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Chapter 31

和勞倫斯吃過飯, 兩個人站在窗邊抽煙。

灰白煙霧缭繞,煙霞燃着光, 蠢蠢欲動。

勞倫斯:“你一個人住?”

景川嗯了聲。

勞倫斯從口中取下香煙,“怎麽沒和她一塊?”

景川狹了狹眸,轉過身,脊背貼着陽臺。

白皙的脖頸伸長,他安靜地抽着煙。

“想知道你的過去,并不是件難事兒。”勞倫斯彈彈煙身,“Torlan, 你還在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嗎?”

景川不吭聲, 任由煙霧迷了眼。

習習的晚風從耳邊吹過,風吹得他的發絲有些紊亂, 幾縷蹭在鼻梁, 泛起細不可察的癢。

臉上像淌了條河, 冷水溫吞地流淌。

片刻後, 他垂下眸。

“你今晚喝得太多了。”

言下之意,個人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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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窺探。

勞倫斯福至心靈, 他當然清楚景川對自己的過去, 尤其是那個女孩子有多在乎。

只不過是提到她的名字,他整個人的神經就高度緊繃, 比抓住他的心髒還要誇張。

于是勞倫斯一笑而過, 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酒喝得差不多,景川送勞倫斯下樓離開。

兩個人站在旋轉門前, 勞倫斯忍不住又開起了玩笑。

“Torlan, 你倒也不必這麽敏感。”勞倫斯說, “你放心,打聽這些消息只是因為好奇, 不是因為別的。”

景川聰明,聽得懂他什麽意思。

挑了挑眉,“你對我沒興趣了?”

勞倫斯說:“是的。”

“我有新的目标了,他叫……”

面前飛過一輛黑色的車,輪胎摩擦在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響聲。

韓北山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座,為一個女孩子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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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飯店回來已經是淩晨。

宋青梨一路默不作聲。

從韓北山的保姆車上下來,她像個行屍走肉,拖着了無生氣的身軀一點一點離開。

風從身體裏穿過,剩餘的涼意像淬了毒,蠻橫地在五髒六腑裏橫沖直撞,榨取氧氣。

她的胃空落落的,冰冰涼涼的,心髒的絞痛讓她忽略了所有的感覺。

“梨梨。”韓北山也跟着下了車,從背後叫着她。

宋青梨思緒放空,壓根沒聽見。

韓北山小跑上來,抓過宋青梨的肩膀将人扳怔,“梨梨,你沒事吧?”

“……沒,怎麽了。”

“你的手機落我車上了。”韓北山掀起她的手腕,将手攤開,慢慢放上一個手機。

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五指若有似無地觸碰她虛握的指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他心疼她。

他想給她個擁抱。

其實那兩條短信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宋青梨和景川出差了,知道他們那時在飛機上,也知道景川一定會不擇手段将她帶在身邊。

所以,他拟了兩條莫須有的短信。

他要讓他們的間隔越來越大。

韓北山張開手,正要付諸行動時,對面一道陰冷的男聲橫截。

“你幹什麽?”

景川大步流星,光速閃到二人之間。

他劈手奪過宋青梨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帶,赫然拉開他們的距離。

他攥着她的肩膀,将她牢牢擁入懷中。

可宋青梨的身體又冰又涼,輕飄飄的,好像一不注意就會化成蝴蝶飛走。

景川抓得更緊了,“韓先生倒也真是貼心。”

他語氣不善,“送到這兒就可以了。”

“我的人,我自己照顧。”

景川雖然用詞很禮貌,但陰鸷的眼神完全出賣他內心動态。

韓北山盯了幾秒,然後揚起唇角,“她從不屬于任何人。”

“對嗎,青梨。”

宋青梨沒說話,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抓着景川的手,往旁邊一扔。

景川愣了愣,眼底溫度霎時降溫。

宋青梨沉默的态度像覆了霜雪的孤刃。

“你先回去吧。”她看着韓北山,現在連擡手都費力,“到了給我打個電話。”

“好。”

韓北山鄭重其事地颔首,轉身上了保姆車。

車輛消失得很快,轉眼間,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迎面而來的風吹得薄衫粼粼,他瘦窄的腰變得虛無缥缈。

袖口翻上兩褶,露出若隐若現,暗紫色的陳舊疤瘢。

被扔開這件事,他沒那麽快忘記。

景川忍不住冷嘲熱諷,“你和你前男友關系挺好的。”

宋青梨反駁:“我和你關系不也挺好的嗎?”

“他和我能比?”景川說,“我是你前夫,他算什麽?”

他神色奕奕,好像即便是前夫這樣一個毫無意義的身份都給了他莫大的權力。

宋青梨盯了他幾秒,然後麻木地回過頭。

“你倆。”宋青梨淡聲,“半斤八兩吧。”

說完,她擡腳準備回去。

景川對這個回答顯然很不滿,沉着眉眼,一把抓過她的後領,跟拎小雞似的把人提到跟前。

“哪兒半斤八兩了。”

景川皺眉,“前男友和前夫,哪兒一樣了?”

