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舊江山渾是新愁(1)

舊江山渾是新愁(1)

雖然每日都是一樣的十二時辰, 但在山間的日子過起來好像總要比凡間的快一些,施應玄自上次随手削斷一顆古松之後,便沒敢再去碰那柄劍, 任其放在了儲物符中, 自己又重新在門中領了一把普通的鐵劍修煉。

至于那顆慘遭無妄之災的古松,施應玄也沒有棄之不顧,先是從張绗青那裏偷了一張化木靈符将其僞裝得安然無虞,又每日凝一個望雨木靈訣,過了大半年勉強恢複原樣,在第二年又漸漸繁茂了起來。

……

今日是月底。

日初前半刻,施應玄準時睜開了眼睛,懷中的張绗青正依着她睡得正香, 他昨日畫符至半夜,也就一個時辰前才上床。

她想拉開他起身, 卻沒想到剛動了動身子, 張绗青就立刻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閉着眼哼了一聲。

施應玄去扯他的手臂, 說:“我要起床了。”

張绗青清醒了一點, 但還是沒睜眼,啞聲問:“去哪啊。”

施應玄提醒:“今天月底, 要去聞清鐘。”

……聞清鐘, 千端道君, 每月月底。

張绗青的腦子緩慢地轉了轉,終于想起來了,蹙了蹙眉, 有點煩躁的樣子,睜開眼睛親了親眼前熟悉的側臉, 又蹭上去吻她的嘴唇。

施應玄敷衍地親了兩口,捏了捏他的後頸,提醒道:“以後少晚上畫符。”

他不知道怎麽養成的這種夜貓子性格,明明白日靈氣更盛,總愛晚上修煉,就算施應玄有心提醒,但每次看他入定了也不好打擾。

張绗青嗯了一聲,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伸出舌頭去撬她的牙關,含糊地說:“再親親……”

雖然千端道君與施應玄說的是每月月底那日去往聞清鐘,但實際上施應玄每次都要在那待足四五日才能回來,而這四五日她便跟消失了一樣,只有發單向傳音符的時候勉強會與他說兩句話。

四五日對向來與施應玄形影不離的他來說,真的有點太久了。

感覺到眼前的人順從地張開嘴唇讓他吻進去,張绗青心裏的黏糊勁和不舍也逐漸攀升,雙臂繞上她的脖頸,小聲地說:“……這次早點回來嘛。”

“盡量。”施應玄沒給确切的答複,翻身伏在他身上專心和他親了一會兒,原本握在他脖頸上的手一路向下,狎昵地揉在他腿間。

張绗青喘了一聲,沒攔她,臉頰緋紅地喚了一聲阿玄,雙腿熟練地勾上她的腰,繼續說:“今天別練劍了……反正都是晨練,用我也是一樣。”

扶搖榜回來沒多久,二人接連步入了煉氣期,施應玄的作息也越來越規律,即便沒什麽事也是日出前半刻起床練劍,雖然不是每一次都能練進去,但她實在習慣了,便只當作晨練來耗一耗精力。

“好不好?”沒聽見施應玄的回答,張绗青又開口問了一次,收回勾在她腰上的腿,踢開被子,主動擡腰把自己的褲子蹬到了膝彎,兩條又細又白的長腿置于施應玄眼下,格外晃眼。

但施應玄卻沒什麽反應,也沒第一時間來摸他,就連眼神都是平平的,斂着睫看着張绗青潮粉的臉,只說:“我沒符了。”

“我給你。”他被未來幾日即将要面臨的思念沖昏了頭,只想現在和她再親近一點,完全忘了自己一個月前曾對施應玄說的豪言壯語,但施應玄還記得,現下還要特意提醒他,說:“上個月不是說再也不給我了嗎?”還說再給她他就是狗。

張绗青看着她平淡的神色,心裏有點打鼓,疑心她是不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否則怎麽見他這樣還一點反應都沒有,皺了皺眉頭,仰頭去親她下巴,含糊否認:“我亂說的,”說着,他就摸索着床邊的上衣找到儲物符,從裏面一把拽出好幾張塞給她,有點委屈地說:“都給你,別說我了……”

他繃起漂亮的足弓去蹭她,眼神也軟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了,接着說:“你要是累的話換我坐你也行。”

