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與很想

第五章想與很想

【略】

賀程坐起身,就在沈迪以為他終于按捺不住本性要反擊了,一雙手臂卻抱住了他:“那天我說想你,是真的,沈迪我真的很想你。”

“可我不想你,賀醫生。”

“你今天出現在這裏。”

“你想說什麽?”

“說你還對我念念不忘,所以你出現在這裏。”

沈迪用力推開他,兩具布滿汗水的□□,這樣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讓他作嘔。

在沒有遇到賀程之前,他只知憤怒為何物,不知傷心為何物,遇到賀程後,他放下憤怒,把傷心學了個透。

而現在,他第一次知道,這二者居然還可以合二為一成一種感情,一種他無法名狀,卻在一次又一次反複回想起這個人時,帶給他五內俱焚的絕望。

懷裏的人退出去時的堅決讓賀程感到失落:“這可是我第一次心甘情願被你上,不珍惜機會嗎?”

沈迪直起身。

賀程倒回去,深吸了口氣:“沈迪,回到我身邊吧,我們重新開始。”

“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沈迪轉頭走出了這間讓他窒息的房間。

客廳裏,他第一次因為失去方向感而踢翻了那張破舊的桌子,随着門被用力帶上時震耳欲聾的碰撞聲落下,周圍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賀程靠在床頭,自嘲地笑了笑,說出去都不一定有人信,短短四天之內,同一個地方,居然連着挨了同一個人兩次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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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迪的力氣比以前大了不少,賀程也絕對相信他沒留力,就這麽恨他?

房間很小,幾乎只要一挪腳,就能碰到那張還留有餘溫的椅子,剛進來的時候,沈迪就坐在上面,正對着窗口的,是賀程用了三年的書桌。

當時物資分配明确,這張是他的,客廳裏那張更破一點的是沈迪的,反正大部分時間他都拿它當游戲桌。

有什麽東西在黑暗裏泛着金屬光,賀程撿起來,是一只鐵制的糖罐,晃動中還能聽到裏面糖塊擠壓碰撞發出的“哐哐”聲。

剛才沈迪就是用它,砸碎了書櫃的玻璃。

賀程眯起眼睛,靈活的手指在黑暗中不斷轉動着手裏的糖盒,似乎就為了聽裏面規律的響動。

你又憑什麽恨我呢,我們兩個,誰又比誰幹淨。

直到回到車邊上,沈迪才發現車鑰匙忘拿下來了,手機和錢包都在車裏,這裏靠近外環,最近的一條大馬路在二十分鐘腳程之外,還不一定有車。

他靠在車上,後背因為持續用力,整條脊椎連着周圍的肌肉刺痛得他幾乎無法挺直。

他此刻極力避免着與賀程的再一次碰面,因為他無法保證,在那張慣于玩弄人心的面孔前,他會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你這樣,我會誤會是在等我。”失神的片刻,賀程已經下了樓,平靜的語氣裏,對沈迪還留在原地似乎并不意外。

沈迪一言不發地往樓梯口走。

有什麽東西被扔了過來,他伸手接住,是他的車鑰匙。

他捏在手裏,剛轉過身,又有什麽東西朝他飛來,他躲閃不及,那東西砸在他面前,滾了幾圈後到他腳邊。

是之前在公司樓下買的糖。

沈迪撿起來,徑直坐進了車裏。鐵盒的邊緣因為幾次三番的碰撞,已經不同程度地癟了下去,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重量更是較他之前帶上去時輕了不少。

他打開,裏面至少有一半的糖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串十一位的數字。

他擡頭,兩輛車呈直角停靠,對面賀程同樣剛坐進車裏,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往這邊看來,車燈亮光裏,他突然一笑,朝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

