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倚天萬裏需長劍(3)

倚天萬裏需長劍(3)

修士沒有日夜之分, 但藏書閣畢竟在碧雲深,夜間起碼外門弟子不會來,人就少了很多。

去之前, 施應玄再次将劍靈喚了出來, 直接詢問了藏書閣是否有隐匿之處。

經過這一兩個月的相處,她和劍靈多少也熟悉了一些,他沒告訴她的真實身份,那也沒有名字可言,施應玄平常便只喚他神霄。

聽到這個問題,神霄有些詫異地反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施應玄面色不變,陳述道:“那就是有的意思。”

神霄頓了半息,道:“确實有。”

施應玄聽他猶豫, 問:“這個也不能說?”

神霄道:“這個可以說,但我怕我說了你也找不到。”

施應玄說:“說說看。”

神霄道:“在一本無字書裏, 具體在哪裏我不能确定, 但必然在書架的某一處。”

施應玄問:“不會被拿走嗎?”

神霄說:“藏書閣裏書只能進不能出,你不知道嗎?”道真法尊曾經說過, 只要進入藏書閣的書必然有其存在的意義, 親自施下了陣法定下了這個規矩。

施應玄眼裏出現一絲探究,盯着劍身緩聲說:“我知道……問題是, 你怎麽知道的?”

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劍靈, 還是誕生于一個秘境中, 他是怎麽對寰中息府的一切那麽熟悉,甚至還知道藏書閣的規矩。

神霄愣了一下,随即大叫起來, 說:“你能不能不要再試探我了!”

近一兩個月來,施應玄常常給他挖坑, 偏偏他對那些都太熟悉了,情不自禁地就會往裏跳。

施應玄已經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他回不回答也無所謂,站起身敷衍道:“好罷,下次不會了。”

神霄氣急,道:“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施應玄攤攤手,一副真誠又無奈的樣子,說:“那我盡量下次不這麽說。”

……

夜半時分,施應玄和張绗青再次來到了藏書閣。

藏書閣雖稱為閣,但其形制是一個巨大的高塔,裏面最主要的就是空間陣法,用以存放不計其數的書籍,其次就是每個書櫃下的太華夜碧陣。

按照神霄所述,此書必然是加諸了空間陣法,才會成為另一隐蔽空間的界門,但想要一本一本找過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須想一個更便捷的辦法。

好在張绗青此人別人的不行,看書畫符倒是過目不忘,匆匆找出一本高階符箓集後便快速地找到其中一頁,說:“找到了阿玄,”他示意給她看,說:“異真洛神符。”

現形符下的一個分支,持此符者可以觀其真相,去僞存真。

就比如張绗青使用化生靈符變成貓的那一次,若是有人手持此符催動,就能看清他的本體,但此符也有極為明顯的優劣之處,優勢在于所呈現的真相是最為清楚明朗的,但劣勢之處便是僅限于此,只能看,卻不能動,不像有些現形符可以打破化形符的效用,迫使其回歸本體。

而之所以此符有用,是因為每個陣法的繪成都有自己獨有的靈氣走向,這種靈氣走向一般只有施術者能看出來,同時這也是用以辨別兩個極為相似的陣法的唯一辦法。

藏書閣裏的書不計其數,每一本上面的太華夜碧陣可能都是不同人所畫,攜有每個人不同的靈息,顏色、氣息雜亂,無法辨認,但只要它是太華夜碧陣,靈氣走向就是一模一樣的。

只要能排除那些帶有太華夜碧陣的書,那剩下的就好找多了。

張绗青将随身攜帶的黃紙和朱砂等物從儲物符中拿出來,又仔細看了看書上的示意符圖,白皙的指尖順着紅線的走向畫了一圈,确定後便直接懸腕下筆,絲毫不拖泥帶水。

畫符的中途他也一眼沒看那書上的符圖,害怕半息的阻滞帶來失敗。

“好了。”張绗青一筆成型,将其中一張遞給施應玄,她正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眼神有些複雜。

他莫名,用指腹蹭了蹭帶着細致木紋的桌面,小聲問:“幹嘛這麽看着我。”

施應玄搖搖頭,将符箓接過來,又伸手去抓住他那只手握緊,說:“別害怕,都會好的。”

