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恩賜

Chapter 5 恩賜

陸辰在這所學校裏是學神般的存在,校長還指望陸辰為他們學校争光,就算有人知道她養着個奇怪的人形寵物,也不會激起多少人的不滿。更何況唐星只在夜間出沒,幾乎沒人看清她的模樣。

就像陸辰說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後來的日子,因為唐星的出現,撐得滿滿又慢慢。

陸辰白天上課很忙,唐星白天就在宿舍裏睡覺。

那天回來,陸辰擰開寝室門,裏頭能睡的地方,只有自己唯一的小床。她不想跟人睡一起,又不能真的不講義氣,虐待恩人。陸辰看着笑眯眯的唐星,心裏還是有一點點排斥。

陸辰看向另一邊床鋪。

另一邊的床架幾乎就剩個鋼架結構,藍色的漆面掉得斑駁難看,複合床板還破了幾個洞,上面放着陸辰的幾個行李包。

陸辰簡單收拾了一下,找了幾個紙箱子拆開,鋪上去。唐星站在一邊盯着陸辰,記着陸辰的動作。

還沒鋪褥子,唐星就立刻窩上去,開心得直打滾。

她從沒睡過這個舒坦的地方呢!

唐星仰躺在床板上,參差不齊的白發散開,一瞬不瞬望着陸辰的臉,陸辰被她盯的別扭,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兒,說:“會洗澡嗎?去裏頭那間小屋裏洗洗。”

唐星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嗯!”然後聽話地往角落那間小屋子走去,之後是微弱的水流聲。

陸辰還是高估她的‘聰明’了。

等陸辰鋪好床鋪,打掃完衛生,唐星還沒出來。洗個澡怎麽這麽久?陸辰走到簡易的洗手間門口,還沒擰門,就發現腳邊放着熱水瓶,位置一直沒動,拔開塞子,熱水一點沒少。

“……”她用什麽洗的澡?

陸辰正疑問呢,門從裏頭打開了。

唐星什麽也沒穿,渾身.光.溜溜的,冰冷的水滴順着雪白的頭發滑落。她太瘦了,年齡又小,水滴從鎖骨順着一馬平川地蜿蜒下去,一直滑落到腿上、腳上、地上。唐星整個身體白的吓人,皮膚上被打的淤痕就更加顯眼了,連同被日光曬傷的紅斑,豔的像潑上去的顏料。

陸辰沒見過這樣的人。就算在夢裏見慣了血腥,看到這一幕,心髒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一下。

也只是一下。

陸辰遞過去一條淺黃色的毛巾,唐星握在手裏,柔軟極了。

“怎麽不用熱水?”

“我不冷。”唐星擦幹身上的水,然後發現怎麽也擦不幹。陸辰看不下去了,接過來,兩只手張開毛巾,包裹住唐星的頭發,一點一點揉搓着。

唐星其實不會洗澡,有生以來第一次洗澡,還是在警局裏,有女警官給她一盆水和毛巾擦擦。看了兩遍,才學會一點。

她不冷。

以前洗澡,要等天公作美。至少要中雨大雨的天氣,唐星會爬在地窖縫隙下,撬開一片木條,洗洗身上的番薯味道。或者在下雪的時候,一捧雪,搓搓臉和手。所以,唐星其實并沒有那麽髒,只是連日裏一路往南逃,撿破爛撿的,看起來比較髒。

陸辰不置可否,唐星和正常人不一樣,有些常識性的東西還得靠教。

陸辰晚上睡覺,唐星摸出去玩兒。

唐星就像是特意為黑夜而生,在陸辰身邊過得自由自在。她再也不會被日光灼傷,雪白的頭發和皮膚在月空下滋養得如綢緞般泛出光澤;她再也不會餓肚子,哪怕吃陸辰從食堂帶回來吃剩的飯菜,對唐星來說非常滿足。

還活着,是恩賜。

對唐星來說,陸辰是她的神。

人過于忙碌的時候,就沒力氣去想很多有的沒的。陸辰每天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倒頭就睡。以前要是睡不着就會很難受,這幾年單槍匹馬累積的孤獨,混合着夢魇般零碎的記憶,全部籠罩在陸辰身上……

自從唐星跟着她,這小半年來,她好像一次也沒再有過噩夢。

陸辰不敢去想自己未來的境況。所以她會幻想,如果她有個普通的家庭,有普普通通的父母,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也許,在小的時候,父母會帶她去公園走一走,不必擔心被人發現身份;也許,他們會做熱騰騰的飯菜,教自己包餃子,煮粥熬湯;也許,她晚自習回家,家裏永遠有一盞為她而亮的燈……

如果這樣……她就不會獨自睡在又小又破的堂屋,不會每個夜晚被屋後的大鏡子吓醒,不會每晚噩夢纏身,靈魂與軀殼不停的剝離、下墜,重複死亡一般的恐怖……僅有那兩道陳舊、釘滿釘孔的門栓,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陸辰不敢回想以前的日子。

