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清晨的寧靜被程家人的動作所打破，客房處、小徑處、池塘邊到處都是傭人的身影，幾條被養得極肥極壯的狗到處嗅聞着，時不時狂吠兩聲。

“還沒找到嗎？”

木屋旁，程岳背着手站在那裏，他的眉頭皺得極深，凝着幾團陰雲，不怒自威道。

安保總管牽着兩條汪汪叫的黃狗，回話道：“沒有，我們四處都找遍了，沒找到蘇少。”

程岳對着從木屋走出來的秋南，表情和藹地說：“小南，你告訴叔叔，昨晚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動啊？”

秋南露出一副驚惶的樣子，他一觸到程岳的目光就低下頭去，唯唯諾諾道：“我昨晚睡着了，什麽都沒聽見。”

程岳若有所思道：“這就奇怪了，依我看，那孩子定是偷偷摸摸溜出去了，平時就一副不安分的模樣……”

一旁的程栩打斷了他：“爸，慎玉他不是這樣的人。”

程栩心情極其糟糕，今早他醒來後，只覺得自己昨日的舉動怎麽想怎麽不對味，于是特意一大早出門買了蘇慎玉愛吃的糕點，想要讓他高興點，再勸勸他暫時順着父親。

卻沒曾想，一過來就撲了空。

此時，他怔怔地站在那裏，手裏提着的糕點早已經涼透了，就連蔓延的香味，都已經逐漸消散于無了。

他慌亂地想，蘇慎玉會去哪呢？

他是因為他昨晚的舉動而傷心絕望了嗎？

程栩心中止不住地湧出來悔意。

昨晚要是能再護着他一點就好了。

昨晚要是再堅持一點，強行留下就好了。

重生歸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抓住前世錯過的東西，彌補因選擇錯誤而放下的錯，抓住本應得到的人。

卻沒想到，兜兜轉轉，那人給了他希望，卻又再次給了他絕望。

抓不住的，終究如水中月鏡中花，如從掌心到指縫流出去的沙，終究還是抓不住。

“程少，程少！”

“你怎麽了？”

窒息感兜面籠罩了程栩，水流進入他的口腔、鼻腔、還有沒來得及閉合的雙眼。

下一刻，他直接被人擡到岸上，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嗆咳，從鼻腔和口腔中咳出泥沙與水。

程岳：“多大了人了，還在這裏耍小孩子脾氣，跳湖有什麽用。而且，你也不用這樣，你原本就不喜歡他，爸爸之後給你找更好的。”

程栩擡起頭，眼睛紅腫。

他身上濕漉漉的，定制的西褲襯衫都褶皺得不成樣子，海城哪有人見過程家貴公子這副落魄成落湯雞的模樣。

他不知從哪裏生出的一股子勇氣，一骨碌爬起來就朝父親沖了過去，一把把程岳推了一個趔趄，大吼道：“都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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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淮之挂了電話後，反複按揉着自己的眉心，沉聲問道：“家裏、公司、學校都找過了嗎？”

助理小張：“都找過了。”

蘇淮之：“他常去的地方呢？”

助理小張：“也都派人去找了，但暫時都沒有消息。”

蘇淮之嘆了口氣：“這孩子會去哪呢？”

助理小張：“上午九點，您約了百奚投資的奚總見面，這會兒奚總估計已經到了，我去說一聲改期？”

蘇淮之想了想道：“沒事，我過去。”

會議室內，奚衍宸發現蘇淮之一直不在狀态，問起了原因，蘇淮之才告訴他兒子的事情，憂愁地将臉蒙在掌心裏。

奚衍宸雙腿交叉，會議桌的高度都放不下他這雙無處安放的長腿，他修長的手指輕點着紅木桌面，沉吟了一會兒道：“蘇董，你有沒有想過，你和程家的思考方向或許都錯了？”

蘇淮之怔了一下：“您這是什麽意思？”

奚衍宸道：“程家認為蘇慎玉是因為心懷不滿深夜離開了程家，于是他們認為蘇慎玉回到了蘇家；而您沒找到蘇慎玉，于是順理成章認為他去了其他地方。”

奚衍宸灰綠色的眼睛中的光徹底冷了下來：“你們有沒有想過，他有可能不是一個人離開程家的。”

蘇淮之：“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擄走的。”

奚衍宸面無表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目前身處什麽地方，蘇慎玉的情況，将變得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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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慎玉失蹤的第八個小時，程家的人繼續把老宅翻了個底朝天。

程栩始終守在蘇慎玉最後出現的木屋旁，看着傭人們四處檢查，等待着一個奇跡。

這一次，他們把搜尋目标主要放在了老宅的圍牆、牆洞等處，希望能找到蘇慎玉被擄走的跡象。

原則上，程栩不希望蘇慎玉是被擄走的，因為這會讓接下來的搜尋愈加艱難，但他又是矛盾的，他的心裏懷着隐秘的一絲渴望：蘇慎玉不是自己走的，他的心裏還是有他的。

“找到了！”

