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或許是願意相信宿命的
這一刻她或許是願意相信宿命的
半晚時分,華燈初上,陸晏銘開着車,行駛在這熟悉的梧桐大道上。秋風蕭瑟,高大莊嚴的梧桐樹群此刻只顯肅穆,全無午後秋日的暖融感。
梧桐茂密的枝丫和樹葉擋住了細細蒙蒙的秋雨。
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對比強烈的是此時此刻的孟翎,她的長發和肩膀上落了些小雨珠,兩手插在淺草青色的雙面絨大衣口袋裏,手袋在腕間晃動着,正無比閑适的慢行在人行道上,踩着地上的枯樹葉玩兒。
道路旁是異常高大的梧桐樹,整齊排列着延伸到前方道路盡頭,一眼望不到邊,枝丫被修剪的筆直向上生長着,遮天蔽日。
一輛冰川白色的賓利飛馳駛過,她并沒有注意,但她那麽顯眼,暗沉的天幕下,一點彩色的淺草綠,清晰又生動,他一眼就看到了……
大概是緣分,開始讓他們在同一條路上走了又走,同一個地方去了又去,同一個人見了又見吧…..
秋風拂過,一片落葉飄零而下,半是青綠半是金黃,巴掌大小,煞是好看,晃晃悠悠的落入路邊淺淺水窪之上,打了兩轉。
孟翎看着這随風輕蕩的落葉,情不自禁的聯想到了記憶裏那個滿是玫瑰花香的夜晚,那個因為慌亂而脫手落入池裏的寫了字的玫瑰花葉,那個逆光站在她面前,背後是大片逞妍鬥豔的玫瑰花幕牆前的年輕男人,他微笑着同她說:“你可以試試。”
孟翎撩起衣擺和裙邊,蹲下身輕捏起梧桐樹葉的葉柄,舉到眼前想要細觀。
就在這時,前一息還盤旋在腦海裏的人,此時正撐着傘,一步一步,無比清晰的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在這秋雨蕭瑟的傍晚,他将傘遮過她發頂,彎着身垂下頭溫柔的看着她。前一秒還淋着蒙蒙細雨的孟翎,此刻眼裏蘊着微微閃動的光,就這樣手裏拿着那片梧桐樹落葉,擡頭同他對視。
她其實沒有那麽相信宿命,但這一刻,或許她是願意相信的。
孟翎并不開口,只仰着一張如玉芙蓉般嬌豔的小臉,額發微濕,豐潤的仰月唇彎起,沖面前人露出一個歡喜的笑。
自那日鋼琴廳一別,多日未有任何音訊的兩人,此時此刻偏巧在這街頭相遇,又見她一副好似迷了路的可憐巴巴的小模樣,蹲在路邊淋着雨吹着風,傻乎乎的撿一片枯樹葉,陸晏銘的心都揪起來了。
“怎麽不撐傘?”陸晏銘将傘面又貼近她一些問道。
孟翎歪着頭說:“我沒帶呀。”語氣是那樣的理直氣壯又似帶了些撒嬌的意味。
陸晏銘笑笑,好看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又問她:“那怎麽不找地方躲一躲?”
孟翎眉眼彎彎,伸出手心去接飄落的薄薄秋雨,反問他:“躲起來還怎麽賞雨呢?”
陸晏銘眼裏浸潤着光,疏眉朗目,定定的看着她搖搖頭,少時,又無奈的彎彎唇角,同她說:“起風了,我送你。”
今天是周末,沒有會議,陸晏銘只着簡單的白衣黑褲。因為降溫,外面又加了件淺色夾克,此時長身玉立的站在陵城的街頭,別提有多紮眼了。
看着面前男人不容拒絕的眼神和他清俊的面龐,在這10月末的街頭,他撐着傘低着頭,溫柔的同她說,我送你……孟翎鬼使神差的點頭說好。
将她整個人罩入他的傘下,納入他的地盤,好聞又帶着些侵略性的冷松柏香朝孟翎襲來,一息間激活她全部的感官。
兩人并肩而行,孟翎一手捏着剛剛撿起的樹葉左右搖晃,像個小小姑娘一樣開心。陸晏銘骨節細長的手握着雕刻精細的金色獅頭傘柄,孟翎披散着的長發随風飄起,拂過他的手面,發間的恬淡香氣幽幽的傳來,陸晏銘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悠閑的在雨天漫步了。
上了車,陸晏銘打開收納箱,拿過毛巾遞給孟翎,示意她弄幹頭發。
孟翎接過印着淺淺花色,壓着花紋的薄軟毛巾,湊近一嗅還散發着清淡花香。偏頭打量這個男人,處處精致,從襯衫領針,到外套上的暗紋……看來她是職業病又犯了。
“去哪?”陸晏銘側頭詢問她。
“去工作室吧。”孟翎挽起一邊的長卷發用毛巾按壓着說:“在武夷路上。”
“好。”陸晏銘發動車。
車窗上浮着絲絲秋雨,車內響着舒緩的爵士樂,氣氛一時好的不像樣子。
孟翎偏頭望着窗外,隔着玻璃卻能看見落在車窗上陸晏銘好看的側臉,眉目舒展,鼻梁高挺,無甚表情但整個人很放松。
窩在副駕駛真皮座椅裏的孟翎,舒服的喟嘆了一聲,空調的微風吹得她發絲顫顫,在陸晏銘聽起來,像只在撒嬌的小貓咪。
他偏頭看了一眼正對着窗外發呆的孟翎,輕啓唇道:“是不是丢了樣東西?”
