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空心
(九)空心
你的故事放在14億有餘的人口下的種花家顯得那麽平凡無奇:一個忽然發現自己得病了的,失去家人的歡心的,可憐的辍學學生;肉眼可見自己的終結之日,可是對過往幸福回憶的“不甘心”和對時日的“奢求”始終刺痛你、牽制你,叫你無法輕易選擇投降。
家人小有資産,但是很忙,漸漸讓你這個吞金獸一般的“沉沒資本”淡出生活,看望你的頻次越來越低、終于無限趨于零;願意為你定時打錢給護工,給你安排獨立病房,已經是十分慷慨了——所以他們造出另一個孩子,像曾經愛你這樣愛她、用心養育她、投資培養她,祈禱新的後代可以為他們養老、繼承家業,這可以被理解,不是嗎?
朋友本就不多,多是看在同學份上的狐朋狗友,在你“病人”“辍學生”的身份疊加“确診”一刻,都往前走,作猢狲散,再也沒必要維持最初住院時的“關懷”——所以這些與你同齡的年輕孩子,把你抛在過去的時光裏,朝着光明的前途進發,這可以被原諒,不是嗎?
每天按時休息,卧床時長幾乎占據了你的大部分清醒時間和所有的睡眠時間,也沒什麽可以講的,畢竟這是每個漸凍症病人遲早會面臨的漫長折磨——所以你所有的時間都在數着點滴,捕捉窗外搖曳的樹影,“什麽都不做、僅僅恢複健康”就足矣,這種對健康和自由的憧憬,可以被認同,不是嗎?
可是為什麽,就只有你,站在原地,像個可悲的病床地縛靈,被點滴的軟管束縛在原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被死神掏空肉身的生命力呢?
“你看,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拜托高擡貴手,可憐可憐你吧!
不清楚美貌的作曲家和原身之間關系到底進展到什麽情況,你把自己放得很低,并不太敢說出任何引導對方放棄原身回歸的話語來,可憐巴巴地許願:“就當是對病人的‘臨終關懷’?”
雖然講述自己的過往時,你用着讀看客一般的旁白口吻,但是你的話顯然讓眼前看起來挂着冷漠面具的人有所觸動;如果沒看錯的話,他眼裏閃動着的,那倒不是對你的同情——更像是對某些經歷頗有感悟的、某種自憐的情緒。
你不動聲色,也不以任何形式打斷你們之間忽然建立起來的脆弱的關系鏈。
“哇,好巧。”你內心OS,“你也是個蘑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