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倚天萬裏需長劍(2)

倚天萬裏需長劍(2)

施應玄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飛身躍下樹梢,站在崖邊仔細看了看——那細長的峽谷又深又窄,宛如一張幽深的饕餮巨口, 好似能把進入其中的一切光亮都吞噬殆盡。

靈府中不能輕易使用術法, 施應玄也沒敢凝訣探查,但思忖了幾息還是決定下去看看,探身看了看嶙峋的峭壁和數顆橫向生長的樹木後,她直接在腦海中确定了下行的路線,利索地旋身飛出懸崖,落在了靠近崖邊的一顆樹上。

她身形輕盈靈活,精準地踏上了自己确定好的每一個點位,像一只飛鳥一樣在千仞峭壁上靈活來去, 不多時就落到了最靠近崖底的那一棵樹上,勉強看清了那片黑海的真面目。

——不過嚴格意義上來說, 這并不算海, 反而有點像落霞山星盤上的那些像河流的彩雲,在深淵間緩慢流動, 其間暗影明滅, 鬼氣森森。

施應玄在指尖凝出了一點靈氣,輕輕垂手, 那周邊的黑霧便宛如得了食物的魚兒一樣迅速朝這邊聚攏過來, 一絲黑氣從中逸出, 又慢慢盈起,小心翼翼地觸碰着她的指尖。

施應玄蹙眉看着,總感覺這些黑氣有自己的意識——剛剛在崖上, 她好像還看到了好幾張想要沖出來的獠牙青面,可現在近距離看, 卻都不見了。

幾經試探,黑氣終于确認了對面這個人沒有危險,慢慢大膽了起來,開始卷上她的手指蠶食那點靈氣,與此同時,施應玄也感覺到了一絲難言的痛意從指尖慢慢蔓延開,很快盈滿整個手掌。

她神色未變,熄了靈氣,輕輕甩手将其拂落。

痛意還在指尖泛濫,可肉眼看去,卻沒有一絲傷痕。

她随意捏了捏,把手收回來,坐在樹梢凝目望去——一片深不見底的黑,靈府的白光凝在遠處,與其形成一道明顯的分界線。

一息靈氣尚且如此,那他靈氣過府之時,又是何等的痛不欲生?

他就這麽修煉了近十年。

……

施應玄沉默地退出了張绗青的靈府,睜眼之時,眼前與自己額頭相抵的人已然喘着粗氣搖搖欲墜,幾乎是她剛出來的那一瞬間就軟倒在了她的懷中。

他連額發都濕透了,攀着她的肩膀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施應玄抱着他,有些難忍地蹙了蹙眉,強壓下心口那點酸楚,啞聲道:“……每次都很疼是不是?”

“疼,”張绗青像是個受了委屈終于找到大人傾訴的小孩,所有的情緒都終于有了支點,帶着哭腔抓緊她的手,重複道:“好疼的,阿玄,我好疼。”

近十年來的每個日夜,他都忍受着這種痛苦的折磨,不敢放棄,不敢落後,怕跟不上阿玄的腳步,怕被她遠遠地丢在身後。

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要死了,可竟也被他熬過來了。

每次修煉結束後他都會第一時間跑回竹樓,在踩上竹階前竭力遏制住自己的苦痛,裝出一副安然的樣子回到阿玄的身邊。

只要在她身邊——哪怕只是摸到她的一片衣角——那些以為熬不過去的夜晚,那些難以言說的痛苦,就會全然煙消雲散,再也不值一提。

“好、好,”施應玄用力擁緊他,在他耳畔低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她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說:“我在這裏。”

……

天快亮時,二人回到竹樓內,施應玄又仔細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一一答了。

距張绗青所說,這種情況是剛開靈府之後就有的,也就是築基之後,而靈府中的那片黑海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而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才越來越滿,同時苦痛也随之增加,但是只要靈氣不過靈府,這種情況就不會出現。

可但凡是修煉,靈氣就不可能不過靈府。

幾乎是個無解的難題。

施應玄一想到他把此事瞞了十年就來氣,捏着他的臉問:“所以你有時候白日在我面前修煉都是騙我的?”

