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滿分心動》-4

《滿分心動》-4

猩紅血月,宮殿大門被霍然打開。成熟體安德森憤怒地穿過重重阻礙,來到國王卧房深處的房間。他“嘭”一聲踹開門,目光直直射入唯一光亮處。

“輕點。”

安德森略帶嫌棄的聲音飄出,緊接着他衣冠整齊地出現在成熟體安德森視野中。

“祝傑剛睡下。”

“是祝傑剛睡下,還是你剛舍得折騰完?”成熟體聲音冷得像冰。

顯然,他來晚了。什麽都無可挽回。

“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做什麽?”安德森整理自己的手套,他的語氣透着漫不經心的冷漠:“我早該要了他,他早已屬于我。”

“他是人!”

“人就可以不遵守契約了嗎?你也是安德森,就不是我了嗎?”

安德森笑起來,冷月的光輝陰影般覆蓋在他臉上,相似的面目不相似的底色。在這個國家,沒有人不知道國王安德森是兩個“人”。

他輕蔑地。

“安德森,我在索要祝傑的時候,你沒感覺嗎?”

“……”

成熟體安德森抿緊嘴,別開臉。

他的肢體語言代表了一切,印證了安德森的話是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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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騙騙祝傑就好了。”安德森瞥一眼冰棺裏昏睡的祝傑,祝傑的确有些累了,安德森折騰的。他毫無給成熟體安德森、給自己遮羞的機會:“你我從來都是一人,遲早要相融的。”

“……祝傑怎麽樣了。”成熟體安德森生硬地轉折話題。

安德森挑眉,給他這個面子,順着他的話答。

“不用擔心,烙印已成,原本有反噬之相的契約已然穩定。只要他別再想不開,無論是烙印還是契約,都不會有問題。”

“我倒是好奇。”

一貫不緊不慢的語調慢了些。

“你究竟做了什麽,叫他的心思沖破原本穩固的契約?安德森,別忘了,契約是他主動定的,一旦遭反噬也是他最受折磨的。”

任何事情的開端,都注定會有一個因由。有的,是因為貪婪;有的,是因為欲望;有的,是因為愛。

少年安德森從黑暗中被祝傑喚醒,他聽見了祝傑一聲接一聲的呼喚,聽見了祝傑一次又一次的愛語。他叫他安德森寶貝,他說他最愛他,他迫切而瘋狂地視他為此生摯愛,他希望得到他的回應,他想要看見他的靠近,他渴望得到他的降臨……那些關于祝傑屏幕前的自言自語,歡喜與苦悶,癡纏與癫躁,少年安德森是最先知道,最先注視,最先給予他無條件接受的。

自然那由祝傑主動,套進契約的先後順序,少年安德森是第一承受人。

無論後來祝傑想不想,接不接受,天平契約已成,不容更改。

“……”

“說話。”

“……我沒有做什麽,我所言所行皆有注意,皆在分寸之中。”

“哦?沒有別的嗎?”

“……”

成熟體安德森狼狽地別開眼。

安德森不為所動,他是真正的安德森,安德森中第一主體,是承載所有黑暗與陰影的容器,國王冠冕與權杖的執掌者。成熟體安德森,不過是魔塔踐行派曾日夜關在實驗室中控制的“天使計劃妄想者”,他對塵世的了解全然空白,對人性的混沌以為無害,安德森了解他,了解另一個極端的自己。他們是善與惡,光與暗的兩面,被瘋狂的學者強行剝離成兩種極端。

一定發生過什麽,與成熟體安德森有關,又與成熟體安德森無關。

“……他想和我……”

難以啓齒的沉默回蕩着,成熟體安德森垂下眼,如同被自我審判。

“哈——”安德森肩膀抖動,他沒有生氣,沒有憤怒,心情平靜到起不了絲毫波瀾,只是覺得無比諷刺:“他還真是愛你呀!”

明明被他觸碰一下都厭惡得想吐,明明被他親吻一下都因拒絕不了想哭。明明他們是一個人,明明主動要安德森套進契約、無從拒絕的是祝傑!

他高高在上決定了安德森的所屬,還執着地只想要安德森某一種未來!

