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五點五十,木年離開徐鄉辦公室,送走孩子家長,回辦公室換自己衣服,邊等電梯邊給江昊發微信:
【我現在回家,你把牛肉切塊過水焯一下,洗幾個土豆】
江昊沒回她微信,反而又打電話過來。
“都說了接你回家,我在地下車場等你呢。”
木年錯愕,“你一直在車裏等我?”
“是啊,”江昊聲音聽起來有點委屈,“早知道你要這麽久,我在小航病房裏多待會兒好不好。”
木年支吾,說五點下班,江昊五點多就在車裏等她,而她快六點才出辦公室。
下班點兒地下車庫人來人往,估計江昊也不敢随便下車。他個子高,縮在車裏呆這麽長時間……
電梯信號不好,倆人也沒挂電話。木年記得江昊車停在D區,一路張望,“D區這邊沒看見你車呀?”
“哎呀,”電話那頭傳來沉悶的關門聲,“我後來挪車了,忘跟你說了。”
“啊?”
“挪A區來了,挨着電梯口,”江昊下車喊木年,“木木,回頭。”
木年轉身。
地下車庫昏暗的光線難掩男人英俊的輪廓,他站在不遠的前方,高出周圍車輛一個腦袋還多。他面帶笑意揮舞手臂,“木木。”
驀然間木年心底竟湧上來一股堪比久別重逢的驚喜,“看見你了……我這就過去,你上車吧。”
江昊沒動,挂了電話揚聲喊她:“木木。”
木年環顧四周:“你快回車裏吧,一會兒被人看見了。”
寬松運動褲掩蓋不住的筆直長腿堅定地立在那,木年沒辦法地加快步伐。
等她走到車旁,江昊摸摸木年腦袋,“周圍沒人,我看着呢。”
“你總開這車去基地,保不齊多少人認識,小心點吧。”
江昊沒想那麽多,聞言道:“有道理,下次我換輛車。”
木年:“……”
他一臉理所當然:“反正咱倆誰都不開,正好用來接你下班。”
木年:“…………”
-
江昊名下兩臺車,一臺是眼前的黑色大G,上一隊之後買的,花光了他第一年的工資以及全部留在他手裏的比賽獎金。買之前沒跟任何人商量,開回家被他爸媽罵了整整兩個月。
另一臺是黑色保時捷卡宴,婚後提回來的。也沒跟任何人商量,提回家開不到兩星期就嫌車內空間小,再沒見他主動開過。
江昊平時忙,根本沒空開車,趕上國家隊集訓或者寧晚隊封閉訓練,長期不回家,大G都得木年幫着開出去溜兩圈。所以木年看見江昊提了輛卡宴回家特別無語——跟霍霍錢有什麽分別?
但江昊花他自己錢,木年也說不了什麽,只能委婉地點江昊:試駕的時候沒覺得車內空間小?
江昊說試駕時間太短,沒來得及感受出來。
木年冷漠地哦了一聲。
江昊撓撓頭說就先這麽着吧,然後把車鑰匙擱家門口抽屜裏,交代木年定期開出去溜溜。
看到木年一臉“饒了我吧又一輛需要定期拉出去溜溜”,他趕緊補了一句不非得特意找時間開,上下學順路開開就行。
那陣她剛搬進江昊位于“觀瀾”小區的新家,依山傍水環境優美,美中不足它位于寧晚市邊緣,公共交通十分不方便,出門必須開車,江昊這個提議除了招搖其實沒多大毛病。
但對木年來說,“招搖”二字足矣否定這個提議。她不是江昊,提了大G當天就要去寧晚一中門口晃悠一圈。她想象不出來自己開卡宴上下學的情形,她可以有其它選擇。
江昊強調這車貴,擺着浪費,賣了賠錢,多開開才能降低平均成本。
木年語塞,勉強點頭應了,心說金貴的東西還是放車庫裏供着吧,開出去萬一磕了碰了,修車費也貴。
……
提心吊膽的經歷一次就夠,木年壓根不想再在醫院看見江昊——各種意義上都不想,“快上車吧,再磨蹭一會兒真被人看見了。”
“這不是沒人嘛,”江昊活動肩膀,感慨道,“木木,你可算下班了。”
一句話令木年驟然愧疚起來,“等累了吧,下次別等了。”
江昊:“……”
木年往駕駛位走,“回去我開車,你歇一歇。”
江昊攔她,拍拍車蓋,“你不是不喜歡開這玩意嗎?”
“确實不喜歡,”木年說,“可我也沒少開。”
這是實話,江昊無力反駁,于是耍賴。
“我在這兒還用你開車?”半拉半抱拽木年到副駕駛,替她打開車門,“安心坐着。”
觀瀾小區離醫院不遠,大約十五分鐘車程。
房子是江昊婚前買的,到手毛坯房,前後光裝修就花了小兩年,結婚那年才完工。買的時候江昊爸媽不同意,木年父母聽說後也不太認可,一方面基礎建設不完善,生活不方便;另一方面附近沒有合适學區。
江昊沒管那些,他圖訓練方便,不想一整天訓練結束後再開一個多小時車回市區。前幾年打球掙的那點兒錢全投這房子裏了。
不過這些年随着寧晚城市擴張,這邊規劃建設越來越好,基建完善了,中小學也辦起來了。當年的問題現在都不是問題。
開出醫院大門,木年問江昊:“你餓不餓?”
江昊扭頭看木年,“六點多了,你說呢?”
“……我猜你餓。”
如果她沒猜錯,江昊在訓練基地吃完午飯出來,下午頂多在小航病房吃點兒水果,眼瞅要過他平時晚飯點兒……他肯定餓。
江昊不吃外賣,等她到家現做至少一小時。木年目光掠過頭頂藍色指示牌,提議道:“要不你回基地吃點兒?”
