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緣分有時也像避不開的詛咒,蘇雪青又坐上了高毅的車。

高雅歌是初學者,一周四次鋼琴課,一次三十分鐘。而蘇昱童考級是一周兩次課,一次九十分鐘。偏偏他兩次課的課時都和高雅歌重合,且結束時間一樣。

再次碰上的時候,蘇昱童熱情得像和高雅歌一直就認識。在高毅提出送他們回家後,蘇昱童沒再詢問蘇雪青的意見,而是直接坐進車裏,并把高雅歌拉上了後座。

蘇雪青坐在副駕駛上,心裏五味雜陳。

他瞥了一眼高毅,對方好似并沒有他這樣的別扭,一如既往平靜且沉默。非要說的話,比最開始那會兒還冷淡了些。

蘇雪青剛開始坐他車那會兒,他也難得主動開口說話,但能從細枝末節裏感覺到體貼。這會兒那些體貼沒有了,漠然得有種刻意。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又主動提出送他們回家?不會真的是為了賺那點車費?蘇雪青又立馬否定了這種可笑的想法。

心裏焦躁,讓他身上也開始發熱,鬓角和後背都有種濡濕感,他把車窗按下了一條縫。

窗外的天氣好得有點過分了,天空碧藍如洗,陽光清透幹淨,沒有一絲雜質。然而風卻冷得像刀子,從他敞開的縫隙裏斜刺進來,剌得他臉頰痛。

高毅瞥了他一眼:“熱?”

“嗯。”

高毅關上窗,調低暖氣,又恢複了沉默的樣子。

車後座上,蘇昱童掏出平板讓高雅歌看他玩游戲,伴随着游戲刺耳的音效,倆孩子時不時發出陣陣歡快的嬉鬧聲。

“蘇昱童真鬧騰。”蘇雪青轉頭提醒,“蘇昱童你太吵了,小點聲。”

蘇昱童頭也不擡:“舅舅,你把耳機給我。”

過了一會兒,高毅接茬:“高雅歌也有鬧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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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還是好很多。”蘇雪青目視前方,語氣淡淡的。

紅燈停時,高毅從內視鏡裏看了眼後座。倆小孩擠在一塊兒,捧在平板,分食蘇昱童帶來的巧克力,旁若無人地親近。

他突然自言自語道:“還是做小孩子好。”

小孩子就能随心所欲,什麽都不用顧忌。

蘇雪青循着他的話也扭頭看向後座。倆孩子各戴一只耳機,注意力已經全被平板吸引去了,除了游戲裏那個世界,對其他什麽都不關心。

蘇雪青垂下眼眸,低聲問:“那天你為什麽沒有按約定來接我?”

既然那天沒來接他,為什麽這兩次又主動邀他乘車?既然因為那個錯誤的吻而生氣讨厭,為什麽碰見時又要主動招呼,而不刻意避開?

蘇雪青想不明白,只覺得氣惱。不是氣惱高毅那次爽約,而是氣惱因為他的爽約而沒有立馬結束的關系,以及困在這奇怪的關系裏苦惱的自己。

“那天我來了。”高毅語氣淡淡的。

蘇雪青詫異看向他。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的回答一點沒有猶疑,立馬就知道蘇雪青說的是哪天,是哪件事,好像他也和蘇雪青一樣,一直惦記着。

“來得晚了幾分鐘,平常停車的位置被人占了。”高毅捏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突然嗓子發緊,“那天你男朋友來接你了。”

那天高毅看見了邵庭?蘇雪青下意識道:“不是我讓他來接的。”

高毅喉頭滑了滑,輕輕“嗯”了一聲。

“我也沒有看見你。”如果看見高毅,蘇雪青至少會和他打個招呼,和他說一聲抱歉。

“我在校門花壇另一側……”高毅抿了抿幹得起皮的嘴唇,“看見你男朋友,我就沒過去。”

蘇雪青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當時的他并沒有被爽約,此時的他卻被一種無言的悲傷籠罩。

他看着高毅輪廓清晰的側臉,下巴是新剃過胡須的青色,頭發也是新剪的,剃短的兩側能看見白色的頭皮。比起上次的憔悴,這回他看起來精神了許多。盡管這樣,蘇雪青仍能感覺到他靜水深流下的哀傷。

男人像一塊石頭,仿佛任何不平到他那裏,都被他的沉默全部接納和忍受,并沒有一絲怨言。

過了很久,蘇雪青掐着手指,用更小的聲音和他說:“對不起。”

高毅平淡地回:“沒關系。”

蘇雪青并沒有具體說是因為哪件事“對不起”,但高毅那語氣似乎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沒關系”。後半程他倆再沒有說過話,直到車子停在紅樹灣,蘇雪青付錢下車。

回到家裏,邵庭也在家。客廳鋪了一地東西,燕窩魚翅、珠寶玉石、手表包包不一而足。邵庭把它們分門別類整理好,該打包的都打了包,上邊貼着标簽。

見蘇雪青回來,他指着茶幾上的禮盒:“這些是給你爸媽還有你姐的新年禮物,你看看還添點什麽不?”

