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多疑
多疑
周邊昏暗, 夜色朦胧,雲映看不清赫峥的臉色。
從一開始,她就不願意摻和進寧遇與赫峥之間的對立。如果是以前, 她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站在寧遇這一邊,上一輩的糾纏折磨, 憑什麽讓寧遇成為犧牲品, 就算在他長大後把他接回京城又如何,他在裕頰山長大,這是抹不去的事實。
就跟京城人對她一樣,無論寧遇日後再優秀,也會有人高高在上的指着他說“鄉下人”。
可到底已經不是從前了, 她對赫峥心思複雜,她不願意夾在中間, 也不願意被逼迫着站誰那邊。
她希望赫峥的傷可以快一點好,這樣她就能趁早遠離這個地方。雖然他們倆都沒說,但每次同時面對他們兩個人時,都讓她覺得很怪異。
有種裏外都不是人的感覺。
在赫峥開口之前, 雲映低下頭道:“回房間吧。”
“天色不早了, 該休息了。”
赫峥嗯了一聲, 他全然沒有想到雲映想的那些,而是簡單又驚喜t的發現,雲映對他的容忍度對他想象中要高一點點。
回房間的第一件事, 雲映叫了熱水。
赫峥走向長條案, 按慣例處理今天堆壓的事務, 雲映沒打擾他, 而是在燒水時自己找了本書看。
房內一片寂靜。
一刻鐘後,赫峥默默掀起眼皮看向雲映。
她坐在圓桌前, 垂眸看書的模樣很認真,讓赫峥想起自己八九歲上學堂時,族塾內夫子要求自己端坐,那會他好像也這麽認真。
不過那時候他看的書都很枯燥,半點也不喜歡,臉上的嚴肅是發自內心的,她這會難道也不喜歡這書內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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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心裏不舒服時會看一些淨心洗濁的書讓自己平靜下來。
所以今天晚上她其實還是因為寧遇不高興了,只是礙于她現在尚是他的妻子,不好開口而已。
而且他這般已經瞧她一會了,若是她留給他半分注意,這會一定能察覺到他的目光,可是她就是一直盯着書卷,沒有絲毫要理他的意思。
赫峥唇角繃直,将目光放在書封上。
眼眸半阖,定睛一看,在晃蕩的燭火裏辨認出了這幾個字。
——國師相公好兇猛。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得虧赫峥眼睛好,雖看的不全,但也勉強看出幾個。
什麽插什麽入,請什麽君什麽盡興。
……
赫峥收回目光。
他默默捏緊了筆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直接質問她為什麽要看這麽下/流的書,但是現在他不能。
他只能獨自坐在這難受,然後開始想,雲映為什麽喜歡看這種書?
之前那本俏寡婦他翻過,似有若無的底線,香豔至極的動作描寫,除此之外沒什麽觀賞價值。
為什麽她會喜歡呢?
難道是嫌棄他太平淡?
但她不好意思說,所以只能從這種書上找到安慰,畢竟她之前就喜歡讓他裝小将軍。
可是那小将軍也沒什麽可取之處吧,風流成性色膽包天,還總是勾搭良家婦女,他知道雲映根本不可能喜歡這樣的人。
難道是問題不在小将軍身上?
那還能是什麽,總不至于是小寡婦——
還別說!
赫峥呼吸粗重了幾分,筆尖上的墨水低落到了公文上他也渾然不覺。
他眉頭緊蹙,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她難道想當小寡婦?如果他死了,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嫁給寧遇了。或者在她眼裏,寧遇才是小将軍,而他其實是那個倒黴丈夫,先是被強勢奪妻,又被暗害而死。
——可笑。
這不可能,要死也是寧遇死。
“赫峥,你在想什麽?”
雲映已經看他有一會了。
她這會已經放下書冊,霜白的腕子正托着下巴,看着赫峥目露詢問。
那本書已經被她翻了個差不多,方才一擡頭就看見赫峥正在出神,他可是很少會在辦公時出神的,今日莫不是遇見什麽難題了。
赫峥猶疑半天,最終還是問:“你在看什麽?”
雲映坦然道:“在看《國師相公好兇猛》”
怕赫峥不知道,她又介紹道:“這是《瑤池豔想》的第三冊,第一二冊的著書者因為科考中了舉人覺得再寫此書有辱斯文,故而不再執筆,第三冊便換了個人寫,他起初的名字叫《露臺花影》,因為賣的不佳,後來便改了個雅俗共賞的名字。”
國師相公好兇猛。
赫峥質疑道:“……雅俗共賞?”
雲映歪着頭問:“難道不是嗎?”
赫峥昧着良心低下頭,道:“沒有,取得很好。”
他又問:“講了什麽故事?”