張绗青有些心虛,斂着眉輕輕嗯了一聲,說:“我怕你發現……”

他還是那副可憐巴巴的流浪狗姿态,亂糟糟地蜷在她懷裏,一刻也不想和她分開。

她就出去半天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施應玄看不下去,從儲物符中掏出一塊布巾,又凝出一個引水訣,二者相觸,一塊柔軟的濕布巾就落到了張绗青臉上。

他乖乖地坐她懷裏仰着臉讓她擦,臉上亂七八糟的淚漬被擦淨,淩亂的頭發被梳順,幾片藏在他頭發裏的草葉也被摘出來。

施應玄捋了捋他的額發,随口威脅了一句:“晚點再收拾你。”

可張绗青聽進去了,抓着她的手順着自己的脖頸一路滑下去,說:“現在就收拾吧。”

施應玄頓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

張绗青換了個姿勢,跨坐在她身上,彎着脊背把臉膩在她脖頸裏,聲音軟軟的:“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施應玄說:“沒生了。”

他往她唇畔湊過去一點,說:“那你親親我吧,”他越靠越近,低聲說:“不是說要收拾我嗎?反正你也不舍得真的揍我,就用這個好了。”

施應玄垂眼看他,說:“誰說我不舍得揍你。”

“你舍得?”張绗青不信,說:“我都這麽可憐了。”

施應玄說:“自找的。”

張绗青說:“現在也是我自找的,來吧阿玄,弄我,用什麽東西都好,符箓,手,把我打開,然後你就能看見了——”

施應玄問:“看見什麽。”

他雙手托住了她的臉,鄭重其事地說:“看見我到底有多愛你。”看見他骨髓裏,血液裏,對施應玄血淋淋的、不可磨滅的愛。

不同于施應玄的直白,自二人剖白心意以來,張绗青甚少開口說這個字,她心中微動,沉默地望向他的眼睛。

張绗青也專注地回望她,眼裏滿是迷恫和癡纏,微微揚起下巴,吻上她的雙唇。

施應玄一時間沒有回應,只輕攬着他的腰,想看看他能做到什麽程度。

張绗青知道她不是拒絕,笑了笑,更加賣力地開始勾引她,幾乎每一個動作都在精心設計,微濕的額發長長的,落在眼皮上,那張本就明豔漂亮的臉很輕易地透出一絲難言的魅氣。

他空出一只手去脫自己的衣服,明明可以用法術一息之內解決,非要勾纏着衣帶一點點扯,瓷白的膚肉露出來,透着一點馥郁的紅。

他就是在勾引她,甚至他自己也知道施應玄能輕易看出來他在勾引她,一舉一動格外坦誠,連欲拒還迎都顯得做作又可愛。

施應玄看笑了,眼神往下落去,說:“還有褲子,繼續脫。”

張绗青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聽話地伸手去扯腰帶,終于找回一點兒平日裏相處的那種自然的心安。

一雙連骨骼都堪稱精巧的手順着他的腰線撫上來,修長的指骨像握劍那樣握在了他的腰間——那是一個劍修的手,漂亮有力,金質玉相,掌心有常年習劍所獨有的薄繭,張绗青從不懷疑她能用這雙手幹成任何事情。

指尖順着脊柱輕撫,一直到托住他的後腦,兩人的呼吸越來越近,直至沒有一絲距離的交纏在一起。

此方天地的溫度不斷上升,心跳和喘息聲密不透風地環繞在張绗青的耳側,讓他除了對方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東西,唇齒間綿密的觸感順着他的血液向下,蛇形纏在胸口,漂浮不安的心剎那間歸于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不知從哪來的涼意突然沖破了熱氣的屏障,張绗青輕輕啊了一聲,感覺到一段冰涼的織緞卷上了他的小腿。

回雪在暗夜中宛若一條熠熠生輝的銀龍,随着施應玄的心意而動,纏在他身上,襯着他的肌膚也透出了一種莫名的漂亮光澤。

腳踝被輕扯,張绗青也順着她的意動作,很快被擺成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看着自己狼狽的樣子,他總算反應過來,笑了笑,卻沒有半分想要抵抗的意思,剛剛的深吻讓他臉上染了醉人的紅暈,言語裏則是癡癡的埋怨:“阿玄,這樣我會很累呀……”

下半身都懸空了,腰也沒有着力點,肯定使不上力氣。

施應玄應了一聲,坐在他兩腿中間,說:“不是收拾你嗎?你還想要多舒服?”

