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笑的愧疚

林笑的愧疚

關敬棠主動投降，笑道：“不鬧了吧……要是擦槍走火，下午還怎麽做生意？”

林笑得意道：“虧你還算識相，你出去，我來刷碗。”

關敬棠被趕出廚房，撩了一把頭發，撫平衣角，忽拍一下自己的腦門，懊惱道。

“我就說，怎麽總感覺差了點什麽，原來上午忘記開音響了！”

他按下音響開關，小野麗莎那低沉性感的歌聲，如水波般緩緩在洋房裏流淌開來，與窗外的滴答雨聲、廚房裏的叮當刷碗聲、磨豆機的轟隆聲，組成了一曲美妙的交響。

關敬棠難得空閑，他戴上眼鏡，捧着本書站在櫃臺後面看起來。他俯下身體，兩個手肘支撐在臺面上，雙腿微微交疊，修長的身體彎成一條漂亮的弧線。窗外的微光落在他臉上，給側顏鍍上一層明亮，銀絲邊眼鏡反射出溫柔的光暈，使他頗有書卷氣，且知性而柔和。

關敬棠有輕度近視，但他一直都很注重用眼衛生，因此鏡片度數從高中起便沒有增加過，這幅眼鏡便也一直陪伴他到現在。林笑從廚房裏走出來，剛好看見關敬棠的這個姿勢，他高中時第一次看到關敬棠戴眼鏡，頓時驚為天人，他從未見過一個少年可以将明明很老氣的款式，戴出如此優雅且禁欲的感覺。林笑湊過去，靠在對方身上，問道。

“在看什麽？”

“日本作家三浦紫苑的《強風吹拂》。”

關敬棠在某些興趣愛好方面，表現得不像個男人。

他不愛打游戲、不愛熬夜看球賽、也不愛看大片，對炒股基金也沒有興趣。他偏愛讀書、聽舒緩的音樂，偶爾會看一些紀錄片。他也不大熱衷運動，但為了身體健康，每周會挑幾天堅持早上出去晨跑，順便把早飯和中午的菜買回來。

關敬棠讀書時喜歡安靜，林笑便不再說話，輕輕地将頭靠上愛人肩頭。關敬棠側臉吻他，将手掌抵在他的頭頂，輕撫着柔軟發絲，動作溫柔，愛不釋手。

林笑被摸得舒服，眼睛眯成月牙狀，也用手臂環住愛人的腰，再深吸一口氣，胸腹間充盈着咖啡香。這種味道他聞了好多年，絲毫不覺得膩，這香味早已融入到他們的生活中，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對于他們來說，這便是家庭、愛情以及生活的味道。

這場春雨自清晨落下，直到黃昏時分都沒有停歇的意思。關敬棠預測得沒錯，晚上客人不多，HOME咖啡館便在晚上七點鐘時提前打烊了。

要去的那家鮮得來距離咖啡館很近，兩人決定步行過去，順便鍛煉身體。他們沒有買車子，但都有駕照，是大三寒假時一起去考的。

關敬棠曾有過一臺車，是他拿到駕照後，用積攢多年的壓歲錢、打工的工資和獎學金，再加上家裏的補貼買的。那時上海的車牌不是很難辦，落地時一共花了十多萬。後來他們決定開咖啡館，需要啓動資金，就把車子忍痛賣掉了。這幾年咖啡館盈利，他們的口袋也漸漸鼓了起來，關敬棠又動了買車的心思，卻被林笑一票否決掉了。

“你瘋掉啦！一臺稍微好點的車子，光車子就要十多萬，牌照還要十萬，一共二十多萬，有這筆鈔票做什麽不好？再說，我們又不去遠的地方，出市有高鐵飛機，在市內有地鐵公交和共享單車，哪個不是又劃算又方便，還環保。你的鈔票很多嗎？非要買那種既燒錢又不保值的東西，還不如去買一份商業保險來得劃算。”

關敬棠也說了很多有車的好處，可林笑态度堅定，就是覺得不劃算，不肯花這筆錢。最後關敬棠只得妥協了，只是眼神裏有掩飾不住的失落。林笑看他這幅樣子，心裏也有些不大好受，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獨斷專行了。

關敬棠也是男人，男人都是喜愛車子的，林笑還記得當年去提車時，是自己陪對方去的。關敬棠拿到鑰匙的那一刻，高興得像是一個拿到生日禮物的孩子，當天就載着林笑在上海兜了一圈，晚上兩人也沒回宿舍，坐在車裏看星空。後來他們缺錢賣車，關敬棠把車頂摸了又摸，滿臉不舍，當鑰匙交出去的那一刻，眼圈都紅了。那輛車跟洋房一樣，承載着太多美好回憶，他賣掉的不單是一輛車，更是割舍了曾經的那些美好記憶，怎能讓人不難過？

林笑态度有所緩和，猶豫道：“……想買車子也不是不行，不如再等兩年，等我們的鈔票再多一點，直接買一輛最好的。”

關敬棠溫和道：“不急，再說吧。”

