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時玥筝低頭,自然感激于餘夫人為自己好,只她不免太大膽了些。
“此番姑母重病,只恐最焦心的還是君上。筝筝感激于婆母關懷,只不知君上那裏如何了。太醫可有請過安?還需仔細照料。”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繼續道:
“筝筝該去給君父問安,又聽聞君父近來都在閉關修煉,恐叨擾了。”
“說什麽千歲萬歲,萬壽無疆都是假的,誰又能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餘夫人有幾分無所謂道。
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也帶了幾分寒意:“是啊,王上越老越怕死,近來更是沉迷仙丹。朝政不理不管,娘親也不聞不問,一心想着求仙問道,長生不老。”
時玥筝還沒到那個歲數,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不管臣女還是兒婦的身份,都不能對君王與公父評頭論足。
餘夫人瞥見她脖頸處一片淤痕,伸手将她領口向下扯了扯,作為過來人,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
“啧”了一聲:“敞兒也太不知節制了,就算娶到了夢寐以求的小嬌娘,也得注意身體。”
時玥筝臉頰微紅,不動聲色地将衣領拉了上去。
才支支吾吾道:“不是的,娘,我們倆沒打架。”
她也不知道為何,對江敞的父親叫不出口,對婆母倒是親近兩分。
也許是餘夫人散發出來的善意,讓她覺慈愛,像自己娘親。
盡管她也知道,這份友善裏,多半是為着時家的權勢。在塵埃落定之前,自然得好生哄着自己。
不過等江敞繼位以後,便說不準了。
若父親依舊是中流砥柱,即便沒有過分讨好,也不能無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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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玥筝想起自己一身的傷,又嘆息了一聲。
現在也談不上什麽尊重,男權社會,終究是男人想怎樣就怎樣。
她想自保,卻是蚍蜉撼樹。
“娘還能不知你倆沒打架?即便他真讓你惱了,你給他點顏色瞧瞧,也實屬應當。你安心,娘沒護崽子的惡習。你也是時家嬌養長大的女兒,何況敞兒一個大男人,吃點虧、讓讓夫人,又怎麽了?”餘夫人這番話倒是肺腑之言,尤其見王後寵愛太子,如今落得個母子骨肉分離,一個生死不明、一個瘋瘋傻傻的下場。
更是知曉,要長出一顆王心,需得先狠下心,剔除尋常百姓家的七情六欲。
“只是你年齡小,身子還未發育好,不要急,更得顧及自己身子。我知你初來乍到,急于站穩腳跟,想籠絡住男人的心。這本沒錯。不過有些事,還是由妾氏來做,更好。”
餘夫人本身就是妾,才更要為兒子争一個正統的位置,因她知曉妾與庶子的日子,到底有多難捱。
“你年齡小,還沒看透很多事。你會為他拈酸吃醋,說明你心裏有他。但付出真情,又不囿于真情,才能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時玥筝知曉她是誤會了,自己哪裏是為了與妾氏争寵,才拿身體做誘餌,把自己弄得一身傷。
眼下只能陪以苦笑,如何能同婆母說,自己抗拒她兒子,是她兒子非要用強。
至于與妾氏相争,更是一種恥辱。
“王後的先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你服侍好敞兒,便能在正宮高枕無憂,誰也不能撼動你分毫。哪怕将來丞相告老還鄉,甚至時家走周家的老路。”餘夫人原本跪坐在那兒,大抵是有些乏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方如同拉家常的口吻,同她說出更多驚世駭俗的話來:
“我知你心底一直有周家,重情義原本就是難得的品質。總好過那些過河拆橋,一門心思想着攀高枝的。不然,就算暫時攀上了,這高枝兒若是折了,她當如何?被攀的高枝兒也不必沾沾自喜,因她今天能攀你,明天就能攀別人。總能遇見比他更強的人,因天外有天。”
時玥筝一時語塞,不知作何解釋。
說她心底只有江敞,不願昧着良心說瞎話。
說她的确對周家留情,不是在挑釁婆母與夫君麽。
幹脆三緘其口。
“只是你既已嫁了人,便不可想前塵舊夢,別讓敞兒蒙羞,也別讓我白疼你一場。”餘夫人重新拉着她的手,到底是年輕小姑娘,戴着護甲,輕撫她吹彈可破的肌膚。
護甲劃過,留下一路白痕。
“不知敞兒可都告訴你,即便沒說,也是怕你傷心。虧你還挂念着君上,想必你有所不知,周家的滿門抄斬,就是君上下的诏書。”
餘夫人說罷,先自己笑了起來,八成是意識到自己這是一句廢話。
畢竟若無君上诏書,誰敢動周家。
只接下來的話,便讓時玥筝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倒豎。
