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這一刻,仿佛空氣都靜止了。

蘇慎玉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用耳朵來感受他的處境。

蘇慎玉盡量控制着呼吸,平穩緩和地進氣呼氣,但在他的腦中,他不停地思考着應對方案。

“唰——”耳邊突然響起了破風聲,他感覺到程栩的手掌朝着他的腦後拍了下來!

那手掌在距離他後腦勺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停下了。

蘇慎玉的呼吸聲仍舊平穩舒暢,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前一刻死裏逃生。

程栩低頭打量了蘇慎玉一會兒,抱着他的手稍微放松了些許,然後繼續商談行動的細節去了。

過了一會兒,蘇慎玉感覺到自己被打橫抱着走出了工廠,之後又被放到了一輛陌生的車裏。

車輛大概行駛了半小時左右後,蘇慎玉被扶下了車,他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層黑紗布,但他能聽見一陣陣洶湧的海浪聲,能聞到海水鹹腥的氣味。

他心裏有數,這估計就是運輸的港口了。

榮程集團雖然主營房地産業,但在船舶業也有着數額可觀的投資,擁有着數輛先進的貨輪。

他猜測,正是由于這個原因,那批違禁貨物的賣方和買方才會讓程栩負責中間的運輸工作。

他們在港口大概拖延了一個小時,直到蘇慎玉再次坐上來時的轎車,他才“恰到好處”地悠悠轉醒。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發現自己靠坐在程栩懷裏,疑惑地問道:“我怎麽在這裏?”

程栩微笑道:“小笨蛋,你睡着了,喂個鴿子你還能睡着,真的是……”

“啊,真的嗎?”蘇慎玉臉上露出羞愧難安的表情,然後他問道:“你的工作沒因為我的緣故拖延吧?”

程栩:“放心吧,貨物都安全地運輸出去了。”緊接着,他話鋒一轉,笑容不改:“你猜猜是什麽貨物?”

這一刻,蘇慎玉簡直以為他看出來了。

他謹慎地打量着對面人的神情,搖着頭道:“我可猜不到。”

他的小心謹慎換來的是程栩的大笑,他撫着掌笑道:“是你最愛的朱麗葉玫瑰,足足有五千萬束!為了你,我還私下買了幾十束,回去就送給你。”

蘇慎玉:……

他想,如果不是他這次吃一塹長一智,在衣服上安置了針孔攝像頭,否則還以為自己記憶錯亂了呢。

他的目光在雪白襯衫衣領上別着的胸針處一掠而過。

程栩把蘇慎玉的雙手捧到心口,溫柔道:“你能感受到我的心在為你怦怦跳嗎?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要在為我過去所做的錯事置氣了,那些都是過去時了,真正重要的是我們美好的未來。”

蘇慎玉眨了眨眼,忽然笑起來。

這是他自從嫁給他後展露的第一個笑意,程栩竟然看呆了。

程栩的心軟的一塌糊塗,幾乎化為了一灘水,他有些難過地想,原來曾經那些他自以為觸手可及的事物,在失去再得到時會擁有如此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聽見蘇慎玉輕聲問道:“你當真什麽都願意為我做?”

程栩心頭像是被羽毛輕飄飄刮了一下,整顆心簡直要躍入天堂,他鄭重允諾:“我願意。”

蘇慎玉再次露出了笑靥,他一字一句道:“那我要你去死,你願意不願意?”

說這話的時候,他歪着頭,天真無邪地盯着程栩,仿佛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擁有怎樣的含義。

……

歸途比來時的路沉悶多了,單叢在前面沉默地開車,後座程栩和蘇慎玉再沒說一句話。

就在車子即将駛入榮湘園的時候,程栩終于開了口:“回什麽宅子,去海月樓。”

情侶約會公園最終沒有去成,但程栩沒忘記今天原本就打算忙完工作帶蘇慎玉吃一頓大餐,早在他們新婚那日他就訂下了最頂層的包間。

只是沒想到真正去的時候,他們二人之間的氣氛會如此生硬。

程栩沒叫小提琴家來演奏,也沒讓工作人員幫忙剝蝦,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用自己的手剝好了一個個的蝦。

然後工整地擺在蘇慎玉的盤子裏。

蘇慎玉沒看那些晶瑩剔透、令人聞之食指大動的蝦肉一眼,他只是沉默地舀着自己面前的雞蛋羹,一口又一口。

程栩苦笑了一聲,用雙手捧住臉,抹了一把才道:“蘇慎玉,你到底想怎樣呢?”

“我不知道。”這句是說的真話。

程栩眼睛慢慢紅了:“那我們之間的過節,是再也過不去了是不是?”