蘇雪青上去翻了翻。送給蘇青揚的又是高檔護膚品,送給他媽媽的是一套珍珠首飾,給他爸的一只紫砂壺。還有一堆營養品和一箱茅臺,也不知道這些具體是給他們誰的。

“蘇青揚不用這些護膚品,我媽也不戴首飾,我爸這個身體哪能喝酒。”

邵庭從一地雜亂裏擡起頭,因為蘇雪青的否定而有些不快:“那你說送什麽?大過年的,我總不能空着手去,你又從來不準備這些。”

“我是覺得你不用這樣,費錢費力最後都浪費了。他們也說過很多次,回去不用拿東西。”

“你回去可以什麽都不拿,但我不行。”

“邵庭,在家裏可以不講這些人情世故,也不用你很會做人。”蘇雪青看着他,“在我爸媽眼裏,你跟我都是一樣的。”

邵庭眨了眨眼,顯然有些被蘇雪青這話所觸動。但他還是找來一個紙箱,把東西都裝上了。

“這點東西沒幾個錢,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對了,除夕晚我訂了桌,一會兒我把地址發你,你通知下家裏人地點。”

蘇雪青很想說,除夕夜父母想讓他們回家裏吃飯。但想着邵庭都已經訂好了桌,再說這話顯得不識擡舉,蘇雪青點了點頭,打算晚點告訴他爸,不用備年夜飯了。

看另外的紙箱裏都貼着邵庭老家那邊的地址,蘇雪青問他:“今年春節你也不回去嗎?”

“不回。”

“要不初幾抽兩天回去一趟,看看你爸媽,我陪你?”

“不用,我不回去。”

蘇雪青垂眼看着他,心頭有些難過:“總不能一直這樣,這個結總要解開。你父母年紀也大了,免得以後會留下遺憾。”

不知道哪個字把邵庭的火氣點燃了,他一把摔了手裏的禮品盒,瞪着蘇雪青:“怎麽解?你告訴我這個結要怎麽解?”

對于邵庭突如其來的火氣,蘇雪青也有點懵:“……總要試一試,而不是就這樣放任它在那裏,什麽都不做。”

“我不是你,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這樣的父母。這些東西我只能寄回去他們才收,我要是拿回去,他們就全扔出來。你讓我怎麽試?怎麽解?別把你這些天真的想法強加到我身上,我壓力已經夠大了。”

“我不是……”

“說到底,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你要生活在光天化日下,你不要藏着掖着,那我就陪你。我出櫃完全是為了你,你現在卻來指責我不去解決這個問題?蘇雪青,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蘇雪青也氣得手指有些發抖,“什麽叫你完全為了我?我逼你從我和你父母之間做選擇了嗎?”

“呵,好一個你沒逼我做選擇。你嘴上沒逼,你只是說會和我分手。”

“所以呢?你父母不接受你的性向,有一天要你去結婚生子,我也不能分手?”蘇雪青胸膛起伏着,大口喘氣,“每個人都在衡量,都在選擇。你做了選擇,你後悔了,你現在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邵庭,別這麽無恥。”

“你說我無恥?”邵庭氣得眼睛發紅,盯着蘇雪青,朝他走過去……

“舅舅,邵叔叔?”

蘇昱童回來就進房間練琴了,聽到吵鬧聲大了才出來。

兩人一齊看向蘇昱童,孩子跟前,兩人都沒再說話。遲疑片刻,邵庭轉身,一摔家門走掉了。

蘇昱童走過來拉了蘇雪青的手:“舅舅,你們在吵架嗎?”

蘇雪青摸了摸他的頭發:“吓到你了?”

蘇昱童搖了搖頭:“沒有,以前我爸媽吵得更兇。”

聽他這麽一說,蘇雪青心裏更難受了些:“你去練琴吧,沒事。”

“哦。”

他往房間走了兩步,又回頭問:“舅舅,你們也會離婚嗎?”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那兩個字,蘇雪青鼻子一酸,趕緊眨了眨眼。

“少廢話,下午老師說的問題改過來了嗎?沒有就趕緊去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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