她指揮江昊,“前面道口左拐,走小路能直接拐進基地後門。”
江昊有點愣,半晌,問木年:“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去?”
他這一問木年也發愣,跟江昊進基地混口飯沒什麽大不了的,木年以前總去。訓練中心不對外開放,食堂還是開放的,而且她也不完全算外人。有年冬至她還跟後廚一塊兒給元旦不回家、留寧晚基地訓練的青年隊外地小孩兒包餃子來着。
可江昊這麽一問……木年不自覺想起江昊下午那句話,抿唇不太自在地說:“門口有球迷……我回醫院吧。你前面靠邊停車,我從側門進去,走兩步就是醫院食堂。”
“沒事,”江昊打轉向變進左轉道,“後門人少,車直接開進去,球迷看不見。”
江昊開着車,不時轉頭看木年。
木年被看得心虛,忍不住道:“總看我幹什麽?看路。”
江昊反問:“你還記得上次來基地是什麽時候嗎?”
“去年中秋?”木年脫口道,“你們加訓,我過去找你……诶好像不是,去年中秋你是不是在外面打比賽……也不是,中秋那會兒聯賽還沒開始?那我怎麽記成你出去比賽了……”
“是的木木,中秋那會兒聯賽還沒開始,你沒記錯。”江昊停好車,“去年中秋我在北安打友誼賽,你在女籃集訓隊,你說的中秋加訓,是前年的事兒。”
“啊……”木年幹巴巴地感嘆一聲。
她想起來了,去年中秋那會兒江昊剛結束世預賽第四個窗口期的比賽,回家呆了沒幾天,說一個人在家閑着也是閑着,跟俱樂部去北安打熱身賽玩玩。
去年大賽多,他倆都太忙了,他倆一整年都沒見着幾面,更別說去寧晚基地。
“那是前年中……”木年聲音越來越小,肯定不是前年中秋。
前年中秋趕上備戰霖安省全運會,江昊跟寧省男籃隊在主賽區濱水市,木年跟寧省女籃在分賽區津泉市比賽。都是寧省全運會出征隊伍的成員,可也就隊伍集結出發前,拍集體大合照時匆匆見了一面。
開幕式的時候其實也能見面,但由于江昊是開幕式旗手,媒體鏡頭無時無刻不在盯着他,混在後勤堆裏的木年沒敢湊過去。
閉幕式結束後本能一起回寧晚,結果木年因為在全運會期間的優異表現,被省體育局推薦到了女籃亞洲杯集訓隊。
那屆女籃亞洲杯集訓隊裏面有一名被臨時征召的小球員人事關系隸屬寧省體育局。女籃受關注度低,資源相對來說也差;小球員性格內向,省體育局怕她第一次進國家隊不适應、怕集訓隊對替補陪練性質的角色球員關心不到位、怕她受傷沒人管,所以決定自費送個自己人進集訓隊。
就這樣,她和江昊到10月初,女籃亞洲杯結束才又見面。可也沒幾天——CBA聯賽十月中旬開始,江昊又出去打比賽了。
……
所以她印象中的中秋去基地,是大前年的事兒了?木年不敢置信,她竭力在大腦中搜尋更多記憶碎片——忙歸忙,不可能整整兩年沒進過寧晚基地吧。
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冬至包餃子肯定發生在中秋之前,這兩年……李導生日邀請她過去,不巧醫院當天有事兒,沒去成。
今年元旦的新年大戰是寧晚主場比賽,現場去了挺多球員家屬,江昊給木年留了張前排票,但也被什麽事兒給耽誤了,白費一張票。
春節假期後複賽有寧晚主場比賽,給她票讓她去看,但剛過完年醫院事情多,也沒去成。
剛結束的全明星周末在橫江,江昊說帶她一起去。這次木年可以有空,但想到全明星周末那麽多人,她沒敢去……
真的很久沒進過基地了……
木年在心裏苦笑,當年幾乎天天去,現在一年去不上一次。
都太忙了。一個一直很忙,另一個越來越忙。木年習慣了這種獨自一人的婚後生活,安安靜靜地在兩個人的家裏過自己的日子。
她過生日,江昊打比賽回不來;朋友結婚,江昊打比賽回不來;她父母祭日,江昊打比賽回不來;江昊父母生日,江昊打比賽回不來;江昊本人生日,他在外地比賽回不來。
所以……江昊說婚結的草率也不無道理?年少的情誼未經歲月和社會捶打,莽撞倉促的決定之後第四年,她竟還過着與單身別無二致的生活。
她真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不對外公布婚訊正和她意,不用幫陌生同事要簽名球衣;不用回應旁人對寧晚隊八卦的探尋;不會被鏡頭監控;不會被粉絲和球迷指指點點。
江昊定定地看了木年許久,“算了,先吃飯。”
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另一側幫木年開車門,“劉姨肯定很高興看見你來。”
“劉姨……”木年想到什麽,“她現在還帶青年隊訓練嗎?”
“帶。”江昊停頓了極短暫的一瞬。
木年沒察覺,順着往下問,“是U19嗎?我當志願者那會兒總跟劉姨的隊……應該就時候認識的小航。”
“U19歸彭哥了,”江昊伸手扶木年下車,“……劉姨帶U14呢,但不跟比賽了,年紀大了體力不支,整不動那幫年輕小孩兒。”
這次木年捕捉到了江昊說話間的停頓。江昊好像有話沒說完,但等了半晌,他都沒往下說。
木年猶猶豫豫,到底是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