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晏子夜被領走了,還是被這軍營裏的王看上,其他奴隸都羨慕她這好命,因她樣貌并不十分出衆,只是因為被将軍多看了一眼。
卻只能咬牙切齒,盼着她被高高捧起,再被重重落下。
晏子夜被侍女領到軍帳裏,沐浴後,換上體面衣裳。
再出來時,想不到将軍還在那兒等她。
她覺此事蹊跷,自诩沒那份魅力,能讓将軍一見鐘情。
可誰知将軍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她險些驚掉了下巴。
“以後,你就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沒有三書六聘,在軍營裏簡單舉行婚禮就成。”
周文泰想深了一層,既然必須要有一個女人,自然得有個好拿捏的。
這樣将來才不會放任妻室母家勢力大,會對筝筝造成威脅。
哪怕這威脅的可能性很小,可哪怕是有一點點危險的因素,他也不願意有。
“奴自然願意,只恐奴不配。”晏子夜嘴上這樣說,卻沒有多少殚精竭慮。
周文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胡人女子,比中原姑娘膽大、性子野。
這算不算一語成谶,筝筝從前不信他的不忠,現在他真娶了一位胡姬。
“我說你配就配,只你記着,我不喜歡女子耍小聰明。更不要善妒。”
“奴謹記。是将軍拉奴出沼澤地,奴若不思感激,天打雷劈。往後餘生,奴必事事以将軍為先,以将軍為重。”晏子夜并非假話,她讀的書不多,可她還知人得知恩圖報。
于是對着恩人,貢獻了自己的忠誠:“若有朝一日,将軍需要奴性命,奴在所不惜、心甘情願,為将軍獻出生命。畢竟,若無将軍,奴原本也是賤命一條。是将軍擡愛,才讓奴重獲新生。”
“好了。你不要一句一個奴了。”周文泰早早收回視線,在前面慢慢走。
他腿長步子大,只怕稍走快一些,就會将她落下的無影無蹤。
“你家中,可還有什麽人?”
“回将軍,沒人了。将軍屠城後,又燒了胡人糧草,百姓家中多餓死,估計幾十年也緩不過氣來。我爹娘皆餓死,兄長将我販賣,一路輾轉到了軍營。”晏子夜語氣淡淡。
周文泰看她背負家仇國恨,很難不懷疑她的動機,是否包含處心積慮。
停下腳步,又深深望了她一眼。
“會在我睡着時,偷偷将我殺了嗎?”
若是會,他倒是也不怕。反而解脫了。
他心裏一直很亂,筝筝有了孩子,心意想必會一點點靠向君王。他不願意。
筝筝一直想着自己,一種相思,兩處煎熬,讓自己深陷困境。他也不願意。
“奴必不會善妒,若善妒,就先将自己殺了。”晏子夜一番表白,發現将軍不為所動,才發覺是自己會錯了意。
忙改了口:“将軍不必多慮。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來占山為王。戎狄內部,也常與其他草原部落交戰。若恨,也得先恨那個沒有本事、不能讓百姓安穩度日、還整日到處挑事征戰的戎狄王。”
周文泰想不到她竟有這樣的見識,倒有幾分對她刮目相看了。
晏子夜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低頭咽了咽,嗫喏道:
“大争之世,本就是能者居之。我倒是寧願有賢德的明君,做戎狄王。亦或中原收複戎狄,讓戎狄做覃國的城邑。只要百姓能安居樂業、五谷豐登,其實并不在乎是誰執政。”
周文泰終收回目光,走路時,悠悠道:
“你可以貪心,跟我索取金銀美服,我不會怪你。但不要愛上我,也不要指望我對你所有回應。”
晏子夜點了點頭:“妾身定盡力為之。”
這樣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站在跟前,劍眉入鬓,星眸朗目,很難不去肖想。
他是怕自己恃寵而驕,從而胡攪蠻纏嗎。
她必将時時提醒自己,不忘今日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宴席已經快散了。
宦官果真見他帶了個女人進來,其貌不揚,想必是真心喜歡,而不是見色起意了。
周文泰入席後,習慣性獨行,幾次忘卻了身後多了個女人。
好在晏子夜還算機敏,一直跟着他的腳步,稱不上落落大方,卻也絲毫不怯場。
她已沒什麽好失去的了,一無所有使人勇敢。
“周将軍怎來的這樣遲。”時夫人知他孤身一人,又與夫君有過命的交情,對他自是多加照佛。
又叫甲士上了炙肉和糙米飯。
“将軍這一走用了這許多時辰,離開前還沒開始備席,過來時宴席已經結束了。”宦官酒足飯飽,拿他打趣:
“可是與夫人如膠似漆,不願分開。抽空,也得撫慰一番?”