唐星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上學,陸辰索性就放任這小瘋子財迷夜裏胡鬧。

陸辰給唐星定了規矩:一不能搶錢,二不能賣身,三不能殺人;除非生命受到威脅,才能依照本性行事。

唐星用力點點頭,記住了。

唐星學會在夜晚捉小蠍子,在學校垃圾桶裏找瓶子,然後跑去最熟悉的那家廢品收購站,有時候換一塊錢,有時候換一塊五。唐星的動作比劉烨那家夥勤快得多,所以她每天都能攢到一些零錢。

小半年過去,眼看馬上就要一百塊了。

唐星把錢揣進口袋,去學校角落的水龍頭下搓洗幹淨雙手,捧起冷水拍拍臉。再在天微亮之前,第一個跑去包子鋪買早餐。

“老板,豆漿油條。”唐星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揚起胳膊遞給攤主。

攤主是一對老夫妻,剛開始的時候,唐星跟陌生人說話不太利索,分不清包子燒餅之類的早餐,攤主阿嬸指着擺出來的籠屜,一個一個問她。因為唐星每次都來的早,這時候并不忙,所以阿嬸有時間和耐心多說幾句話。

第一天說過,唐星就記住了。

“呦,小姑娘來啦?”攤主記住了唐星,隔一天會帶不一樣的早飯。比如說昨天是包子稀飯,今天一定就是豆漿油條了。

唐星點點頭,接過裝好的塑料袋,一溜小跑。

八毛錢,買一杯豆漿,兩根很長的油條。剩下幾毛,放在姐姐給的‘錢包’裏。錢包是用陸辰往年的美術繪畫書疊的,是藍色的油畫印花,唐星很喜歡。

初夏早晨天不亮,唐星穿着松松垮垮灰色長袖T恤,兜帽扣在腦袋上,拎着豆漿油條,穿過最後一條小道,側身進了學校北門,一溜小跑的回到寝室。

陸辰醒了,時間還不到五點半點。

陸辰穿着洗的泛白的T恤衫,在牆壁上貼着的小鏡子前紮好頭發,這才轉過身,看唐星。

唐星放好早餐,坐在桌邊,捧着臉晃啊晃。

“姐姐,我們好像一家人啊?”

金黃的油條躺在小桌上,豆漿的熱氣撲面,讓人心裏暖烘烘的。每當這時候,她總會想起‘如果’……

這句話,唐星每天都在說,不厭其煩的說。陸辰知道唐星的情況,偶爾會應付兩句,聽得多了,大多時候是懶得說話。

陸辰忽然撇見唐星手背上的傷,這次的劃痕深可見骨,已經被冷水沖得泛白。怎麽弄的?陸辰心裏陡然一涼,騰地生出一股怒氣。平常都是細碎劃痕,陸辰沒管過,就算管,大概也管不住,因為避免不了。

小傷,就算了。可是今天怎麽,這麽不小心?

陸辰抿了抿唇,腳步轉了方向。唐星疑惑為什麽不吃飯呢?陸辰從行李包裏翻出一瓶白藥和碘伏,捏住小小一團白棉花,走過去抓來唐星的手,唐星整個身子都快被拽到桌面上。

陸辰手上不輕,消毒上藥很快一氣呵成,十分有經驗地用白紗布纏了一圈,系好後,才松開她。

唐星眨眨眼,手放到鼻尖嗅了嗅。

是藥味。

陸辰收起藥,回答了唐星。

“我不知道什麽是家。”

唐星還是那副笑眯眯的眼睛,她說:“家,就是你和我,以後生了孩子,就是你我還有孩子一家三口,這樣。”

陸辰看這年少的唐星,差點失笑,“你從哪兒聽來的?”

唐星把早餐往陸辰那兒推推,說:“書上寫的,你教我認字,我認得字。還有電視劇上,對面樓裏有人放電視劇,聲音好大,我趴那兒看了會兒。”

陸辰分給唐星一根油條,自己咬了一口,說:“我不喜歡孩子,也沒錢養孩子。”唐星把一根油條分成兩小條,自己只吃一半。

唐星吃的滿足,不在乎飽不飽,比起她以前地獄般的生活,現在這裏簡直就是天堂。

她吃東西的樣子好看多了,不像剛開始,陸辰一遍遍地教她‘不可以吃人肉,犯法;不可以吃生肉,不幹淨;不可以吃蚯蚓,難看……’等等摒棄無數個雷人的非正常行為。

唐星接着說:“那就找個不要孩子的男人。”

陸辰一口豆漿差點沒噴出去,有點驚恐地瞪大一雙漂亮的眼睛,說:“什麽男不男人的挂嘴上?你說你和我在一起是家,這不就是我們現在過的日子?怎麽提起找男人?你才多大?以後不許趴別人的窗戶看些亂七八糟的電視。”

唐星歪歪腦袋,說:“……十二歲半。嗯……聽姐姐的。”

她不太懂姐姐為什麽不高興了,但書裏是這麽寫的呀?電視裏還演了怎麽生……

唐星對上陸辰的目光,怯怯縮了縮腦袋。

“聽姐姐的,不找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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