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食盒落在地上，裏面的酒菜灑了出來，本就蒸得軟爛的魚肉瞬間從魚刺上掙脫下來，混合着盤子中殘留的梨花白酒液，黏膩地粘在地上，撲落了剛剛走過的人群濺起的塵土。
正如嚴客華的內心，糟糕一片。
前面的人聞聲轉頭看過來，周慕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原本選擇的能瞞則瞞，可一出來就看到嚴客華逆着人群往這邊走，猜想他一定是都知道了，于是也只能這樣直接說了出來。
卻沒想到，嚴客華的反應卻還是這麽……讓他心疼。
尋了滿城的佳肴就這樣慘落在地方，卻無一人打算拾起他，相比較這道酒蒸鮒魚來說，周慕此刻更關系嚴客華的狀況，他拉着對面人胳膊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了些微的拒絕，可霎時又消失了。
嚴客華就更不想拾起了，自己的真心被人狠狠地砸在地上，最可恨的是，那人還一無所知。
“為什麽？”嚴客華質問的聲音微微顫抖，甚至帶着恨意。
為什麽……是她？
嚴客華不懂，周慕和歸星怎麽就忽然要成親了？他們是什麽時候互相喜歡的？又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明明自己一直都在周慕身邊，卻全然沒有看出。
這個驚天炸雷把他炸的幾乎連理智都沒有了，雙眼愣愣地注視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腦中同樣是一片狼藉。
“客華，我們聊聊好嗎？”周慕想要拉人胳膊，嚴客華卻像受驚了一般猛地躲開了，周慕的手就這樣晾在了半空。
可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如何安撫對面的人，周慕都想要将歸星的計劃全盤托出了，雖然他已經答應了歸星保密，可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嚴客華這個樣子。
如果自己和別人成親真的讓嚴客華如此接受不了，那他……
“唉，客華你來了，你剛剛怎麽不在？”歸星不知何時來到了二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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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客華沒有回答歸星的話，只低低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自從嚴客華問出那句“為什麽”，周慕就沒有再看到嚴客華臉上的神色，因為他一直低頭看着被打翻了的酒蒸鲋魚，而那句“為什麽”，也仿佛并非是想要一個答案，只是一句脫口而出的呢喃。
一旁的歸星更是不明所以，看了看離開的嚴客華背影，又看了看邊上教主盯着背影唉聲嘆氣，“教主，客華這是怎麽了？”
周慕不願将他和嚴客華的私事多說，就問起歸星：“效果如何？歸辰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提起這事的歸星氣得跺腳，“他個悶葫蘆，一句話也沒跟我說！教主你看，他已經走了。”
順着歸星指的方向看過去，果不其然就是歸辰疾步出院子的身影，不過周慕倒是看出了一點兒不同尋常的意外，“你猜他為什麽走得這麽急？”
歸星瞬間就轉怒為喜，“啊！教主你是說他吃醋了？”
周慕好笑地點點頭：當局者迷啊。
一旁的歸星又疑惑地嘆道：“怎麽覺得……歸辰和客華的背影，有點像呢。”
周慕也再次朝前面已經走遠的兩人看過去，歸星說的像，不是說他們的身形像，而是現在給人的感覺像，皆是一種隐含怒氣中夾雜着悲傷難過。
不過……歸辰是因為喜歡歸星，客華是因為……
是因為對朋友或者哥哥的占有欲！
周慕急急在心裏下了結論，排除掉剛剛腦海中那一閃而過的荒唐念頭。
“教主你看，是不是很像？”歸星還在尋求肯定，也拉回了周慕的思緒。
“嗯，确實有點兒。”
“那太好了！”歸星一貫思維跳躍，對歸辰的态度也滿意了，“那教主可千萬記得替我保密。”
“客華也不能說？”
歸星趕緊搖頭，“不能，教主一個人都不能說，萬一給歸辰知道那不是功虧一篑了！”
“行吧。”周慕無奈答應，然後俯身去察看地上食盒的情況。
歸星這時候才注意到地上還有個亂七八糟的食盒，“教主，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不小心打翻了。”周慕看到地上的酒蒸鲋魚已經完全不成樣子了，但卻還能聞到它裏面梨花白的酒香，就覺得甚是可惜，只好起身招呼邊上值守的人，“把這裏打掃一下吧。”