若是換了身邊的人是筝筝,周文泰是絕不允許旁人亵渎的,尤其還是被個宦官肖想。
但此刻,只有幾分無所謂,還直接認了:“是啊。行軍打仗太忙,就是找間隙。不然更沒功夫陪夫人了。”
“将軍好雅興,我這種人只能望洋興嘆。只是不知,将軍是在何處結識的尤物。”宦官睃了胡姬一眼,嗄聲道:
“不會,是臨時找來,剛認識的吧?”
周文泰也不知他這試探是從何處學來,許是宦官生來就擅長陰陽怪氣,還是奴随主子,跟江敞學了個十成十。
既是問向晏子夜,便未慌亂。
心底瘋狂滋生出反叛的念頭,若君王再苦苦相逼,幹脆玉石俱焚。
若不為着筝筝安穩度日,他真的厭倦了四處飄零、東躲西藏。
左右周家人,又不在鹹陽城。
若真起事,時兄會助自己麽。
想必可能性很小,畢竟他父親是大覃丞相,小妹是大覃王後。
若時兄與自己自相殘殺,他還有幾分勝算。
他端起酒杯,壓下心底的波濤洶湧。
好在晏子夜機靈,說話句句妥帖:“大人說笑了。姻緣乃上天注定,将軍不棄,小女只有感激。”
晏子夜雖不懂帳中風起雲湧,卻莫名感到不安,多說多錯,不若裝出羞怯模樣,省得行差踏錯。
宦官果然沒再繼續逼問,只笑笑又喝了一盞茶。
周文泰只有用想到筝筝,來平息心底的驚濤駭浪。
不願拿她當工具,來止戈,吞噬他心底嘶吼的獸。
還未動筷,便先問向時夫人:“嫂嫂,不知女子有孕時,需得注意什麽,有什麽滋補之物。”
時夫人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以前不見他有心儀的姑娘,難不成是瞞得深?
今日剛帶出來,就已有了身孕?
作為帳中唯一生養過的,倒是不吝啬傳授:
“女子嬌貴,且每個人體質不同。有些姑娘有身孕還騎馬拉弓,依舊母子平安。有的姑娘有了身孕,只腳底一滑,跌了一跤,便一屍兩命。總歸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周文泰聽得心驚肉跳,只恨不能在她身邊照顧。
“你吓他做甚?”時克然倒是知曉兄弟病因在何處,還不是聽宦官說小妹有了身孕。
他也有感于自己這個兄長不稱職,還不如周将軍關心小妹。
“怎是驚吓?不過實話實話。只是我生孩子順遂,你便以為天下女人都是如此。我生孩子輕松,一來是婆母待我好,我孕期心情好;二來婆母細心,提早請了郎中,天天請平安脈,一路保駕護航;三來祖宗庇佑,夫君在身邊我安心,才沒出事。可出事的女子,也有許多。”時夫人一直感激于周将軍昔日挺身而出,替了夫君征戰。
兼之小姑整日在自己耳邊誇她,對他印象十分不錯。
傳授起經驗來,便毫無保留:“女子有孕,其實不要一個勁兒猛補,不然胎兒太大,生不下來,生産的時候要受罪。孕早期多食牛乳,孕中期多食棗子和肝髒。這樣才不會在後期腿抽筋,腰疼。”
周文泰光是聽着,便覺得辛苦了。
時克然聽見妻子這般說,十分自然地誇道:
“你列舉那三條,光說別人了,怎不提你自己?你才是時家的功臣,不準過度自謙。依我看,一來是你溫婉懂事勤快,聽郎中的話,每日散步。二來善良,為自己、也為我們的孩子積攢了好運。三來勇敢,堅強,一口氣将兒子生了下來。”
江禾孤零零坐在自己榻上,看着自己這個多餘的人,卻連酸澀的資格都沒有。
宴席散去,周文泰沒急着回帳,而是取了馬,只身往荒原裏走。
他頭一遭來征戰時,曾聽人說,荒漠裏有千年靈芝,最是滋補。若他能采了,給筝筝補補身子,是不是能佑她母子平安無虞?
只身一人往荒漠深處走,隔了老遠,還能聽見狼嚎聲空谷傳響。
雙腿夾緊馬肚子,握了握手中的劍,這地界常有野獸出沒。今日未飲酒,卻也足以壯膽。
到了先前軍中流傳深遠的地界,果真看見了甲士們口中的靈芝。
翻身下馬,步步朝那懸崖峭壁而去,卻先看見了戈壁灘上,寒夜裏閃爍着幾只綠芒群狼。
周文泰毫無退縮,握着劍,一步步便那陡峭的懸崖邊上走去,正欲攀登,身後群狼已發起攻勢。
抽刀時,腳底碎石不穩,抱着劍滾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