“其實,從來沒有什麽江家宗族誣告周家,他們都是被君上當靶子罷了。周家與宗族,有什麽利益瓜葛?是君上忌憚周家,養寇為重,尾大不掉,故而找了個私通戎狄的由子,将周家鏟草除根。”
時玥筝将頭埋得很低,那滔天的恨意浮在心底,還能沒心沒肺的度日。
一旦被掀開,便如洩洪決堤。
空氣靜谧,靜得讓她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餘夫人,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只為了用秘密來拉攏我,與我交心,往後為仲公子登基鋪路嗎?其實,即便您讓我一直蒙在鼓裏,我父兄也不會放棄做仲公子的基石。而我一女子,不管幫誰不幫誰,都決定不了大局。”
“女子本就被人輕賤,自己更不能妄自菲薄。既如今我們一家人,需得一致對外,你便有權利知道事情原委。想必君上輕信戎狄密報,答應戎狄鏟除周家,便能永保和平,敞兒沒同你說吧?”餘夫人攬過她肩頭,伏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不管你我之前是否有嫌隙,即便刨去婆媳這層關系,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今,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親手報仇。殺了昏君,一來,替周家報仇,你對舊相好有個交代。二來,做完之後,你也可以徹底放下了,以後跟敞兒一心一意過日子。”
“為什麽?他們都說你寵冠六宮。”時玥筝小臉煞白,櫻唇同樣毫無血色。
睜着一雙泛紅的眸子,像極了兔子,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內心看穿。
“太上皇活的太久,對皇上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什麽寵妃,都是假的。若他真疼我,會不立我為後?會不扶植我們的兒子為儲君?帝王之愛,何其淡泊,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餘夫人終于褪去了臉上原本的那層柔色,若她沒有思想,只做一木偶,還能甘心當玩物。
偏是這份真情,往往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若他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沒有義務關心我所思所想。可他是我的愛人,就該不舍得我為兒子争王儲之位,在後宮厮殺。”
他的無動于衷,便讓她由愛、恨上了他。
深宮将她關瘋了,她想做一尋常女子,能含饴弄孫,熱熱鬧鬧一大家子,看着兒婦和妾氏争向讨好自己。一眼便能看透小輩撿自己玩剩下的小心機,卻不戳破,比聽戲還有樂子。
但在深宮,不争,就是個死。
“王上他明知道,太子繼位,覃國哪兒還有我們母子倆的立錐之地?保不齊性命難保。可他依舊不廢儲。既然如此,還談什麽寵愛?”
餘夫人說話間,已從寬大袖口處摸出一包香料,塞到時玥筝掌心。
“敞兒不知道這些,他也無需知道。倒并非他是個心思純良的孩子,只是這些髒活,他沒必要做。未來的君王,自然要幹幹淨淨。”
時玥筝握着那包香料,直握得掌心發麻。
“正好,你不單能親自手刃仇人,給舊相識報仇。還是你給我們表忠心的機會。以後若你不安分守己,還惦記周将軍,毒害先王之事抖落出來,你跟時家都難逃幹系。而你若做成此事,我才算真正認下你這個兒婦,往後才配得上母儀天下。能做王後之人,從來得有功績,而不是空有美貌。”餘夫人原本可以等君王自然老死,尤其他誤入歧途,整日折騰自己,想必也撐不了多久。
可她等不了。
太子作為正宮所出的長子,都愣是讓她翻盤了。若由着這老東西活下去,誰知會不會夜長夢多。
“你只要在他焚香的時候,将香料灑進去。你是相府嫡女,又是未來國後,沒人會防備你。更無人會查你帶進去的東西。”
“既然如今,整個後宮都是您操持,即便不是我去做這事,其他人也不會被查出來。餘夫人不願親自動手,是因着對大王還有情分嗎?”時玥筝已經答應了,只還是多問了兩句:
“是不是即便我做成了,餘夫人念及昔日與夫君的情意,一樣會将我恨之入骨?畢竟,若他真如你說得那般不堪,也不會耳根子軟,聽你的枕邊風。将太子送出去,讓江敞把持朝政,任由你将鹹陽宮裏的宮娥、宦官大換血,都用你自己的人,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你手上。”
“就算不是我,他天性就是搖擺不定,換了其他任何一女子,也能左右他的決意。我不是最特別的那個,我犯不上自我感動。”餘夫人理了理裙擺,似要逼着自己冷情決意。
剛入宮時,她還想過夫妻恩愛,蜜裏調油。直到她發覺,自己連‘妻’都算不上。
那就去他娘的。
“我現在只想要權力。你不會明白。只要你嘗過一次權力的滋味,就會上瘾,那可比男人有趣多了。”
且有了權力,想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高矮胖瘦,随意她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