蘇慎玉抽出一支疊成玫瑰的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冷靜道:“程栩,你有些鬼迷心竅了,你其實愛的不是我,是柳南初。”

程栩站起身:“直至今日你還要這樣想嗎?實話告訴你,蘇慎玉,我是從未來來的!上輩子我對你不夠好,你後來……的結局很不好,之後我醒悟了啊,你知道我是如何每天一日一日數着沒有你的日子度日的嗎?我讓人在卧房門口栽了一叢玫瑰,每當我思念你的時候,我就撕下一枚花瓣夾在書裏,到了後來,我的每一本書、幾乎每一頁都夾上了花瓣,無論我何時何地翻開哪一頁,都能第一時間想到你。”

蘇慎玉半天沒說話,像是在默默消化他話裏的信息,良久,他才開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呢?蘇家是被你坑害的,我父親是你要害死的,也是你口口聲聲承認你喜歡柳南初的,你現在和我說這些……”蘇慎玉噗呲笑出了聲,幽幽地說:“程栩,你不覺得可信度太低了嗎?”

程栩的眼睛更紅了。

蘇慎玉繼續道:“你剛才問我到底想要怎樣,程栩,我希望你和柳南初一輩子都不分開。”

臭魚配爛蝦,纏纏綿綿一輩子。

程栩的目光簡直絕望了:“那你,又為什麽要和我結婚呢?”

蘇慎玉心想,自然是為了報複你。

但他出口的卻是:“我不知道。”

這是假話,但程栩的目光卻倏忽亮了。

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沒怎麽動筷子,海城最美麗的月色也無暇欣賞,下樓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了一陣槍聲。

是單叢在和人對打,單叢躲到掩體後,借着對方換彈的空隙把程栩和蘇慎玉拉到掩體的後面。

程栩皺眉道:“怎麽回事?”

黑夜已經降臨,無法看清對面有幾個人。

單叢低聲道:“是偷襲。”

對方又射過來了幾顆子彈,但都被掩體遮擋住了。

單叢卻突然叫了一聲:“不好,對方摸過來了!”

他立刻舉起手中的霰彈.槍,按動扳機射擊,悍然與對方鋼槍,對方大多數子彈都在如此星羅密布的防守下偏離了航線,但百密終有一疏,終有一顆朝着蘇慎玉的方向飛去。

當蘇慎玉注意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那顆子彈已經駛至蘇慎玉的近前。

下一秒,子彈穿透皮肉的聲音響起。

發出一聲痛呼的卻不是蘇慎玉,而是他身旁的程栩。

程栩捂着手臂,血流如注,他的臉色比紙更白,一雙眼死死地盯着蘇慎玉,慘然一笑:“我已經願意為你而死了,那麽你,能不能原諒我?”

單叢發揮了作為程栩最得力打手的基本素養,快速把其餘幾人解決掉了,但就在最後一個人即将被子彈穿透心髒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

“你們程家根本就不是名正言順,你們活該天打雷劈……”

他還沒說完,就被單叢殺死了。

蘇慎玉垂眸看了一會兒陷入昏迷的程栩,吩咐單叢說:“把程少送到醫院吧。”

蘇慎玉是一個人回到榮湘園的。

他沉默地用鑰匙打開抽屜的鎖,然後拿出了一個本子。

這個硬皮本上寫着程栩、陸飲光、孟莨三個人的名字。

但在他們三人的名字後面,沒有書寫任何內容,只有一個個紅筆寫就的正字。

每當他經歷一件痛苦的事,他就會在始作俑者的名字後面記上一筆。

以求永不忘記仇恨。

蘇慎玉的目光在程栩名字後面的七個正字上停留了一會兒,注視着鮮紅的正字逐漸融化重鑄,成為一顆顆射往他心髒的冰冷子彈,很久之後才合起了本子。

他突然有些想念奚衍宸,想念他那種堅定無疑一往無前的樣子。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沖動地撥打了電話。

他立馬就要挂掉,卻不想對面已經接通了。

奚衍宸沉穩有力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他那頭背景音似乎很嘈雜,有人的說話聲、人的腳步聲、語音播報聲。

蘇慎玉匆忙道:“奚先生,您在外面?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您的。”

就在他即将把電話挂掉的前一瞬,他聽見奚衍宸富有磁性的聲音慢悠悠說:“我剛下飛機,不忙,說說你遇見了什麽事?”

蘇慎玉猶豫了一下,問道:“我想知道,您曾經有過優柔寡斷的時刻嗎?”

蘇慎玉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幾聲成熟男人的笑聲。

奚衍宸笑道:“我不是聖人,自然做任何重大決定之前也會猶豫、會畏手畏腳,這都是正常的,你不必為此而過度苛責自己。”

“只是……”奚衍宸的語調嚴肅了起來:“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此在做最終的決策之前,你必須明晰一條自己真正想走的路,選定了就再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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