幹嘛突然這麽冷淡,他都感覺有點傷心了。

況且又不是他的錯,明明是上個月她太過分了,那樣……弄他,他是氣極了才沒給她的,這一個月來二人雖說也有床事,但卻沒再用過符箓。

……可她前兩天那一次也沒這麽冷淡啊,還捏着他的腿肉一直摸,今天怎麽……

他開始細細思索這兩日的事情,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異樣,卻絲毫沒感覺到危險的降臨。

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熟悉的符文已經爬上了施應玄的手背,她用那只畫着繁複紅線的手摸了摸張绗青的臉,然後一把握住他的腰把他扶到自己身上,一改先前平淡無波的樣子,眼裏凝出切實的欲望,說:“那我們抓緊時間。”

“你——”張绗青瞪大眼睛,直覺自己好像又被她騙了,但還來不及細想,未竟的話語就被她的動作阻斷了喉嚨裏,本就混沌的思緒也被愛欲的浪潮絞得粉碎。

窗外漸有雨絲滴落,又一年的春潮,又急又猛的到來了。

……

隅中前半刻,屋內雲收雨歇,施應玄念着時間短,一點都沒收着勁,現下張绗青還赤着身倒在被子裏,模樣頗有些狼狽。

這邊施應玄已經穿戴整齊,走之前過來親他,張绗青氣惱地推了她一把,說:“煩死了,讨厭你!”

他煩但施應玄不煩,直接捏着他的手腕制住,俯身用力地親了他一口,又愛不釋手地摸了摸他的腿,說:“我走了。”

“趕緊走!混蛋……啊!”難以言說的地方被她用力的撫弄了一下,張绗青惱怒的罵聲突兀地變成了一聲短促的尖叫,擡腿軟軟地踹了她一腳,聲音也沒什麽威懾力:“滾啊,煩死人了,別回來了!”

施應玄放開他,邊往外走邊說:“知道了,會早點回來的。”

張绗青罵了一句,反駁道:“誰說這個了……”短短幾個字,他聲音越來越小,直到竹門被關上,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通紅的臉,羞恥地把臉埋進她的枕頭裏,聲音裏卻是藏不住的嗔怪笑意:“……每次都這樣,把我弄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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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中之時,施應玄準時到了聞清鐘,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千昆玉的煉器室。

自扶搖榜回來後的這兩年,她每月不斷地來往此地,已經熟門熟路。

千昆玉的煉器室很大,還疊了很多個空間的法器,屋內大到靠牆整齊擺放的材料櫃,小到桌上放着的一個小小沙漏,但凡是肉眼能所見的東西,幾乎都能算是一個法器,有着你意想不到的功能。

一開始此地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所有材料都亂七八糟的堆放着,還是施應玄連着幾夜為其整理好,又找循墨要了一個太華夜碧陣的陣符,方便她尋找。

說起這陣符,又是張绗青的新手筆——自扶搖榜一戰後,他覺得太華夜碧陣使用起來太過麻煩,一是非得陣修不可,二是需要對方的靈息,若真遇險境還是只能使用此陣非出事不可。

再者雖然仙京道有更高階的尋人尋物陣,但對于修為不那麽高的修士來說又太過複雜,無法兼用。

于是張绗青和循墨二人便湊做一處研究了近三個月,參考盾陣可随法衣移動的特性,制出了太華夜碧陣的陣符,此符一則可以儲存靈息,二則也可以交由不是陣修的人使用,用作出門在外或是秘境探險很是方便。

二人試驗幾次後發現确實能行,又拉着葉還盈這個陣符雙修的人為他們改進,最後還加以售賣。

循墨是不缺錢的,也懶得掙那些對于他來說九牛一毛的錢,是以這些錢最後都到了葉還盈和張绗青的腰包裏,張绗青大賺一筆,還拿着這錢還了連靜觀的債,但同時又坑了他幾個新法器。

這東西沒兩天就傳遍了寰中息府,還給了幾個符修大能靈感,開始将符箓和陣法放在一起研究,為本就盛行符陣二道又添了一把柴,那年外門弟子中擇其為道的人數一度讓別道望塵莫及。

施應玄進入煉器室的時候,千昆玉正坐在萬象天鼎之前,見她進來,也未曾瞥來一個眼神,只道:“将架子上的那截群生木拿來。”