“不愧是靈魂能觸及異世界的魯莽者啊,和那些魔塔踐行派選擇一樣,天真地想要決定‘命運的結果’。”安德森湛藍如天空的眼眸深得仿佛海水倒灌,天地旋轉。他寬闊的背上墜着青色羽毛衣飾,在血月紅綢與冷光中輕輕搖晃,安德森側身去看窗外烏黑的天幕,遠處仿佛與之融為一體的古老城堡,鑲嵌着寶石的權杖出現在他手中,無聲抵在地面上:“這究竟是一種貪婪,還是傲慢呢?”

魔塔先知派散播了預言,魔塔踐行派企圖做出改變,前者為新生的國王命名為安德森,後者為懵懂的實驗體贈名為妄想者。

無論是誰最先提出了這項計劃,一出生,國王就成為“政治與命運”的犧牲品。從頭開始的剝離,從人性中舍去中和,靈魂一分為二的割裂,他從此陷入沉睡,一睡就是十四年。直到十四年後的某一天,國王被強烈的愛與恨喚醒,他從黑暗中醒來,“看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觸摸着自己僅剩一半的魂魄。

他“看見”了他的痛在靠近自己時愈合,他“看見”了他的愛在靠近自己時無限生長,他“看見”了他的靈魂盼望有人寬恕自己殘缺的魂體。

他想給“他”最好的。

祝傑想給安德森最好的。

“和我……和我在一起……”

“安德森……安德森……”

在現實世界自身狀态陷入嚴重痛苦下,而有機會跨越兩界洪流的異世來客因其穿越緯度,穿越宇宙時間之線必須承擔他應承擔的代價,神志不清的靈魂不會和人對話,他只會不斷重複內心最真實、最希望的回響。

“安德森安德森安德森安德森安德森……”

“安德森安德森安德森安德森安德森……”

“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灰色的靈魂經常閃爍着爆炸般的各色光亮,經常無意識地在國王沉睡之地游蕩,無視國王意願靈魂黏着靈魂,變态般靜默地安詳。

他日複一日地重複,日複一日地緊跟不放,國王沒有給他回應,靈魂也不需要國王的回應。

異世的靈魂在痛苦之中一次次暴烈地自我摧毀,一次次堅強地自我愈合,他的力量竟在非自身世界中一日日成長,頂着天平的壓制獲得不該擁有的約束。

當靈魂的聲音再度回響之時,一枚帶有強烈束縛性的契約之環不斷變小,飄浮在空中,在國王眼裏發光。

“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

國王禮貌地拒絕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

國王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

“……”

國王沒有理由。

不甘心的靈魂再一次自毀,愈合,自毀,愈合……國王并不記得過去了多久。

“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

國王發現他的力量增強了。

“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

“……”

國王給不出拒絕的理由。

“你屬于我你屬于我你屬于我……”

“……”

國王無從應對。

那枚再現于空中的契約之環盛放着白光,那溫和不刺目的光亮帶着其中裹挾的物品飛入國王靈魂的手臂之上,枷鎖般緩慢沒入。

契約已成,天平已定。

國王靈魂割裂的傷口被撫平,黑暗的沉睡之地正式醒來了一位少年。

那是少年安德森,年僅十四歲的國王。

異世靈魂闖入的沉睡之地,時間是停滞的,原本正常流動的時間因異世靈魂滞留而停滞,又因異世靈魂心願的了結,甘願地離去而恢複。

可是他帶來的改變永遠留下來了。

少年安德森從黑暗中被喚醒,他因契約的力量獲得與異世構建的橋梁,他聽見祝傑,他看見祝傑,他……最終選擇接受契約的約束,無條件接納了祝傑,用了四年時間完成了王室試煉。

