第22章 不速之客
第22章 不速之客
來到峰北,要說有什麽不習慣的,大概就是天氣了吧。
雨一來便不肯走,一連幾日見不到太陽,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的氣息,顯得整個城市那麽灰敗,假期最後的自由都讓人生出厭煩。
付莘搬進了陳斛購入的那套房子,家具一應俱全,又是兩梯兩戶,建在小區靠裏的地段,安靜且具有私密性。
教師提早開學,大概八月下旬就該去學院報道,留給付莘的時間不多。
到峰北第二天,她冒着風雨前往商場,找到電腦的品牌服務中心,解決電腦進水的問題。
檢修員拆開金屬外殼,波瀾不驚地告訴付莘電腦還有得救,昏昏沉沉的大腦接收到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似乎不怎麽開心得起來,她掃碼付了錢,填完送貨上門的地址,又馬不停蹄去到超市,将最近會用到的生活用品補齊。
夜幕降臨,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晚飯當宵夜吃,一天下來家裏依舊亂糟糟,只有自己累得夠嗆。
付莘花幾天時間布置好家裏,下樓四處轉了轉,熟悉小區周邊環境。
有了空閑時間,她才想起約朋友見面。
落地機場時,付莘發了條朋友圈。
本科同寝的室友立刻找她私聊。
最後一次見面,應該是同學聚會一類的場合,特別是各自有了家庭和圈子之後,這幾年逐漸斷了聯系。
兩人約在當地有名的私房菜館見面,附近是景區,一到飯點就要開始排隊,付莘到的時候,好友已經把菜點好了,省去了很多等待的時間。
肖菱是峰北本地人,雖然近幾年當地經濟發展得不錯,可再怎麽樣也比不上盛鳴市啊。
她怎麽都想不到付莘會選擇來峰北就業,所以她見到付莘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老公把總部搬來峰北了?
見許久沒聯系的熟人就這點不好,離婚半年了還要知會一聲。
但肖菱臉上分明寫着不信,“不會是你單方面口頭通知了一下,人家陳斛還沒同意……”
“有離婚證的那種。”付莘語氣還挺潇灑。
定定地看了付莘半晌,肖菱沉思道:“你跟陳斛都能分,我和我家那位不知道得離多少回。”
付莘接過服務員遞來的熱毛巾,擦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疑惑地問:“你對陳斛評價這麽高?”
“也不算吧,這兩年總在網上能看到陳斛的新聞,行業新秀、年輕有為、高學歷高智商,外界對他的評價總讓我懷疑,這和我所認知裏的‘陪着你吵超幼稚的架,寧願挂科也要回國哄女朋友的陳斛’是不是同一個人。”
她要這麽說,付莘也不知道該怎麽回了:“人都是會變的。”
好在肖菱好奇心并不重,她自然将話題轉走:“不過你這次是在那所大學高就?我看看有沒有認識的朋友能照顧你。”
“就峰北大學啊,如果不是峰大願意要我,我怎麽可能過來。”
“出息了你,985欸我想都不敢想,不枉你堅持讀完碩博。”
“個中滋味只有我能懂,真的,已經快讀吐了。”
肖菱知道她嘴硬,說着不想讀了,學得最狠的也是她。
“可你這剛離開校園,又重返校園,看來一輩子要跟學生待一起了。”肖菱好笑地問,“怎麽樣,有沒有覺得自己永遠年輕。”
“每次熬完夜,第二天混沌到集中不了精力的大腦都在提醒我年紀大了,別熬了。跟年輕這兩個字不搭邊。”付莘說。
“你啊你,讀書是學畜,上班是社畜,收一收身上的喪氣吧。”
付莘扒拉着碗裏的桃膠:“你要是看到幾年前我在棄學和科研之間來回橫跳的樣子,會覺得我現在簡直再有活力不過。”
“所以說,你該不會是因為壓力太大才提的離婚吧,因為覺得自己未來渺茫。”肖菱掂量了一下措辭,捧着臉看她,“所以不甘願當作陳斛的挂件?”
“可以這麽說吧,以前會覺得,只要我們相愛其它都無所謂。後來才發現,我還是讨厭別人在提到我的時候,最先想到我是陳太太,盡管我知道,他花了很多心思保護我,但我希望實現自己的價值,而不是成為他的附屬品,被周圍的人注視和評價。”
聽到付莘這麽說,肖菱不自覺嘆了一口氣:“我一直羨慕你活得通透,不過有時候愚鈍點也好。”
付莘笑了下:“是吧,其實我偶爾會羨慕單細胞生物。”
桃膠銀耳羹作為餐前小食,已被付莘幹掉大半。肖菱點的是手工酸奶,付莘嘗了嘗,味道也很好。
這家私房菜餐上得蠻快,說話間一碟幹鍋花菜和小炒肉就擡上桌。
色香味都不錯,令付莘食指大動,這是她到峰北幾天最有食欲的一頓。
肖菱把乳鴿往付莘面前推了推:“乳鴿是這家招牌,你嘗嘗。”
“說實話……”付莘夾了一塊的紫蘇排骨,放進嘴裏,含糊說道。
“嗯?”