他幼稚得像個小孩子,固執地要一個是或非的答案。

宋青梨有一瞬間的晃眼,他這副模樣居然和以前吵架時沒什麽兩樣。

固執、別扭。

外表上除了臉更瘦削了些,身材更好了些,幾乎快要和腦海中那團模糊不清的身影重疊。

可幻覺也不過維持了幾秒就煙消雲散,雨風發出鹹t濕氣息,混着鳶尾淡淡的香氣打在臉上,陰冷又甜蜜。

宋青梨盯了他片刻,最後冷笑出來。

“嗯,确實不一樣。”

“我和你上過床,和他沒有。”

她平靜地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談及性/愛這種私密的話題也毫無反應。

景川質問:“你今天怎麽了?”

他一眼便看穿,“是不是他跟你說什麽了?”

宋青梨逮到他的漏洞,“你要是沒藏過事兒,又心虛什麽呢?”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單純無害的眼裏竟閃出一絲徹骨的森寒。

景川頓了頓,沒說話。

他越是沉默,宋青梨心裏的答案便越接近真相。

深藍的天黑了下去,燈火輝煌,萬家閃耀。

光刺進胸口,隐隐發酸。

細細想來,居然連一盞為她亮起的光也沒有。

宋青梨垂下頭,擦過他的肩膀離開。

她撞過的空氣形成一個巨大的缺口,生生地堵在那兒,以至于他保持着被撞開的姿勢,許久未動。

她離開了。

也帶走了他本就貧瘠的靈魂。

勞倫斯站在不遠處,圍觀全程。

助理傑森小心翼翼道:“先生,請問您現在要回去了嗎?”

勞倫斯憤怒地咬牙,“這女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為什麽我看上的每個男人都會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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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澡出來,已是淩晨。

宋青梨把頭發吹到半幹,自然而然地鑽進被窩。

長年累月的焦慮和疲憊讓她有些神經衰竭,很長一段時間也需要藥物來維持睡眠。

回到南潭的那天起,她便丢掉了那些瓶瓶罐罐,沒想到再次撿起是在這樣的情況。

從包裏翻出兩指大的塑料藥瓶,宋青梨聚着手心,手指發顫,艱難地抖出兩顆米黃色的藥。

藥物作用下,她很快便進入睡眠狀态。

可還是克制不住地夢到他。

夢裏他們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們領結婚證那天。

他們沒有辦過婚禮,只是辦了個手續。

從民政局出來時外邊豔陽高照,麻雀聲嘶力竭地鳴啼。

毒辣的高溫陽光扭曲視野,漂亮的風景枯瘦變形。

景川把結婚證緊緊地握在手裏,轉過身,用力地抱住她。

“我愛你。”

“以後不會讓你掉一滴眼淚。”

他抱她抱得很緊,宋青梨喘不過氣,懷疑下一秒就要窒息。

可是,越是窒息,便越真實。

宋青梨肩膀微微顫抖,她小心翼翼地擡起胳膊,掌心扣住他瘦削的肩胛骨往裏握。

愛人的臉在變形的世界裏顫抖,帶動着她一起顫抖。

滾燙的紅本在背上摩挲,細膩的觸感在兩具脆弱的身體裏顯得如此強烈。

他們竭力擁抱,像要将對方揉進骨子裏。

但夢終究是夢,幸福的泡沫幻影一戳擊破,苦難的事實逼迫她下跪,她在夢裏哭喊着,掙紮着,突然發瘋,将他像垃圾一樣扔開,又忍不住跑上去緊緊地抱住他。

可過期的愛情就像瀕死的玫瑰,強行摟入懷中只能捉住滿身的荊棘。

皮肉被紮出孔洞,血液汩汩地流淌,上瘾的迷戀走到窮途末路,最後只有她一人受傷。

醒來,滿臉是淚。

-

悲傷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

男人坐在沙發裏,兩手沉悶地耷在扶手上,雙腿交疊,锃亮的皮鞋閃出衰竭的白光,煙霧從指縫中冒出,旋轉,蒸騰。

房間裏寂靜無聲,他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助理小心翼翼地将咖啡端來,“景總,您的美式好了。”

他把煙揿滅在玻璃煙灰缸裏。

指骨分明,比刀削還淩厲。

他無動于衷,助理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站在旁邊,和他同樣緘默。

這樣的安靜只持續了一會,景川摁了摁眉心,頗為不耐道:“朱康。”

“你結過婚嗎?”

朱康愣了愣,畢恭畢敬道:“還沒有景總。”

“但……我們明年結婚。”

“那差不多了。”景川說,“你未婚妻會對你這樣忽冷忽熱嗎?”

朱康實話實說,“除非生理期那段時間,否則一般不會的。”

“如果不是生理期呢?”他眸色熠熠,說得很肯定。

這麽多年,他還記得她的生理期是每個月的16號前後。

宋青梨的生理期一向很準,再不濟也不會紊亂到月初就開始。

朱康想了想,“那一般是我做事惹她生氣了,但我不知道。”

女人天生就要比男人更細膩些,對于某些微妙變化的感知也更加精準。

宋青梨是更甚者,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發散焦慮,草木皆兵。

無法理解的人,稱之為矯情。

可在景川看來,這是因為她對什麽都絕對熱忱,傾注百分之一百的感情。

景川頓了幾秒,“如果是家境呢?”

“看吧。”朱康說,“如果我是女孩子,對方明明家境不好還要說自己是富豪,我會和他分手。”

朱康握了握拳,“這也太裝了,而且也擺明了是不信任我嘛。”

朱康說得煞有其事,動作也浮誇了起來。

景川眸色漸暗,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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