然後,在他于魔塔之下完成加冕儀式的那天,準備獲取他的掌權禮物,降臨祝傑。

降臨祝傑的那天,安德森還記得。少年安德森踩着海邊的浪潮,破碎的冷月盛裝出席,走到樹下的小屋,他看着睡成一團,臉頰上熱得發紅的祝傑心馳神往。

他覺得這樣的祝傑十分可愛。

國王冠冕上的寶石與明珠裝飾他最合适。

少年安德森靠近祝傑,親吻祝傑,觸摸祝傑。他滿腔火熱,都想要捧給心頭最愛的人。

祝傑不想要。

祝傑的反應完全不在少年安德森意料之中,他像是……不愛少年安德森一樣,有種被冒犯的唐突,有種被傷害的驚懼。還有,錯位般歡喜的羞愧。

他“不認識”他,他“不愛”他,他“不想要”他。這些信息少年安德森全都聽到了,祝傑內心的回響順着橋梁傳達而來。

一頭冷水當頭澆下。

那祝傑愛的是誰?他生來被一分為二的靈魂,魔塔踐行派擁護的“妄想者”嗎?

少年安德森和多年後的安德森心緒重疊。

妄想者。

連魔塔踐行派他們自己都知道,一切有關“天使計劃”的所行所為,所知所念,是僭越真理、超越天平、違背人倫的妄想嗎?

那麽,祝傑呢?

祝傑知道,他曾在兩界洪流掙紮中,堅定要闖入異世屏障時,靈魂順從心聲選擇的“真實”嗎?

“你帶他走吧。”安德森平靜至極,“這裏存在的‘場’陰影太重,不是好地方。祝傑待久了,會影響他的神智。”

“……”成熟體安德森看他一眼,試圖向他确認:“你不會再将他拉入這裏吧?”

“看他表現。”安德森漫不經心,他有時巴不得祝傑受點教訓:“是沉睡之地還是我永覆黃金陰影的宮殿,全在他一念之間。”

“……”

“別再讓他無知無覺下去了,我能控制得了一次,控制不了第二次。”

安德森警告。

“異世之人契約之力,本就需要付出無法想象的代價,你想象不了,可以問問擁護你的魔塔踐行派。問問他們,這樣的契約倘若出現反噬,會迎來什麽樣的結果。這不是你,我,祝傑三人随便死亡就能解決的事。”

“知道了。”成熟體安德森低低地應答。

他從冰棺中抱起穿戴整齊的祝傑,冰冷的寒霜于他如無物。

安德森注視着成熟體安德森懷中的祝傑,昏睡的臉龐熟悉的紅頰,總叫他幻視第一場降臨的祝傑。

那樣純粹,珍惜的愛戀,從此安德森再未有過。他的內心只有被傷害的恨,在他最榮耀之時失手破碎的愛。

祝傑曾給過的太多,多到少年安德森百般降臨後得不到該有的一切還願意原諒他。願意放他一條生路和自由,只要他們能默契地維持這脆弱的平衡。

倘若不是這身契約,倘若不是祝傑動了毀契的心……

倘若安德森沒有發現自己被背叛!

他不會将祝傑拉入這座既是國王榮耀,亦是國王墳墓的宮殿,不會一見面就強行索要祝傑的一切。

天平的契約不容侵犯,公正的法治不容踐踏。誰想要得到什麽,就必須付之與之等同的代價,天平的平衡平等注視着所有人,異世靈魂不能違背契約,破壞束縛帶來的平衡,國王也不能。

安德森目送成熟體安德森抱着祝傑遠去。

他冷靜地想。

現在,就讓你“最愛的”安德森告訴你,驚喜與痛苦背後的真相吧。

安德森從來都是一體,從來。

魔塔曾見證那個日子。在安德森執意選擇的加冕儀式地點,矗立的魔塔安靜地一次次見證着,見證新生國王被預言,見證新生國王被一分為二,見證新生國王的主體從沉睡之地醒來,完全掌權。魔塔踐行派試圖修改王庭的未來,沒有成功。

安德森是奧蘭的國王。

天平注定的國王。

注定的……末代國王。

如果祝傑有關注《六月冰火書》劇情就會知道,游戲中的奧蘭王朝即将要走到盡頭,它王朝的掌權者身邊一直有一位身份存疑的模糊者陪伴在他左右,時常于各種場合之間出現在國王的懷中,有關于國王與“TA”的流言在王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們都稱呼“TA”為,“國王的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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