他天賦卓絕,絕不會止步于此。

聽到這句話,張绗青頓時明白過來她的言下之意,心口一陣酸軟,有些難忍地蹙了蹙眉。

他用力回握她的手,說:“我知道……阿玄,我知道。”

他們已經長大了,有了為自己、為對方抗争的能力和勇氣,他們會互相支撐,真正從黑暗處走到光亮下。

……

二人凝訣催動符箓,掌心的黃紙逐漸消失,只有鮮紅的朱砂緩緩地印在皮膚上,施應玄凝目四望,能清晰地看清每個人身上旋轉萦繞的靈氣,大多都是法衣上的陣法發出的,還有一些則是身上所攜帶的法器。

角落處種着一棵開着黃花的月見草,正在無風自動地抻着花瓣曬太陽,而現下落在施應玄眼裏,便是一個少女正懶洋洋地靠在角落裏睡覺。

……她說怎麽這株花沒到季節就開了。

施應玄收回目光,擡目望向不遠處無邊無際的書架。

書架下的太華夜碧陣泛着銀藍色的光芒,順着陣法的走向流動,而書上那些小型的陣法則顏色各異,氣息缭亂。

施應玄邊看邊起身,對張绗青叮囑道:“我去那邊,有問題叫我。”

對方點點頭,擡步往更深處走去。

……

修士五感高于常人數倍,再加之她和張绗青已至練氣期,即便此間顏色缭亂,光看靈氣走向已然足夠他們分辨。

她全神貫注,一排接着一排地往下看。

她連着看了十來個書架,倒是也有些異樣的,但找出來細瞧卻發現不過是一些基礎陣法——有些人看書的時候會跟着書上的示意練習,陣法的靈息便會加諸在書頁之上,大多都是些基礎的息音陣或是引靈陣。

“阿玄,你過來看。”

腦子裏突然響起張绗青的傳音,施應玄揮開手中的書,匆匆向深處走去。

張绗青正在兩個書架之間,擡頭看着最高處。

見施應玄走來,他伸手指了指一個位置,說:“你看那裏,一排紅色的,但中間那本走向不一樣。”

施應玄依言向上望去,果然見最頂端的幾排架子上都泛着一樣的紅光,其上的太華夜碧陣整整齊齊,應該都是一個人畫的,但其中有一本書卻和周圍有些差異,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都能看出來,不愧是畫符的。

施應玄暗嘆了一句,伸手凝訣,隔空将那本書從架子上拿出,那書從兩本書中擠出,慢慢地落到自己手中。

那書封頁素白,空無一字,翻開來看,裏面也是光禿禿的,只有最後一頁的中間用黑線繪制着一個繁複小巧的陣法。

施應玄和張绗青對視了一眼,将陣法那頁攤開放在地上,擡手凝訣,對着那陣法的中央施術催動。

一陣紅光閃過,兩個人的身影在原地憑空消失,那書頁也自動阖上,慢悠悠地飛回了原處。

果然是一個空間陣法。

眼前的景象疏忽一變,二人瞬息之間到了一處新地。

完全陌生的地方和景象讓二人下意識地握緊了對方的手,一起環顧四周。

此處應該也是一個書閣,但較之外面的那個比較小,也有些暗沉,應該是空置許久的緣故。

一排排的書架整齊疊放,腳下的太華夜碧陣同樣泛着銀藍色的光芒。

這個太華夜碧陣和外面那個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建立此閣的道真法尊嗎?

為什麽這個空間會被藏起來?

一時間,好幾個問題接連在腦海中湧出,二人小心翼翼地并肩往前走,直至站在太華夜碧陣的中間。

陣法啓動的時候是無聲的,能聽見的只有書本從書架上抽出的摩擦聲。

這段時間來二人所尋找的書籍大多是關于靈府修煉之類的,這次自然也是一樣,一連十數本書從四面八方慢悠悠地飛來,落在二人的手中。

此地沒有桌椅,二人席地而坐,開始分別翻閱不同的書籍。

施應玄手中的這本書喚作修靈開庭術,第一頁的序言便言明了此書的效用,說其中介紹了十數種靈府修煉的方法。

可是……怎麽會有十數種?