***
晚間的時候，周慕踏進嚴客華的院子來找他，他是不能放任嚴客華這個樣子不管的。
周慕是第一次來到嚴客華的院子裏，這裏距離他住的院子比較遠，以往也都是嚴客華去找他。
周慕提着燈籠，在漆黑的這一點兒光亮中依舊能感覺出這裏冷清的氛圍，簡單的三間屋子前面，稀稀疏疏地種着幾棵不知名的樹木，在這蕭瑟秋風的暗夜裏，一片孤零零的葉子晃晃悠悠地飄落到周慕腳邊。
無端讓人生出一股寒意。
周慕緊了緊身上赤紅的外衫，在這黑夜裏也只能是暗紅了，走到中間正亮着燈的屋子叩門，“客華，我有事跟你說。”
屋裏靜了一會兒，才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透過這寒涼的秋夜，送入周慕耳中，“教主我睡了，明日再說可以嗎？”
嚴客華可能不知道，屋內的燭火已經将他的身影映在了旁邊的門窗上，明明是坐在桌邊的，哪裏是他所說的已經睡了的樣子。
周慕不打算拆穿他，“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門外說吧。明日要出發去神鷹門，你要去嗎？”
周慕本就是來哄人的，但他之前并沒有這種經驗，所以也只能以這種別別扭扭的方式來詢問嚴客華了。
以往嚴客華都是要跟着去的，所以這次……他應該會高興的吧？
可屋內又是一陣寂靜，靜得周慕聽到了秋風從他身後經過的聲音。
“我去。”
周慕等了一會兒，終于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最終不放心地又朝屋子看了幾眼離開了。
在周慕的腳步聲已經聽不到的時候，房門終于被打開了，房屋的主人望着院子裏飄零的落葉，忽的寒風又卷起幾片，帶動着立在門口的人的心，蕩起又落下。
周慕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讓他愛不得，恨不得，又留不住，放不下。
夜色不斷加深，屋子裏的燭火卻始終沒有被熄滅。
***
“客華，你昨日議事沒來，我跟你說說關于這神鷹門的事情。”跟嚴客華說話的人叫蘇鴻，是焰影教的一個內門弟子，已經加入焰影教很多年了。
蘇鴻見嚴客華沒有說話，就自顧自将神鷹門要舉辦武林大會，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對付焰影教，而此次教主就是為了親自去戳破他們的計劃的事情，一并跟嚴客華說了。
“是教主讓你來告訴我的？”在蘇鴻喋喋不休地說完後，嚴客華問了這麽一句話。
“這麽明顯嗎？”蘇鴻尴尬地一笑，“既然你都看出來了，那我繼續了，教主還讓我告訴你要設立堂主之事，教主說你不止是朔月宗的掌門，還是煙雲閣的掌門，所以要把之前煙雲閣散出去的弟子收回來并入你的朔月宗，以後你就是手下人最多的那個堂主了。”
朔月宗和煙雲閣的弟子加起來，自然是遠遠大于幽冥宗和寒霜谷的，不對，現在應該叫幽冥堂和寒霜堂了。
“不必了，之前煙雲閣的弟子就讓他們留在本來的地方吧。”嚴客華剛一聽完就拒絕了，“還有呢？關于教主要成親的事情，你也一起跟我說說吧。”
嚴客華也不知道自己是懷着怎樣一副心情問出這句話的，可他就是想要知道，哪怕明知道聽完之後是壓制不住的心痛與悲哀，還夾雜着瘋狂與憤恨。
旁邊的蘇鴻沒有看出嚴客華內心的疾風驟雨，還是提起昨日的事情就興奮，“你是不知道，昨日教主和星護法忽然說他們要成親，吓了兄弟們一大跳。不過教主和星護法也确實般配，你看他們……”
嚴客華已經聽不下去了，心中的嫉妒肆意瘋長，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堪堪控制住，他下了一個決定。
如果周慕回不去，那他們是不是就沒辦法成親了？
嚴客華朝方向看過去，恰巧周慕也在觀察着這邊的情況，嚴客華當即對他揚起一個乖巧的微笑，将內心的陰霾晦暗掩蓋的一點兒不露。
周慕看到嚴客華的表情終于放了心，看來自己讓蘇鴻過去跟嚴客華解釋是正确的，于是朝這邊走過來，“不生氣了？”
看到周慕要與嚴客華說話，蘇鴻識趣地退下了。
看到蘇鴻走遠，嚴客華才道：“對不起哥哥，昨日是我的錯，我不該不給你開門的。”
這句道歉裏面隐含着萬分的委屈自責，本就沒有生他氣的周慕，哪裏還忍心，“好啦，你不難過就好了。客華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想讓我成親，或許只是因為你離開煙雲閣之後就只和我親近呢，你應該多出去走走，多交些朋友。”
“教主說的是。”嚴客華說着認同的話，心裏卻毫不贊同。
他的哥哥真傻，放任着他的占有欲，把它們全都歸咎于朋友，或者說家人，可是嚴客華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自始至終對周慕，都是渴慕，是欲念，是愛與占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