不記打。

沈迪突然啓動了車子,在賀程放大的瞳孔裏,一腳油門,朝他副駕那一面撞了過去。

過快的車速完全不容人反應,随着巨大的撞擊聲,賀程的耳邊響過輪胎摩擦地面時尖銳的噪音,接着腳腕傳來一陣劇痛。

動力及慣性頂着賀程的車足足橫移了七八米才停下,那一瞬間,兩個人都劇烈地喘息着。

沈迪當着他的面,撕碎了那張紙條,碎片從降下的車窗裏扔出來,撒了一地,随後他沒再看他,倒車後一個掉頭,離開了案發現場。

賀程小心地捏着腳腕,沒有斷,大概率是扭了,每動一下痛感都十分強烈。

他想從旁邊的抽屜裏拿應急繃帶固定,拉了兩下沒拉開,發現是被變形的車門卡住了,他苦笑了一聲,只能下車,去後座随便翻找到一條領帶。

衣衫不整,形容狼狽,賀程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糟糕過了,盡管車子還能正常啓動,但他卻沒有急于離開,他在算自己還有幾條命可以花在沈迪身上。

算到最後也是一筆糊塗賬,大概從今天他決定來這裏開始,以後無論再經歷多少像今天這樣的,甚至更嚴重的事,他都不準備再放手。

沈迪确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他一直将他放在一個可有可無的位子,哪承想石頭縫裏的人,有天居然也在他心裏生了根。

賀程說想他,沈迪聽着像笑語,但這一個“想”字有多真,沒人比曾被它實實在在折磨過的他更清楚。

沈迪直到進門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拿着那盒糖,像是那上面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他轉手把它丢進了垃圾桶。

客廳裏燈亮着,廚房裏傳來斷斷續續的水聲。

“哥你回來了。”沈瑞的聲音從裏面遙遙傳來,“吃飯了沒?”

“吃了。”

“怎麽這麽晚,又加班?”他從廚房帶了一手的水出來,沒地方擦,眼見着就要往身上抹,沈迪遞了兩張紙給他:“幾點到的?”

“剛到沒多久。”

“媽沒讓你回去?”

沈瑞縮了縮脖子:“你先別跟她說啊,我明天再回去,省得她又罵我。”

“那你明天早點走。”沈迪要進房間,沈瑞擋在他面前:“哥你臉色不太好。”

“嗯?”

“真的,你臉好紅,不會是發燒了吧。”

沈迪剛想說沒事,沈瑞的手掌就貼了過來:“這麽燙,真的發燒了,我陪你去醫院吧。”

沈迪自己感受了一下:“不用了,我睡一覺。”

沈瑞眼尖地看到了他手背上的傷:“手怎麽了,哥你不會……又打架了吧?”

沈迪翻過手背看,一道不大不小的擦痕,已經結痂了:“不小心蹭的。”

“哦。”沈瑞将信将疑,“那還要去醫院嗎?”

“你把藥找出來,我一會兒吃。”

沈瑞不怎麽情願地點了點頭,對他這個哥哥,他向來是不敢反駁的,從小到大,他就慫他。

說是一會兒吃,沈迪躺下後就沒起來過,沈瑞每隔半小時進去看一眼,直到沈迪不勝其煩揚言要找鑰匙鎖門,他才徹底地帶上門出來。

沈迪平躺着,手臂橫在額頭上,望着頭頂出神,不為別的,他只是突然有點不敢閉眼。

黑暗裏無數的畫面正從他眼前倉皇地流過,他奮力奔跑時後退的蘆葦、一腳踩在賀程頭上時濺起的泥水、令人窒息的空蕩的工廠和絕望的砸門聲、他面紅耳赤地躺在賀程身下瀕死的喘息,還有最後,翻倒的桌椅和門上的血印……豔麗的色彩勾出一幕幕難堪的場景。

過了不知道多久,半睡半醒間,眼皮越來越沉,沈迪努力想要撐開,一開始還有光滲進來,漸漸地,一切歸于黑暗。

他又回到了那一片比他人還高的蘆葦叢,他在其中奮力地奔跑,葉片割破了他的眼皮,細長的鮮血順着臉頰一路流下來。

他什麽都看不見,只是跑,小小的胸口疼到要裂開也不敢停下,因為惡魔就在身後,對他窮追不舍,第一次,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

那是他努力想要擺脫,卻永遠都擺脫不掉的一段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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