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江佟睡了一個下午。

拉了遮光窗簾的房間一片黑暗, 江佟在睡夢中覺得有些熱,半條手臂在被子外面。他一張臉睡得微微發紅,呼吸也慢慢變得很沉。

可能還是睡得不夠舒服。

陳子兼快做好了飯, 進來看他。

他安靜地坐在床邊, 沒想叫醒江佟。風吹動了窗簾,一道光折在被褥上,有一些落在了江佟的頸側。

只是想幫他拉起被子而已, 陳子兼想。

他把手掌輕輕落在被子的邊緣, 又不動了。

是在做夢嗎?夢到什麽了?

也許是午後的空氣太悶熱,陳子兼不受控制地俯下身, 去離他的水源近一點。

江佟的皮膚很軟很白, 是在警隊見不到的那一種。他的呼吸也輕, 體溫略高,嘴唇有些翹,很适合接吻。

在可以看清他睫毛的距離,陳子兼手撐在床邊, 停頓住。

他會不會醒來?就在此刻。

陳子兼希望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又希望是否定的。

過了少時, 江佟好像能感覺到身邊有人, 手指輕輕跳了一下, 就慢慢醒了。

看見陳子兼的時候,他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睜着眼睛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 好像是想起身, 以為陳子兼會配合地退開,才擡起一點頭。但陳子兼也沒有動, 于是四片唇瓣輕輕相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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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兼……”

陳子兼忽然想到在山裏那家醫院的病床上,江佟睜開眼,也是這樣叫他。

他沒有說話,俯下身,一只手擡起江佟的下巴,有點兇地親上去。

也許是午睡剛醒,江佟的反應很緩慢,等陳子兼咬了他的嘴唇一會兒,才張開了一條縫隙,讓這個吻變得更深。

陳子兼有些失控地shun他的舌尖,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撐着床,手指漸漸把床沿抓緊了。江佟的喘息聲很重,因為陳子兼俯身壓上來,所以有一些自己也意識不到的輕哼。

被子被掀起來,陳子兼的手順着他的下巴摸,走過脖子,在肩膀停留了一會兒,撈起江佟一條腿挂在自己腰上,又很深地吸走江佟口腔中的空氣,讓他短暫地因為缺氧而有一些類似gc的反應。

“嗯……”

江佟用手攥緊陳子兼的後衣領,那一瞬,陳子兼移開唇,把自己蓋在他的身上,臉錯開江佟,埋進枕頭裏。

“對不起。”陳子兼的聲音低到江佟聽不清楚。

但依照他的性格,還能在這一刻和江佟說什麽呢?

江佟無奈地拍拍他後頸。

“不用。”

他們就這樣安靜了一會兒,江佟雙頰發燙,抱着陳子兼的腦袋,越過他去看窗簾。

在微風的吹拂下,橙黃色的夕陽時不時洩出來,照亮微小細碎的塵埃。

逐漸平複下去以後,陳子兼在江佟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起來。

“我做好飯了,起床嗎?”他用手撥了撥江佟睡亂的頭發。

“幾點了?”江佟問。

“五點多,也不是很晚。”陳子兼垂着眼,把江佟的手包住了。

江佟笑着說:“我睡得好熱……”

他把被子掀開一些,側過身,繼續和陳子兼拉着手。

“出汗了。”陳子兼抽了一張放在床頭櫃上的紙,給江佟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個動作似乎會讓他覺得很舒服,江佟又閉眼眯了一會兒。他朝陳子兼的這一側蜷着身體,臉仰着,嘴唇微抿。陳子兼看了一會兒,才克制地移開視線。

“吃飯吧,”江佟閉着眼,說,“謝謝你給我做飯。”

“不用謝。”陳子兼又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江佟沒有換回自己的衣服,穿着陳子兼的去了餐廳。

江佟178,本來也不算矮,但陳子兼比他還高了快一個腦袋,衣服自然也大了不少。他把衣袖卷起來,手肘放在桌上,掌心撐着臉,歪頭看坐在對面的陳子兼。

“怎麽了?”陳子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沒怎麽。”江佟放下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和陳子兼吃飯的絕大多數時候,餐桌上都很安靜。