熟悉的符文再次爬上了她的手背,張绗青癡癡地看着——這以繁複的紅線組成的化生靈符曾在他眼裏只是最普通的符箓之一,和其他任何都沒有區別,可自從被施應玄用過後就失去了原本的意味,以至于他每次畫的時候都會面紅耳赤,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豔情的時刻。

……

“難受?”耳邊是施應玄真實的聲音,和其他混亂的聲音卷在一起,在張绗青亂成一團的腦子裏來回滾了數次,才被徹底辯明含義。

他仰着頭,喉結明顯地滾了兩下,又黏又軟的聲音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不、不難受……太……”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每說一個字就伴随着一聲破碎的哭音,睫毛被眼淚膠合在一起,所有的東西都在眼前渙散。

思緒徹底繃斷前的一瞬間,混亂的世界驟然靜止,他難耐地蹬了蹬腿,聽見施應玄輕聲問:“以後還敢騙我麽?”

幹嘛非得挑這個時候問!

他要瘋了,喉嚨裏的哭音突兀地頓住,費力地擡起上颌胡亂地回答了幾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全然順着她的心意來。

施應玄滿意地笑了聲,說:“行,以後再騙我就按你說得做。”

他說什麽了?

他混亂的大腦反應不過來,仔細回想卻一片空茫,好在施應玄馬上給了他一個痛快——

要死了……

他攥緊身下的鋪被,指骨用力到泛白,那根代表理智的線徹底繃斷,恍惚間只感覺到回雪被突兀地撤走,雙腿重新落回她的臂彎裏。

眼前之人春色難言,施應玄擡手撫摸他漂亮的身體,一點點地延長這蠱惑人心的美與欲。

……

那張符箓還剩兩個多時辰,原本張绗青覺得還能撐幾次,這回倒是被用得幹幹淨淨。

他脫力地躺在床上,鼻尖沁着汗水,呼吸輕而緩,感覺自己就像一尾擱淺的魚,就算施應玄離開了也無法從餘韻中抽離。

被子輕柔地蓋上他的身體,施應玄也從床尾上來,躺在他身邊,張绗青還迷迷糊糊的,下意識地朝她伸手尋求安撫,她依言握緊,湊過來和他纏綿的吻。

窗外仍是春深,花朵絢爛,濃綠裏綴着燦白,透着窗子框出一副極為漂亮的景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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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應玄沒讓張绗青再繼續修煉,只允他用萬聚靈符或是引靈訣,這二者雖然不能增長修為,但可以暫時将周邊的靈氣化為己用,類似于飛雲鳶的儲靈裝置,用完再加即可。

接下來的時間,施應玄也逐漸忙碌了起來,除了每月去往聞清鐘和千昆玉煉器,就是和張绗青去往藏書閣查探此事,那劍靈雖然不能直接告訴她緣由,但卻沒有阻止她去查探。

相反,從它時不時指點的态度上來看,施應玄覺得對方應該很樂意自己邁出了這一步。

然而藏書閣的書目雖然難以計數,但卻好似被篩查過一般,幾乎沒有一點關于此類的碎片,近一個月下來二人依舊一無所獲。

又揮手放回幾本書後,桌上已經空空如也,張绗青看起來也有些失望,抓着施應玄的指尖捏了捏,喚了一聲阿玄。

施應玄沒說什麽,安撫地回握他的手,擡眸沉默地看着桌邊那一排排幾乎無邊無際的書架——

此藏書閣雖然坐落在碧雲深,但卻是整個仙京道最大的一個書閣,比寰中息府的建立還要早,建此閣的先賢名姓已然在時光的洪流中被遺忘,只知是一位名喚道真的法修,藏書閣外的石璧上至今還有她刻于其上的箴言——往古者所以知今夜。

每個人都可以預測這個世界的未來,只要他足夠了解這個世界的過往。

她不相信張绗青現在遭遇的事情就是仙京道至今以來開天辟地的第一遭,更何況那個劍靈沒有阻止她來此處查探,就說明藏書閣必然有她想要的一部分答案,太華夜碧陣已然囊括所有,為何……

不對,太華夜碧陣所囊括的只是施了陣法的書籍,不是所有。

有些事情那個劍靈雖然沒有直接告訴她,但有時候沉默和不阻止也是一種答案,藏書閣必然還有隐匿之地,只是還未被她所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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