得開黃庭的方式或許有很多,但修煉明明只有一種,那就是吸納仙京道靈氣及日月精華,以及通過劍、符、器等媒介,将其化用成己身的修為。

難不成……

施應玄眉頭擰起,快速地翻開下一頁。

書中有言:大概在寰中息府建立之前的時候,彼時仙京道存立也不過幾千年,那時候的三界遠沒有現在這般嚴格的劃分和界限,人修和妖修也可以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

而所謂十數種靈府修煉,其中有六七種是有關于妖修的修煉方式,她也沒有完全看明白,而剩下的幾種——

其一,吸納日月,其運轉方式與現在一般無二,只是更簡單些,施應玄猜測這種應該就是如今修煉方式的源頭。

其二,仙骨之用,千年過去,人們逐漸發現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修煉,開始探索其中緣由,發現了二者最大的不同來源于腰椎處的一塊骨頭,擁有此骨者,更能親近自然,得天獨厚,但如何用仙骨修煉,其中卻沒有詳細描述。

其三,奪靈以修,相當于褫奪他人修為供養自身,而這裏的他人不僅包括人修,還包括妖修,但具體如何褫奪,裏面卻只寫了幾種陣法的名字,并沒有詳細介紹。

其四,魂魄之煉,這四字之後只跟了一句——煉化魂魄以修,其餘再無贅述。

其五,地脈之力,颠倒日月,以地養身,共魂共命,能得大成。

可以說,這本書除了吸納日月這種修煉方式洋洋灑灑地寫了大半本外,其餘的根本就是一筆帶過,基本沒有什麽太大的價值。

但好在對施應玄來說,也并非毫無收獲。

她看着“地脈之力”四字,輕聲問張绗青:“你還記得不記得仙京道傳聞有言,秘境是由地脈生成的。”

張绗青明白她的意思,問:“你是想說神霄?”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的發生,不可能沒有任何關聯,結合神霄曾經說過的那些話——他不在扶搖榜中,他只是能通過扶搖榜看見施應玄。

如果仙京道的傳言是真的,那神霄就在地脈之中,他又通過扶搖榜把劍送到施應玄手中,而張绗青現在的情況……

地脈……

事情交叉在這兩個字上了。

施應玄想到什麽,又指着那颠倒日月四個字,說:“是不是和你現在的情況很像?”無法吸納日月精華,只能晚上修煉。

張绗青認真地看了一眼,說:“那後面這些是什麽意思?”

施應玄神色嚴肅,喃喃地重複:“以地養身,共魂共命,能得大成……仙京道有言,尋找到地脈,就能尋到長生……有很多人将地脈看作是修煉的終點,是不是有人想要這種方法尋求長生?”

張绗青道:“若是如此,此法為何會被藏匿?定然不止是那麽簡單。”

施應玄想了想,也贊同的點點頭,說:“那就回去問問——”

一聲幾不可察的聲音傳來,施應玄說到一半的話驟然停住,看向張绗青,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他們背後有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二人旋身站起,一左一右往後掠去,一個正待離開的身影被他們一齊制住,施應玄袖中的匕首瞬間出鞘,橫在了對方頸下。

然而正當二人看清對方的臉——

“循墨?!”

張绗青震驚地叫出聲,愣愣地放了手,循墨有些無奈地舉起雙手,用眼神示意脖頸間泛着寒芒的匕首。

施應玄也格外詫異,收回匕首緩聲問:“你怎麽在這?”

她垂眸看向他手中拿着的一本書,封頁上赫然寫着:奪靈十陣。

“你——”

見施應玄表情,循墨忙道:“我只是看看書,沒幹別的!”說着又趕忙反問:“你們又怎麽在這?”

可施應玄并未被他轉移注意力,仍舊看着那書,道:“這是邪陣。”

循墨神色淡然,反駁道:“邪陣不邪陣的,得看用法,陣本身又沒什麽錯。”

她和張绗青對視了一眼,又問:“你聽到了多少?”她和張绗青太過天真,下意識地以為裏面沒人,便也未曾想着要隐匿聲息。

循墨沉默了半息,坦言道:“你們一進來我就發現了……本想等你們走了我再走,沒想到……”他攤攤手,顯然也有些無奈。

見二人不語,他又道:“此事我可以守口如瓶,但作為交換,你們也不能把我進入此地之事說出去。”

施、張二人雖無家族可依,但同時也意味着他們不會被紅塵俗世所累,可他不一樣,只要人間李氏王朝延續一日,他身為寧王世子,就必須清清正正。

施應玄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思忖了好幾息才緩聲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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