吃完晚餐收拾好碗筷,天才剛剛黑了。

江佟和陳子兼坐在對着落地窗的小沙發上,江佟手裏抱着一碟切好的水果,時不時吃一塊。

剛開始,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享受一段看天色慢慢暗沉的時光。

後來,江佟的手機響了,打電話來的人是今天的新郎。

“江醫生,下午你說走的時候我太忙了,都沒來得及留你。”

“今天你當然忙,本來就不用刻意照顧我,是我這邊有朋友要走了,來送送他。”江佟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陳子兼。

他又和同事說了幾句客套的話,便挂了電話。

“提前走的?”陳子兼問。

他本來以為江佟是等宴席結束了才來,聯想到下午時他狀态不算好,陳子兼想大概是真的發生了什麽。

“對。”江佟還沒關手機,進來幾條未知號碼發送的消息。

【看你那麽堅決,我之前太難受,說錯話了。】

【佟佟,你知道我的家庭環境,我從小就在父母的壓力下長大,我現在有的一切,絕大部分都是他們給我的,從前我根本沒有勇氣脫離他們生活,所以我沒辦法拒絕他們給我的安排,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能……】

江佟掃了一個大概,就删掉了這條消息。

如果是幾年前,江佟也許會為這番話動容,但就像宋昱說的那樣,現在不一樣了。很多事情過了時效,就會變味,成為一種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

明明是宋昱走過了原本選的路,知道那條路不好,他走不下去,才後悔的。

江佟把手機放在一邊。

果盤吃了快一半,陳子兼忽然問他:“想不想出去玩?”

“玩什麽?”剛剛吃飽飯,午睡之後的疲倦也沒有了,江佟此時覺得渾身清爽,對陳子兼的提議表示很有興趣。

“那就是想去,”陳子兼給了肯定的答案,從沙發上坐起來,“去換身衣服吧。”

他還是沒說究竟要做什麽,不過江佟也喜歡這種驚喜。

江佟脫掉陳子兼給的衣服,穿回了下午的那一套,又把脫下來的疊好了,放在床邊。

他肯定會洗一次的。

推開門,陳子兼站在落地窗前等他。

“走吧。”他轉過身,江佟才看見陳子兼手裏拿着一串車鑰匙。

“要去哪裏?”江佟系好了安全帶,看向陳子兼的時候,發現他散漫地輕笑了一下。

江佟手一頓,也跟着笑了。

“怎麽了?”

陳子兼啓動車,看了江佟一眼:“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車一路往城外開,周圍的景色江佟漸漸不熟悉了。

很快,沿途只有郊區的風景,樹和路欄都是差不多的樣式。

開了四十多分鐘,導航終于顯示快要到達終點。

眼前出現一塊指示牌,前方是一個國際賽車場。

夜晚的賽車場依舊明亮,高瓦數有間隙的燈将這裏照得如同白天。陳子兼把車開進來時,江佟就看見好幾個人小跑着跟上他們。

“一個朋友的地方,也是我們的高中同學,我打籃球認識的,你可能對他沒印象了。”陳子兼停好車,便有人過來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江佟往前俯身,看見一張側臉。

他隐隐有些關于這個人的記憶,但确實不太清楚了,只記得他的姓氏有些特別。

“二哥,好久不來了,今天怎麽這麽臨時,本來我都不在的,聽說你來才回來。”那人說着話,也看見了副駕駛的江佟,愣了一下,朝他揚了揚下巴。

“這位同學,我還有點兒印象啊。”

“你好,我叫江佟。”江佟和他打招呼。說了自己名字,那人眼睛往上看了下,好像記起來了。

“哦,學霸來着,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當時不是你們班的,我叫單孜。”

他這樣一說,江佟倒是想起來了。

以前陳子兼有幾個玩得很好的其他班的朋友,經常和他一起打球,其中有一個就叫單孜。

江佟下了車。

“反正是我的地方,你們想用什麽車都行。”單孜在前面領路,帶他們進了一個車庫。

亮白的頂燈下,一輛一輛賽車間隔相等地停着,那些車外表都刷着五顏六色的漆,反射出層層亮光。

“所以,今天是帶我來飙車嗎?”江佟問得很小聲。

單孜沒聽見他們說話,站在其中一輛車前,問陳子兼:“這臺這個月新到的,二哥要不要試試看?”