“嗯?”孟翎疑惑道,“什麽?”
陸晏銘說:“我的名片。”
“沒有啊,我把它貼在……”下一秒她就用手捂住了嘴,瞄了眼陸晏銘。
看她模樣嬌俏可愛,陸晏銘幽幽的說:“原來沒丢啊。”
“怎麽敢掉……還有大用!”孟翎小聲說。
陸晏銘笑笑:“什麽大用。”
“樂琳,就是我的閨蜜,最近在跟進泰川一瀾三期度假區的設計,擔心你們的人過于……”孟翎又瞄了一眼陸晏銘,見他唇角微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才繼續說:“過于難纏,打算随時跟你告狀!”孟翎讪讪的說。
陸晏銘斂住笑,故作嚴肅的說:“別的事可以,但工作不行。”
孟翎啊了一聲,蔫蔫的說了句:“這樣啊……”
陸晏銘知道她只是圖個嘴瘾。瑞凱的實力他非常清楚,但這不并妨礙他想逗逗她。
陸晏銘同她說:“你親自來泰川一瀾找我,或許我們可以當面談談有多難纏……”
停頓了一下又輕飄飄的補了一句,“只怕到三期項目結束,都接不到孟小姐的一個投訴電話……”
說完便不再言語,只專心開車。
孟翎臉上浮現出紅暈,想着大概是因為孟敘的關系,他願意給她個面子吧。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這是明目張膽的越級彙報啊……”
陸晏銘好笑的想,也不知道是哪個小笨蛋先想出的點子,這會倒反過來嘴他。
白色賓利停在武夷路的一棟四層洋房前,陸晏銘撐起傘,為副駕駛的孟翎拉開車門,傘面靠近,不讓她淋到雨。
“謝謝!”孟翎勾起小手袋,站在他身邊。他真的好高,把一米七的她都襯托的小巧了不少。
陸晏銘環顧四周,道路兩旁的梧桐樹不似梧桐大道上的那樣高大肅穆,自由生長倒顯得浪漫氣息更濃郁了些。
他點頭道:“這條路上的老洋房很有名,有市無價,難得的是當年這片種滿了梧桐,最美的還是夏秋兩季,漫天碧綠和滿地金黃…”
少有的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孟翎似笑非笑的問道:“你怎麽這麽了解?”
陸晏銘笑笑說,“家裏長輩有棟房子在這附近,小時候經常來這玩。”
“難怪……”孟翎念道:“到了雨季當真就應了那句: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倒是風雅。”陸晏銘幽幽的說:“有點羨慕孟小姐的工作環境。”
孟翎讪讪的笑:“我也是聽小助理說的,畢竟我才回來不久。”
陸晏銘看着她發頂在路燈的照射下鍍了層絨絨的金邊,心裏軟的一塌糊塗,好想伸手揉一揉。
眼下,多麽不願同她道別,但他更不願在這細雨綿綿的秋夜讓她站在路邊吹風。
推開鐵門,送她到檐下。她站臺階上,他在臺階下。将将可以平視對方的眼睛。
兩兩相望,孟翎微微一笑,光彩湛湛,她輕聲說:“我到了。”
陸晏銘一手插兜,一手撐傘,傘下是他含着淺笑的清俊面孔。
他點點頭又聽她說:“謝謝小陸總。”
“不客氣,孟小姐。”融了些秋風細雨聲的男音顯得分外溫柔。
“那麽……”陸晏銘同她道別,眼裏一閃而過的不舍不知是否被她發現,他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被她打斷。
她說:“小陸總,有沒有興趣進來參觀一下蒙納瑞的工作室?”
孟翎将碎發別向耳後,歪着頭對他發出邀請,唇角含笑,眼裏亮晶晶的。
陸晏銘閃過一點驚訝,接踵而來的又是很多點的歡喜,他說:“會不會不方便?”
孟翎笑起來:“別人會,但……”她嬌俏的一眨眼說,“金主爸爸另當別論。”
陸晏銘彎起唇角回了句榮幸之至,收傘邁上臺階一氣呵成,跟在她的身後進了這棟被改造成設計工作室的老洋房。
外觀古樸,內裏現代。
主樓的一樓開闊又敞亮,靠窗的吧臺設備齊全的更像是個咖啡小館兒,沙發、電視、按摩椅、游戲機一應俱全,聯通着開闊的會客廳。
旋轉樓梯上到二樓,随處可見的成堆的時尚雜志,和挂在架子上的各式衣服,成卷的各色布料整齊的堆疊在一起,碩大的工作臺有規則的排布着,暖光打在原木色地板上,邊桌和氛圍燈的巧妙結合,讓人感到獨特又舒适。
三層有着整面落地窗的開闊空間是孟翎的辦公室,桌上,沙發邊,角落裏擺放着大束大束的鮮花,水晶花瓶折射着燈光,晶瑩剔透。側邊是整面牆的書櫃,除了碼放整齊的書以外,還有很多整套的盲盒手辦、精致的香薰蠟燭、一些相框、小巧的打印機和複古的打字機等等,琳琅滿目。
陸晏銘饒有興致的站在一人高的照片牆前,見牆上貼滿了各種模特照片和布料小樣,各色記事貼遍布其中。
細看之下發現其中有一張是她,照片中,她穿着兩人初次在萬羅巷藏館相遇時的那身華麗漢服,正沖着鏡頭言笑晏晏。好似記憶被喚起般,一時之間陸晏銘看入了迷。
直到孟翎遞上一杯冒着熱氣的品茗杯給他,陸晏銘才将将回神,眼波流轉,看向面前這個無比真實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