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再遇

Chapter 3 再遇

不算接住。因為陸辰被唐星跳下的慣性砸倒在地,後背被碎石子硌得生疼,低哼了聲,呼出的白煙散在冷空氣中。

唐星個子長了點,她坐在陸辰腰上,貓兒似的低頭嗅了嗅,皺皺鼻子,打了個噴嚏,“你身上的味道,真奇怪?”

雪白的頭發滑落在陸辰臉上,有些癢。

陸辰很讨厭別人靠近自己,對于交朋友來說,适當社交就夠保命的。對于親密關系,沒有什麽比利益捆綁最可靠。

可是,陸辰笑笑,揉揉唐星的腦袋,“摔疼了嗎?”

唐星皺皺鼻子,“不疼。”

摔一下還沒那裏的老師打得疼,打……雖然不像父親對母親和姐姐那樣致命,但是也很疼啊。一開始,福利院的老師們和和氣氣的,等文政部門的人走了,資金存入賬戶,三餐和教學質量也随之下降,老師也不是最初見到的那一批老師了。

對于外界的人來說,這裏是慈善天堂;對唐星她們來說,生活不如院外的看門狗。

後來,有個很讨厭的中年男人來到大班級選人,掃過一圈後,他盯着角落裏與衆不同的‘白色精靈’,眼神變得猥瑣而癡迷。

那人塞給院長一個紙包,就把唐星帶走了。

唐星剛學着識字,只認出桌上紙質手續裏有寫‘低智’‘領養’之類的詞。

到陌生地方還沒一個星期,中年男人哄着她玩吃香腸的游戲。

那明明不是香腸。

她見過父親打完母親之後,露出來的東西。

唐星木讷地點點頭,說要吃完飯才肯吃香腸。

中年男人滿意地笑了,跟随進入窄小的廚房裏。

唐星心理是有問題。內斂、自閉,她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但她不是低智。

不多時,男人的哀嚎聲驚動左鄰右舍,有熱心市民報了警。出警的sir官到地方時,唐星正在小小的廚房裏,穿着灰撲撲的舊衣裳,踩在矮矮的板凳上,右手握着水果刀,刀尖兒在戳在案板上。

案板上……只剩下碎皮組織。

中年男人被抓起來的時候,淺灰的秋褲上全是血,跟條閹割的老狗一樣,渾身抖如篩糠,連路都不會走了。周圍人有的捂着眼,上下打量他們;有的捂着嘴,小聲議論唐星。

有诋毀她的,有可憐她的。

又見闫雲海,她如實講述。

最後,唐星再次被送返‘溫暖福利院’。這次之後,就再沒人領養她了。

“姐姐,我今天搶了狗飯,被咬了幾口。”唐星撸起不合身的袖子給陸辰看,白得不正常的小臂上有兩排梯形咬痕,還有大片被日光照射過敏炎症的紅斑。

唐星說:“老師們聚餐喝多了,拿酒瓶子砸我,覺得有點疼,就爬狗栅欄跑出來了,狗都沒追上我呢!”唐星興奮地說,完全不像有自閉症的樣子。

她的痛感很高,當唐星說‘有點疼’的時候,就是已經到達常人難以忍受的疼痛。

陸辰:“你……還記得我?”

唐星:“我記得你!我跑了一下午,我記得路!”

陸辰:“跟我走!趁沒過三天,我帶你去打針。”

唐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陸辰住的地方在最頂樓靠近雜物間的尾房,這幾間的條件太殘破,冬冷夏熱,沒幾個人住,所以不收宿舍費。陸辰拉着唐星的手,悄悄鑽進大門,借着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源,摸黑踩着樓梯,扶着生鏽的鐵欄杆,慢慢往上走。

陸辰的手很涼,唐星像握着一塊冰。她想了想,把另一只小手覆了上去。

回到宿舍,拉開抽屜,扯開小布袋,有裏頭四百多塊錢。是陸辰捉蠍子和蚯蚓賣出去攢的。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點兒錢。

這個學校沒有醫務室,沒有時間去大醫院,那就去最近的小醫院吧。

陸辰剛開始還擔心唐星打針的時候哭鬧怎麽辦?畢竟看起來不那麽聰明。事實證明,她多慮了。

唐星全程還不忘攏着那雙冰涼削瘦的手,給陸辰暖着。

五針,也就是說每隔幾天,陸辰就得帶唐星來趟醫院打針。

回學校的路上,翻翻小布袋,裏頭只剩下六十八塊錢……

陸辰真的很讨厭浪費錢。她養父母一生忠烈廉潔,沒有給她留下一分錢。她上學用得是幾年前養父母同事們自發的私募捐款,其餘全是她的獎學金和助學金以及勤工儉學來的。

這,怎麽辦?以後總不能虧待她的救命恩人?

陸辰從醫院裏出來之後,就捧着那個小布袋子翻來翻去,沉默着走一段路,路燈将兩個半大孩子的身影拉得越來越長,像大人。唐星踩踩枯枝,歪歪腦袋,試圖想讓陸辰開心一點,但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開心。

“姐姐,我花了你很多錢嗎?”