“嗯,下午不是還不太開心?”陳子兼擡起眼皮,和單孜說:“好,就這臺吧。”

單孜把車鑰匙遠遠地扔給陳子兼,自己竟然就要走了。

“二哥你放心玩兒啊,今天晚上賽道裏沒其他人,我還有點事兒,上面有人幫你們看着呢。”他潇灑地一揮手,轉身進了另一輛車,很快就開着出去了。

陳子兼把駕駛座的車門拉開,讓江佟坐進去。

江佟站在門邊,扶着車門,扭頭問:“一上來就我開嗎?”

他感覺肩頭一熱,是陳子兼的手壓了下。江佟順勢往裏坐,手搭在方向盤上。

明明這輛車的構造和普通的車也沒有那麽大的差別,他卻有些手足無措。

身邊砰的一聲,是陳子兼坐了進來。車內空間并不算很大,他身量大,給江佟一種把空間半填滿的感覺,心裏跟着踏實了許多。

“先繞兩圈,熟悉一下。”陳子兼一點也不擔心,他很快系好安全帶,朝江佟那裏看了一眼。

“會怕嗎?”他問。

江佟輕笑了一聲,點了火。

“想聽實話嗎?”

他打着方向盤,把車朝外開。

陳子兼單手擡高,抓着車門上的把手,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當然。”

“現在……還好。”

油門一轟,車輛在瞬間提高速度,如同一只劃出天空的鷹。

眼前逐漸只有賽道,江佟把方向盤握得很緊。車窗死死地關着,風聲卻依舊震耳欲聾,車輛在高速狀态下轉彎時輪胎的摩擦聲讓江佟腎上腺素飙升,他的心跳維持在很高水平,全身緊繃着,反應速度卻比平常快了許多。

跑過兩圈,江佟基本知道賽道的情況。

到第三圈的時候,他放松了許多,逐漸産生了一些享受的滋味。

享受風聲,享受專注,享受眼裏心裏什麽都沒有的空白感覺。

“想試試漂移嗎?”陳子兼忽然問。

他們對視一眼,陳子兼揚了揚唇角。

“那聽我說。”

前方就有一個彎道,江佟不自覺變得緊張。

似乎是看出他的狀态,陳子兼又重複了一遍:“聽我說就好。”

他的視線在江佟和前方的道路上來回轉移。

“入彎之前就打方向,給油門,不用減速。”

車速驟然提升,汽車發出轟鳴,江佟不受控制地後仰。

“現在往外看,到那個标志的位置,”陳子兼靠過來,擡手指了下窗外,“給一腳大的。”

腦子根本來不及分析陳子兼的話,江佟的身體就已照做。

一腳油門下去,發動機在一瞬間升速至頂,耳邊陳子兼的聲音在風中模糊,江佟只聽一聲喝:“回盤!”

車身驟然失重,江佟咬着牙,繃着額角,仍然鎮定地快速完成了回盤。

駛出彎道,車才恢複了正常手感,江佟無意識地加起車速,在賽道上完成了一次酣暢淋漓的釋放。

又到一圈終點,江佟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想看你開一次。”他降下車速,将車開出賽道。

兩個人換了位置,看陳子兼坐上駕駛座,江佟才總算不那麽提心吊膽,甚至沒忍住舒了口氣。

他失笑道:“長這麽大沒這麽刺激過。”

這句話到了陳子兼耳朵裏,他沉默着,眉梢卻狠狠一跳。

是嗎?

不會有更刺激的了嗎?

未必吧。

在彎道上,陳子兼目視前方,流暢地完成動作。

每一個點精準卡位,車在陳子兼手下發揮出最大性能,車身失重的那一秒,江佟沒有覺得驚慌或者恐懼,反而放任自己的身體跟随着墜落。

幾把回盤,輪胎像卡進賽道那樣,産生強大的抓地力,将車尾甩回正軌。

也許我是經歷了吊橋效應。

江佟凝視前方不斷變化的賽道,手指近乎堅硬地抓着扶手。

下賽道時,兩邊明亮的路燈劃過,将陳子兼的臉一道一道分了區域。他的鼻梁在陰影裏,嘴唇卻在亮處,兩筆眉毛鋒利如刀片,喉結的凸起像小山峰。

江佟看着他,心中好似燃着一簇火苗,燒得他掌心出汗,血液倒流,渾身緊張。

進入封閉車庫,光卻比外面的賽道暗了一些。陳子兼停好車,手搭在方向盤上,人卻沒動。

“好玩嗎?”陳子兼的嗓子像灌了風,比平常還要低啞一些。

“好玩,”江佟則是有些講不出話了,他輕笑一聲,“但你要是不在,我以後可能不敢來了。”

陳子兼的笑意很淡,他低了低頭。

“那以後,我都在。”

兩個人的呼吸聲都變得有些沉,陳子兼看過來,眼皮薄薄地一掀,深褐色的瞳孔裏映着江佟模糊的影子。

“可以嗎?”