施應玄依言照做,走到那巨大的櫃子下開啓了太華夜碧陣。

不多時,一段碧綠的群生木就悠悠地從角落處飛了下來,落到施應玄的手中。

“放到鼎下,點個引火訣。”

鼎中正煉制着什麽東西,看樣子應該是個需要淬煉的物品,鼎身已然被異火燒得渾身通紅。

施應玄将群生木架在鼎下,指尖燃起一團暗火。

群生木的可燃性不高,好半晌才點燃,但千昆玉就是差了這幾近毫厘的溫度,就在群生木剛燃起的那一瞬間,她就擡手揮滅了整個鼎中的異火,運氣吐納後,她朝那鼎攤開手,一塊小小的石頭就從中飄了出來,落在她的掌心裏。

她将其丢給施應玄,拍拍手站起來,面無表情地下達命令:“幹活。”

千昆玉對施應玄的教導方式非常簡單粗暴,好像真的只是為了印證了她一開始那句讓施應玄來償還煉制回雪的報酬的話語。

每個月就是讓她幫忙一起煉制一些難易不同的法器,且很讨厭蠢人和蠢問題,施應玄的每個問題她并不一定都解答,大部分還是靠她自己在動手的過程中感悟,不過每當她找出煉制過程中更精簡的辦法時,千昆玉也會獎勵一般地回答她幾個。

今日或許是施應玄表現的還不錯,第三日中午的時候千昆玉揮揮手允了她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施應玄走出昏暗的煉器室,站在聞清鐘的崖邊伸了個懶腰。

聞清鐘是內門,頭頂是絢爛的星盤,崖下也是一些曠世奇景,不過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看得多了,倒覺得不如斂眉峰春去秋來雨雪落花來得好看。

站在崖邊發了一會兒呆,施應玄伸手拿出了腰間的傳音符,裏面已經存了好些張绗青的傳音,她揮訣催動,結果一開始就是連着幾句罵聲,不過罵完了估計又想她了,聲音又開始變得一句比一句軟。

“……”

“阿玄,你今日有休息嗎?”

“我現在還趴在床上呢,身上還是好痛。”

“阿玄,我睡不着。”

“阿玄,你什麽時候能休息,我想和你說會兒話。”

“阿玄阿玄……”

“阿玄,天亮了我才感覺我睡着了一會兒,好煩呀。”

“阿玄,今天去上了一下早課,現在才回來。”

“阿玄,今日你也沒休息嗎?”

“阿玄,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阿玄,我睡不着嗚嗚嗚……”

“阿玄……”

施應玄啼笑皆非地聽着後面夾雜着啜泣的輕喚,凝訣給他回了個傳音。

那邊幾乎瞬間有了回應,張绗青的聲音一下子清亮了起來,道:“阿玄,你要回來了嗎!”

施應玄道:“沒有,只是休息一會兒。”

“好罷……”符箓中的聲音又低落下去,施應玄幾乎都感覺自己看見了他身後慢慢垂下去的尾巴。

她問:“想我了?”

“才沒有,”他否認,嘴硬道:“……就是晚上睡不着嘛。”

“哦,”她裝作恍然地問:“意思是要……”

“施應玄!”雖然她只說了四個字,但熟知她秉性的張绗青一下子明白過來她要說什麽,一下子擡高聲音打斷她的未竟之言,但又有點欲蓋彌彰的嫌疑,只能壓低聲音羞恥地說:“師兄在我邊上呢……”

他咬牙看了一眼邊上忍不住笑的葉還盈,又捏着符箓小聲說:“你別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邊傳來施應玄的聲音:“那你說你想我了嗎?”

要是一個人在,他咬咬牙也就說出口了,但是現在葉還盈就在自己邊上,他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想讓施應玄失望,只細若蚊吶地嗯了一聲。

修士五感通達,可施應玄還是裝作沒聽見,問:“你說什麽?”

他氣的想罵她,但下一息又聽見她說:“沒話說我就走了啊,千端道君叫我了。”

張绗青一急,忙匆匆道:“想你!”說完兩個字,他又雙頰通紅地小聲重複道:“……很想你的。”

“知道了,”施應玄的聲音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說:“乖點,好好睡覺。”

什麽嘛,也不說想他。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符箓上的柔光也漸漸熄滅,張绗青一時間不敢回頭去看葉還盈,把通紅的臉往手掌裏埋了埋。

符箓還在掌心,似乎還帶着施應玄聲音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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