雲映心中怪異,不懂赫峥今日怎麽就對這些感興趣了,這本書就是她讓人送給畫師繪圖的其中一本,還沒來得及刻印,先送到她這來檢查。
她方才仔細看了一遍,覺得這畫師畫技水平忽高忽低,某些地方分明就很敷衍,她剛剛在想要不要扣他的銀子。
雲映道:“講的是一個世家小姐與當朝國師的愛恨情仇。”
那看來跟他們三個沒什麽關系,赫峥放下心來。
雲映又道:“小姐曾與小侯爺青梅竹馬,自幼定下婚約,兩人婚後琴瑟和鳴,可後來一位年輕國師貪圖小姐美貌,強擄在身旁,小姐心有不願,心心念念她的小侯爺,但國師就是不放人。”
赫峥讨厭青梅竹馬這幾個字,他默默帶入了國師。
他覺得自己勝算挺大,畢竟這本書叫兇猛國師而不是兇猛小侯爺。
“不多時小姐便懷了孕,國師對孩子很是看重,還娶了小姐,一生不再納妾,兩年後小姐又生了第二胎。”
猜對了。
“後來小姐與孩子深夜捅死國師,與小侯爺終成眷屬。”
赫峥:“……”
雲映繼續道:“原來那孩子并不是國師的親生子,而是小侯爺的。國師自以為自己留住了小姐,其實這些年小姐一直與小侯爺暗中聯系,從未斷過,包括第二個孩子,也是小侯爺的。”
言罷,她面露感慨,嘆息道:“只能說真愛無所畏懼吧。”
“………………”
赫峥心梗到拿不住筆,他放下筆眉頭緊蹙,然後扶了下自己的腰。
雲映立即問:“傷口疼了嗎?”
赫峥嗯了一聲。
恰是這個時候,房門被叩響,是進來送水的丫鬟,雲映道:“進來吧。”
熱水送進來後,雲映率先同赫峥道:“我先幫你擦擦。”
赫峥道:“沒事,你先沐浴吧,我用你剩下的水就好。”
以前他們晚上叫水多是這種洗法,但現在不太行,雲映道:“那不幹淨,傷口會惡化。”
赫峥低下頭,雲映幫他脫下外衫,他道:“……那好吧。”
沒一會,赫峥的傷口便裸露了出來,紗布上有點血但不算多,應該恢複的還不錯。
他光裸着上半身,露出結實的肌肉,雲映沒這樣照顧過人,有些不知道從哪下手。
她打濕薄巾,打算先從赫峥的胸口擦起。
赫峥大概能猜到她會先擦這,他默默放松肌肉,争取讓雲映擦的滿意點。
因為顧忌着水珠流到傷口那,雲映每次都得把薄巾擰的很幹,赫峥見狀會率先幫她擰好,然後再遞給她。
她動作輕,看的很仔細,動作時薄巾會在那一點上停留一會,她甚至還會跟以前一樣習慣性的偷偷按一下。
赫峥就假裝不知道,敞着懷任她動作。
很快,胸口就擦完了,她面無表情的換了地方去給他擦背。男人脊背寬闊,膚色算不得很白,但很光潔,他微微彎着腰方便她動作。
兩人間一時有些寂靜,赫峥只默默給巾帕擰水,然後遞給她。
擦到他的尾骨處時,雲映用手指勾了下他的褲腰,輕聲道:“褲子脫了。”
赫峥被她這一勾弄的有些難受,他直起些腰道:“沒事,下半身我自己來。”
雲映走到他面前,将巾帕扔到水裏,赫峥熟練的遞水,擰幹,遞給她。
她接過,然後問:“你是不好意思嗎?”
“你放心,我沒有什麽非分之想。”
和離在即,就算以前他們很親近,這種時候也不适合再發生什麽,所以她就算想了也不可能表露出來。她随口一說,這句話卻否認了赫峥自從脫衣服後的所有忐忑與努力。
他低聲哦了一聲,道:“我沒有不好意思。”
“下半身我确實可以自己來。”
雲映道:“好,那我幫你把傷口附近擦擦吧。”
赫峥往後仰了仰,道:“好。”
雲映低下頭,長發垂在他的大腿,濕巾小心的從他腰腹處擦過,她害怕牽動他的傷口,所以動作格外的輕,很癢。
隔了半天,赫峥忍無可忍道:“你可以用力點。”
雲映道:“沒關系,不麻煩。”
她目光認真,像方才看那本書一樣認真。
赫峥受不了她這麽認真的目光,他推了下她的手臂道:“太輕了有點癢。”
雲映避開他的手,心無旁骛的擦拭着,随口道:“可是重一點不會痛嗎。”
赫峥:“……痛點沒關系。”也比待會丢人強。
早知道他就自己弄了,他一邊心裏念着清心咒一邊不去看雲映,還把目光放在他那堆滿公文的長條案上。好像是一場惡戰,終于弄完後,赫峥默默松了一口氣。
雲映又從置架上找到大夫留下的東西,她道:“我幫你換藥。”
赫峥自己解開紗布,然後道:“沒事,我自己來就好。”
雲映把托盤放到一邊,她這次倒沒有再多說什麽,靜靜的t在旁邊看赫峥給自己上藥。
她突然問:“你覺得你的傷還有多久能好。”
赫峥一邊纏着紗布一邊如實道:“不影響行動大概是十天左右吧。”
雲映哦了一聲。
赫峥一瞬間如夢初醒,他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立即補充道:“在不裂開的情況下。”
雲映輕聲道:“肯定不會那麽輕易裂開的。”
赫峥點了點頭,聲音幽幽道:“……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