陸辰低頭看看她,好一會兒,猶豫的點點頭。

這一晚就花了她小半年的生活費……

-

幾天後,關于‘溫暖福利院’的新聞炸開了鍋。并不是關于唐星失蹤,而是有家庭舉報他們走失的孩子出現在這個福利院裏。一對父母在丢失孩子三年,悲痛欲絕,不能生育的情況下,在決定辦理領養的時候,竟然見到了自己的孩子!

石偉濤為隊長,闫雲海協辦。在線人中得到消息,今天還會有‘一箱’貨物送至‘溫暖福利院’,排除接應的人後,火車站高鐵站出口樓梯角落裏的人不多,闫雲海和十幾個隊員在地圖低速貨車通道設卡。

持續到第二天夜間,四隊組員交班統計了一下,小蝦小魚遍地,沒撈到重點大魚。

要麽線人不對勁,要麽他們先聞到了味道,縮回去了。

院長和幾名老師接受問訊,最終逮捕四人,卻查不到他們背後的上家是誰。所以福利院暫時不能解散,由新任院長接管,案件在進一步調查中。

到底是不是隼頭?

隼頭,檔案裏資料不詳,拐賣兒童的上家,從前做白f紛,現在多踩一區,兩件極惡之事兩頭抓。陸辰的養父母就是死在隼頭手上……那年,全隊差點就能拿到一等功……

當年,闫雲海手受傷,子.彈斜了一分,從隼耳邊擦過,釘在牆上,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他們再也翻不了身。陸辰的養父母為了給隊友拖延時間,撲在前沿,以身肉搏……身中十一彈,死得慘烈。

曾經只有灰色背影的孤勇者,在熒幕之間翻轉成彩色……于公于私,他們都不會放過一絲一毫關于“隼”的線索。

闫雲海:“去年那個白化病女孩兒,中間還出過一次警,涉及猥亵案,你還記得嗎?查福利院幾天了,怎麽沒看見她?”

石偉濤:“有人說她一周前就不見了。我看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傷,唐星那孩子心理敏感,肯定早忍不了跑了。你別看那孩子小,聽說被抓幾個人渣老師沒少受那孩子的反擊。還有啊,所有孩子的證件都在,只有唐星的沒了,應該是她自己帶着跑的。說她有精神病我信,要說她傻?我覺得她比誰都聰明。”

“再聰明也還是個孩子。”闫雲海苦笑一聲,搖搖頭。他現在沒空關心那孩子,只是突然想起,随口一問。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案子。

時間不急不緩的過着。

陸辰聽闫雲海的,有注意着唐星,當徹底放下防備的時候,大概是唐星吃活蠍子,把舌頭蟄了的那次。

大概沒有哪個從小培養的雇傭幼兵能做出這麽愚蠢的事了,口舌對他們感知藥物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不會像唐星這樣,吃些不認識的活物。

說她傻,她有時靈光;說她不傻,又很不正常。

唐星覺得委屈,還有就是憤怒。雖然她不知道這叫憤怒——因為陸辰嘗試将她送去義務教育的公立學校,最終因為無監護人、無檔案、且性格乖戾超常人,會被孤立。唐星的情況,能走的路都太窄,沒有願意接受唐星的地方,他們建議陸辰送唐星去特殊學校。唐星知道陸辰想送走她,心裏着急,就對陸辰低吼說:“我會掙錢給你。”

她像只不知道怎麽露爪子的幼獸。

陸辰揉揉唐星那一頭長長的白毛,軟和極了,“白化病有些麻煩,你見不了太陽……待在我這兒也行。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星聽不太懂,但是點點頭。

陸辰回程的路上撿了幾個玻璃酒瓶,唐星想幫她拿,陸辰給了她一個小點的瓶子,唐星細小蒼白的雙手攏着,舉到鼻尖聞了聞,發表看法:“味道怪怪的。”

陸辰說:“不要離口鼻太近,髒。”

唐星仰着腦袋,長長白毛随着步伐晃啊晃。

唐星:“什麽是髒?”

陸辰:“不幹淨,壞的東西。”

唐星:“那你為什麽還要撿啊?”

陸辰:“能賣錢。”

唐星瞬間來精神:“錢!”

陸辰注意到,唐星好像有些不正常。懷疑只停留一瞬,就消失了。因為唐星小跑在她前頭,找到藍綠紅黃排在街角的垃圾桶,小小的胳膊正翻開往綠色桶裏伸。

“都說了髒,怎麽還往裏頭鑽?”陸辰的耐心有限,即使對着恩人。

‘嘩啦’唐星拎出兩個灰褐色玻璃瓶,叮叮噹噹的,“姐姐,錢!”是姐姐說的,這個能賣錢。錢?聽起來是個好東西,她想給姐姐錢。

唐星在‘溫暖福利院’,第一個深刻記着的是“姐姐”二字。

陸辰:“我們不是撿破爛的。”

唐星:“什麽是撿破爛?我明明在撿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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