程栩快步朝着發出聲音的仆人的方向走去，急匆匆道：“發現什麽了？”

傭人指着一處院牆道：“您看這裏。”

那處院牆比其他的院牆低矮了些許，但引起程栩注意的是，它的表面上有幾道刮痕和錯落的腳印，就像是有人翻出去時不慎留下來的。

這時，另一個傭人将一樣東西呈現在了程栩面前，那是一張因被沾濕又風幹而變得皺皺巴巴的紙巾，但可疑的是，這張紙巾被人卷成了一個圈。

程栩喃喃道：“圈。”

遙遠的記憶如同被打開響應機關一樣，徐徐進入他的腦海。

蘇慎玉八、九歲時剛開始學畫畫，将家裏的每一面牆都粉刷得花花綠綠，他卻驕傲又自信，強行拉着每一個賓客來“欣賞”他的畫技。

他在池塘邊抓住了正在安安靜靜看紅色游魚的小程栩，但他的力氣很小，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小程栩拖到他的房間，于是只得随便拽了一張幹淨的紙巾，在上面畫了一個圈，笑着問小程栩：“猜猜看這是什麽，打一個字哦。”

小程栩那時候快上初中了，不耐煩道：“這是一個圈。”

蘇慎玉得意道：“你真笨，這是一個圈，就是一個Q，你再猜猜是什麽字。”

小程栩扒拉開他就走，但還是聽見蘇慎玉在後面的笑聲：“你猜猜嘛，現在是什麽季節，多明顯的提示呀。”

思緒回歸到現實，程栩想起了，那時蘇慎玉奶聲奶氣說話聲的背景音中，還有風吹落葉的沙沙作響聲。

橘黃的葉子飄落滿地，又被風帶來的氣流吹起，蘇慎玉矮小的身影逐漸伸長長高，向着遠方一步步走去，再未回頭。

“別走——”程栩失控地叫出聲，下一刻卻看見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他才知道，方才的他依然處在臆想和幻覺之中。

程栩嗓音嘶啞道：“是秋，他在被擄走之前給我們留下的最後一個提示是秋，是秋家人綁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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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慎玉從一片黑暗中睜開眼，但眼前依舊是一片純粹的漆黑。

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條黑色的布，布料觸感粗粝，摩擦在他嬌嫩的眼皮上有些疼。

他後頸很疼，全身也蔓延着一種被磕磕碰碰後的酸疼，幾處關節的皮膚大概都淤青了。

他的雙手被緊緊束縛在背後，他試着将繩子往地面上摩擦，但十指都摩擦出了血，繩子也只被磨開了一個輕微的豁口。

這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咔嚓”一聲，像是大門開鎖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大哥，我們綁錯人了，這不是秋少，怎麽辦，我們悄悄地把人殺了再毀個屍滅個跡？”

男人的腳步聲在近處響起，伴随着漫不經心的吹口哨聲。

當蘇慎玉被拎着衣領拽起來的時候，他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一個冰冷的物件貼着他的眼眶摩挲了兩下，像是刀片類似的東西。

男人訝異的聲音響起：“居然這麽快就醒了？醒得還挺快。”

即使在說話的時候，那把寒涼的刀仍舊在蘇慎玉眼眶上臉頰上脖頸上四處比劃着，像是在尋找下手的部位。

蘇慎玉：“你們是秋家的人，對不對？”

男人“唔”了一聲：“你看見了我們衣袖上的标識？眼力可真不錯，只可惜，你若是不知道我們是誰，我還能放你一馬，可你既然看到了，那就不得不死了。”

蘇慎玉借着微弱的光亮，堪堪狼狽避開即将刺到面前的刀：“不，我們的目的其實是一樣的！程家是你們的敵人，也是我的敵人。”

“咣當”一聲，那是刀子落在地上的聲音。

蘇慎玉眼前的眼罩被一雙骨節粗大的手粗魯地解開，甩到地上，他立馬睜開眼，發現他面前的是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男人各處肌肉贲張，手臂上有着幾道陳年的傷疤，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樣子。

男人蹲下身，抹了一把蘇慎玉幹澀的唇，笑着道：“小美人，說吧，你是怎麽和程家結仇的，要是說得好聽，就放了你。”

蘇慎玉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飛快在心裏做着判斷——

這些人為秋家辦事，從他們的舉動來看，很顯然與程家有仇，那他們想要綁走秋南的原因就很好理解了，無非是想要救走他們的小少爺而已。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萬幸綁架者沒認出他，那他萬萬不能說出他與程家的聯系，但同時，他還要編出一個身份，一個足以讓他們信服又讓他們同情的身份。

蘇慎玉心裏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