“我就應該早點來找你吃飯,點外賣的時候我還以為峰北是美食荒漠來着,陷入一種未來三年只能靠學校食堂過活的悲觀漩渦中。”仿佛得到極大的恩澤,付莘飽含真心地感嘆,“還好有你。”
聽到付莘的這樣贊譽,肖菱十分滿足,她爽快地說:“這有什麽,等會兒我帶你去吃椰皇,椰汁和糯米粉、桂花炖出濃湯,放涼加冰,裏面再加上芝麻湯圓,絕對是你的口味狙擊。”
光想想都覺得幸福,“好啊。”
肖菱還跟大學的時候一樣,對吃什麽、怎麽吃尤其講究,也許得益于她的廚師父親,也許是天賦。
記得是大一開學沒多久的時候吧,肖菱領着室友吃遍了A大本部的六個食堂,還詳盡地為每個窗口評了分。後來食堂已經無法滿足她探究美食的欲望,她便轉戰校外的店鋪,而且專找犄角旮旯地兒藏的特色老店。
付莘經常覺得自己白在盛鳴市待了十多年。
忘了哪天,小迪一邊敷着面膜,一邊刷某站,突然問到肖菱,對吃的這麽有研究,為什麽不去當美食博主。
肖菱吃相很好,也懂得怎麽琢磨搭配新的吃法,講道理,這完全算得上是一種才華。
至少她們寝室的人這麽認為。
正在吃奶油蛋糕的肖菱,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角,一拍腦門:“我怎麽就沒想到呢,說不定還能賺點生活費。”
那時肖菱還不懂轉場、運鏡之類的技巧,經過簡單剪輯便上傳到新建的賬號上,沒有故作誇張的表情和花裏胡哨的節目效果,全憑着對美食的獨到見解,吸引了一大批關注。
天生的親切感和偶爾大腦脫線的天然呆性格無論在哪裏都受歡迎,肖菱的氣質長相又是吃播市場裏少有的古典淡雅那挂。不知不覺間,賬號慢慢做起來了,到畢業前夕,累計了近七十萬粉絲量。
自稱在物化生領域鏖戰數年仍然毫無出彩之處的“科研混子”,總算有了屬于自己的一份“事業”。
她們聊了畢業以後的變化,共同認識的好友八卦也胡亂聊了一些,回想起本科的快樂日子,付莘心情愉悅,工作熱情不知不覺高漲了些。
學校讓她帶的正好是新生,界于青少年、成年人之間獨特的生命體,還有她這個惶恐不安的“菜鳥老師”,互相成長互相進步吧。都是頭一回,誰也別嫌誰。
肖菱訂的位子在廳堂中間靠邊,有隔板,而且是鮮少人經過的安靜地帶。
新中式私房菜餐廳主要以古建築結構為基礎,簡單的長木桌和做舊仿古的木椅給人沉靜的暗示,整個餐廳的環境都不算太喧鬧。
就在她們低聲交談時,餐桌前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身穿一件栗棕色連帽衛衣,戴着黑色口罩,打扮極為低調。長長的劉海還帶了點卷,差點把整張臉遮了個嚴實,隐約能看見一雙憂郁但幹淨的桃花眼。
他看着年紀不大,卻舉止輕浮,一句話沒說就坐到付莘她們這桌,眼神自始至終沒落在真正的客人身上。
付莘跟肖菱交換眼神,這誰啊,根本不認識。
付莘皺着眉頭,不客氣地提醒道:“不好意思,這桌有人。”
“帥哥有點眼熟啊……”肖菱激動地湊近:“啊啊,你是不是顏白?”
“你們認識啊?”付莘懵了。
“就最近大熱電視劇《春渡》飾演男主角的顏白啊。”肖菱眼睛亮晶晶的,只不過不是看她,“你不追電視劇,不知道也正常。”
“……”
“我是你的媽粉,寶寶。”肖菱昨天才看完最新一集,可憐的顏白從小被父親逼着虐待小動物,以此培養他身上的暴戾因子,而顏白本性善良,寧願挨打,被關進地下室餓幾天幾夜,也不照做。直到暗戀的女孩被父親設計殺害,他才真正決心反抗,他假意順從,得到父親重視,開始實行複仇計劃的第一步。
劇情戛然而止,肖菱心疼得眼睛都哭疼了,連夜去把小說補完。
原來就連顏白的反抗都是父親的陰謀,他要顏白親手将他殺死,最後再把真相全盤托出,讓顏白一輩子活在陰影和地獄中。
肖菱入戲很深,看到顏白本人出現在她眼前居然有一種不真實感,她甚至想讓顏白快跑,跑到沒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好好生活。
付莘敢保證,肖菱在婚禮上許的山盟海誓都沒這句寶寶深情。
“你好,顏白是我戲裏的名字,我叫陸喬修。”陸喬修利落地摘下口罩,“我今早出來買日用品,遇到私生跟蹤,擔心家裏住址暴露,躲進這家店實屬無奈之舉,如果打擾到你們,萬分抱歉,我一會兒就走。”為了顯得可信他還晃了晃手裏的塑料袋。
原來付莘還想呢,男孩戴着口罩有種霓虹美男的感覺,說不定是個小可愛。
吓人,一張精致完美的臉蛋,沒表情的時候看着冷,仔細看又覺得文藝嬌弱,怎麽看都跟“可愛”搭不上邊。
“不打擾不打擾。”肖菱态度變化的速度令人咋舌,“我們寶寶吃飯了嗎?要不要加副碗筷,我再給你點幾個菜好了。”
她的心疼不是沒有由頭,本來電視裏就看着夠瘦了,真人的臉居然還更小。
陸喬修擺手拒絕,可根本來不及。
付莘招來了服務員,肖菱菜單都沒看,刷刷點了幾個菜,甚至還問了他一句吃不吃辣。
他想說不用。
頭一偏看見付莘托着臉,眼睛彎彎地打量他。
明媚的笑容在他的視野中輕輕晃動,宛若撓了他掌心一把,內心瞬間柔軟。
他竟然呆呆地點了點頭,鬼使神差回答道:“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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