在短暫的幾秒裏,江佟沒說話。陳子兼不逼他,抿了下唇,擡手解掉安全帶,下了車。

江佟不知道他要去哪裏,只知道自己有些慌亂,想要跟上去,手摸到安全帶的位置,卻被衣服隔着,總是找不到可以按開的位置。

他低頭去看,總算解開了,一擡眼,車邊的光被擋住,他的臉頰籠罩在陰影裏,是陳子兼站在車門外。

江佟愣了一瞬,陳子兼已經拉開車門。

因為太高,他躬身進來,一只手越過江佟側臉撐在椅背,另一只手過來幫他找安全帶的卡扣。

明明已經解開了。

陳子兼的身上有江佟喜歡的熾熱溫度,和淡淡的香味,讓江佟想到山裏的雪和風,和那種自由自在,卻又時時刻刻都感到安全的踏實。

他們很有默契,又不清不楚地都沒有動。

昏暗的燈光下,陳子兼終于看到已經解掉的安全帶,手指緊緊地扣住椅背,不确定地問他:“怎麽了?”

“今天我去婚宴的時候,遇到宋昱了。”

這本來不是一個很好的說這件事的時機,因為此刻他們氣氛正好,但既然陳子兼在意他的情緒,江佟就不想隐瞞起因。

說出口以後,陳子兼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他的确是我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只是因為太煩了,好像我怎麽說他也不明白一樣。”江佟的聲音很輕,有一半都隐沒在陳子兼的外套裏。

“告訴你是因為,我……”話到嘴邊,他好像又很難言明了。

沉默忽然蔓延,江佟深深地呼吸一次,吐息把陳子兼的臉側染得熱了一些。

可是陳子兼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擡手攏了攏江佟的頭發。

“有一件事,好像你到現在也沒有明白,”陳子兼緩緩說道,“是我喜歡你,你不用回應我,可以吊着我。我知道你想很多,我知道你會擔心什麽,但這是我求仁得仁。”

“你想做什麽,到想清楚的時候再做,我都等你。”

“我不要公平。”

江佟輕輕眨眼。

“我說這件事,是想再認真地告訴你一次,關于感情上的事,無論我做什麽,都和宋昱沒有關系。你是你,他是他。”

“那現在你開心了嗎?”陳子兼問。

“我想起,上一次你突然說要帶我去哪裏,最後也是帶我去開車了。”

江佟說的是那次雪地摩托。

“那時候我也覺得很好玩兒,”江佟慢慢回憶着,“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都很有意思,很開心。”

他聲音有些低,也啞,很緩,說完之後,江佟側過臉,貼住陳子兼的肩膀,手微弱地顫抖着,抱住陳子兼。

他的腰很窄,肌肉堅硬,江佟卻靠得很舒服,好像終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位置。

就算這樣也不夠,江佟還去摸陳子兼的手,沿着他的手臂線條往下,江佟的指尖在陳子兼身上酥酥麻麻地點起了火,比賽場上飛馳的車還燙。

等到掌心碰到陳子兼手背,兩片溫熱的皮膚貼在一起,江佟才覺得什麽東西終于落了下來。

“如果有一天你決定好要開始新的感情了,是不是應該首先考慮我?”

在下一瞬間,陳子兼翻轉手掌,把江佟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皮膚比陳子兼的白上許多,十指交纏相扣,陳子兼用粗粝的指腹摩挲江佟的手,低垂着眼。

“好。”

江佟應完一聲,就不敢說話了,他甚至屏着呼吸。陳子兼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後頸,低下頭來,嘴唇在他臉頰上很輕地擦過,到嘴角邊,陳子兼落下一個沒有什麽觸感的吻,停住了。

他把江佟圈在自己懷中,用額頭抵住他的。

江佟很緊張,把陳子兼的手指絞得很緊,陳子兼都感覺到了,所以松了捏他後頸的力道,改為輕緩的撫摸,也離開了他的唇。

“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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