結果這麽“再說”，就再說到了現在，關敬棠再沒提買車的事，林笑也沒問過，這件事情就這樣被暫時擱置起來，寄存在那個名為“未來規劃”的錦盒當中。

此刻兩人走在街上，身邊往來各種車子，還有幾臺豪華跑車經過。林笑忽然又想起這件事情來，總覺得有些委屈了愛人。他拽着關敬棠抄近路，走進一條僻靜的弄堂，他左右看看，下雨的弄堂靜悄悄的，沒什麽人，他躬下身子，說道。

“老關，你上來，我背你出這條弄堂。”

“搞什麽？”關敬棠愣道：“還在下雨，乖，好好走路。”

林笑弓着身，大有你不上來我就不罷休的趨勢。關敬棠只得走到林笑背後，不放心道。

“你确定背得動我？”

“我們身高體重差不多，你忘啦？高中時你被打破頭，是我一口氣把你背到醫務室的。”

關敬棠笑着趴上去，一手環住林笑的肩膀，一手将傘撐在兩人頭頂上方。林笑雙手穩穩地扶住他的大腿，略微調整姿勢，穩穩站起，嘴裏模仿小汽車喇叭的嘟嘟聲，在雨天積水的青石板路上，輕快地小跑起來，嘴裏喊道。

“老關，我們出發喽——”

關敬棠笑問道：“怎麽想起來要背我的？”

林笑只顧着往前跑，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有些話他不大好意思說出口，只能在心中默念道：如果沒有代步工具，那就讓我來做你的車子，載着你一路前行吧。

兩人來到鮮得來門前，将傘放在門口的置傘桶內，下雨天店裏的客人不算多，店裏飄着一股标志性的濃油赤醬的甜香味。兩人合吃一份排骨年糕，一碗小馄饨，關敬棠問道。

“你吃得飽嗎？要不要再來點其他東西。”

林笑搖頭，小聲道：“這裏的東西還是蠻貴，一份蔥油拌面就要十塊，我們回家自己煮面條，買點小蔥燒蔥油，也就三塊錢不到，吃一份排骨年糕解解饞就好了呀。”

“想吃就吃，吃飽肚皮要緊，不要擔心鈔票的事情。再來一份拌面？”

“你燒的蔥油比較香，我只愛吃你燒的。”

關敬棠沒有再說，他把排骨讓給林笑，自己吃年糕。

林笑在家吃飯東倒西歪，在外面還是很愛面子的，此刻他也坐得筆直，安靜地吃東西，吐出來的骨頭放在碟子邊緣，偶爾濺到桌面上的湯汁，也被他及時用紙巾擦幹淨。兩人本就相貌出衆，再加上優雅得體的舉止，引得旁人頻頻側目，還以為他們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吃完東西，兩人仍打算步行回家，路過全家時，林笑看到某品牌牛奶買一送一的廣告，頓時便走不動了，在心裏盤算了一番後，說道。

“這個牛奶劃算的，我們買幾瓶回去，再買飯團和面包當明天的早飯？”

關敬棠在吃喝方面十分講究，是堅決不吃隔夜的剩菜剩飯的，像飯團這種保質期只有二十四小時的食物，隔夜後他也絕不會碰。兩人共同生活十多年，林笑沒有說服關敬棠隔夜的飯團可以吃，關敬棠也沒有改掉林笑的這個習慣，便只能彼此尊重，互不幹涉。

林笑選了打折飯團，關敬棠選了面包，在林笑仔細對比牛奶毫升數時，關敬棠百無聊賴地在便利店中閑逛，忽看見貨架上擺着調料罐，他想到家裏的調料罐已經用了很久，有一個蓋子都斷掉了，被林笑用膠帶紙粘起來繼續用，于是随手将調料罐也放進籃子中。

林笑看到後，沖過來将調料罐奪下，重新放回到貨架上，低聲道。

“我攢下很多小罐頭瓶子，那個還帶蓋子的，鹽啊糖啊放進去，擰緊蓋子還能防潮，這筆鈔票就可以省下來了……就算你想買，也不要在這邊買，等超市會員日打折再買。”

關敬棠哭笑不得道：“好，這個可以聽你的，不買就不買。但家裏的套子沒有了，你總不能讓我也忍到會員日吧？我今晚是一定要用的……嗯，我還要用兩、不，三個。”

林笑臉紅道：“可以買！但只能拿買一送一的，而且只能拿基礎款，不要那種帶花樣的。”

“不帶就不帶，反正我技術高超，也用不到其他輔助。”

兩人動作十分親昵，對面的男人好奇地擡頭看了他們一眼。林笑的臉更紅了，在關敬棠的腳上踩了一下，拽着對方去結賬。收銀臺上有關東煮，鮮美的湯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濃香四溢。林笑咽了下口水，問關敬棠道。

“你要不要吃關東煮？”

“我只要一塊木棉豆腐。”

關敬棠拿了一組買一送一的套子遞給收銀員，上海的便利店收銀員，什麽場面沒見過，對兩個來買套子的男人見怪不怪，淡定地拿了紙杯遞給林笑，讓他自己選。林笑選了七八種食材，讓收銀員幫忙多盛湯，他捧着一杯關東煮，關敬棠拎着東西走在後面，離開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