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獅子頭 大将軍想要面基
第8章 獅子頭 大将軍想要面基
軍漢們回頭一看,就見邊上不知何時蹲了個人,身着青衫,相貌儒雅俊秀,偏偏一雙眼狡黠似狐貍。
乍一看儀表堂堂,可舉止儀态是半點不講究,此刻他手中正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面,一邊吸溜一邊目光炯炯盯着他們。
軍漢們是西州大營舊部,在此之前并未見過池青,但見他衣着和這一身氣度,瞬間想到了傳言中大将軍身邊的鬼策軍師,軍中私底下都稱他為“青衣笑面狐”。
天底下再沒有比他好說話的人了,但前一秒還跟你推心置腹談笑風生,後一秒就能眼都不眨砍了你腦袋。
軍漢們後背冷汗連連,嗫嚅道:“池……池軍師?”
“诶,你們認得我啊?”
池青吸溜一口面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想着莫不是他長得太俊了?
軍漢們心跳如擂鼓,火頭營開設私竈有違軍規,前任大将軍在時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今新上任的這位號稱活閻王。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前些日子才因軍中營妓點了那第一把火,火頭營私竈或許就是那即将點燃的第二把火了。
池青瞧着一個個身高八尺的漢子見了他個個吓得面如土色,頓時失了興趣,暗怪封朔兇名在外,弄得他這麽和藹可親的人在軍中人緣都不好了。
他拍拍袍子上的塵土起身,留下一句“今晚我也去火頭營嘗嘗鮮”,就端着面碗溜溜達達往封朔所在的大帳那邊去了。
幾個軍漢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池青進帳的時候,封朔剛從演武場回來不久。
為了演武方便,他今日穿的一身明光輕甲,長發被玉簪束起,銀甲襯得他眸色更顯濃重,一雙鳳眸眼尾上挑,看人的目光總是冷冷的,叫人不敢直視。
若說敗筆,約莫就在他那張臉上,實在是比起女子也不逞多讓的美豔,好在因着兩道斜飛入鬓的劍眉,瞬間憑添幾分英氣。
封朔的相貌随了他那有着禍國妖妃之稱的母妃。
宮中甚至傳出過流言,說是封朔十二歲那年,一位番邦王子來京拜訪,見着封朔驚為天人,以為他是位公主,求着先帝賜婚。
這流言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封朔的确是在十二歲時不知何故,怒殺了前來朝拜的番邦王子,還因此觸怒聖顏,被貶去軍中歷練了五年。
他厭惡別人拿他的容貌說事。
在先帝重病不能臨朝的那段時間,皇長孫代為監國,擁護皇長孫的大臣覺得如今皇長孫得勢,在朝堂上挖苦他男生女相,直接被他在金銮殿上拔劍砍下頭顱,滿朝文武具是震驚。
池青在封朔手底下多年,自然知曉他的喜惡,視線沒敢往他俊美非凡的臉上多瞟。
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後,一邊埋頭吃面一邊問:“今日訓練西州大營那五千精兵感覺如何?”
他過來時已瞧見從演武場回營用飯的将士們,一個個累得跟狗似的互相攙扶着才走回去的,約莫能猜到封朔的訓練有多慘無人道。
封朔想起那群軟腳蝦一樣的兵,面上的神情就更冷了些:“一幫飯桶,若是北戎來犯,全是等着被人砍死的廢物!”
池青嘴裏塞着面,含糊不清道“這不早在你預料之中麽,畢竟樊威那老匹夫怎可能真留一隊精兵給你?”
封朔皺了皺眉,他實在是看不上池青這副吃相,好歹也是他身邊的頭號幕僚,整得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外人見了怕是以為他苛待麾下幕僚。
良好的教養讓他沒說池青什麽,只道:“明日讓西州大營的所有兵都跟着遼南軍一起訓練。”
“西州大營的兵哪能跟你一手帶出來的那些兵比?這麽個訓法,西州大營這十萬人,沒給累死也給逃光了。” 池青開始吸溜,那聲音在封朔聽來實在是刺耳。
封朔刻意忽略了他的吸溜聲,冷着臉道:“本王沒說以後也讓他們一起訓練,至少讓這群飯桶看清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在哪裏。”
他總不能接手十萬散兵游勇,就讓這十萬大軍繼續廢物下去。
“王爺英明。”
池青頗為贊同地點點頭,端起碗咕嚕咕嚕喝面湯。
今天火頭營做得面好吃,湯也濃香醇厚,甚得他心。
封朔忍到現在,耐心早已告罄,從案上摸起一冊兵書就砸了過去:“要舔碗就滾出去舔幹淨了再進來。”
池青趕緊乖乖放下湯汁都喝掉大半的碗,小聲咕哝:“湯好喝,裏面還有好多肉末呢。”
封朔橫他一眼,他立馬不敢嘀咕了,老實巴交開始說正事:“目前查到的暗釘只有五個,都已經解決了。陸學士在禦前叩長階為其嫡子求情,觸怒聖顏被罰閉門思過。但您派去示好的人,陸學士連門都沒讓進,禮也沒收……”
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看了封朔一眼。
但封朔面色如常,似乎早料到會如此。他手指輕敲着桌面,不急不緩道:
“陸家是純臣才能世代鼎盛,如今小皇帝既動了陸家嫡子,就說明他開始猜忌陸家。興許小皇帝貶谪借陸家嫡子,就是在試探陸孟學的忠誠,不然他何故要把陸家小兒貶至西州?”
經封朔這麽一點撥,池青瞬間明白了其中關鍵。
陸家嫡子被貶西州,陸家若是一心表衷,興許被新帝冷落個幾個月,就能讓新帝試探出陸學士的衷心。
但他們一送禮,不管陸家收沒收,以新帝多疑的性子,對陸家的懷疑都是只增不減。等哪天他們的人不再送禮去陸府了,新帝也不會覺得是他們放棄了,而是認定陸家已被他們收買。
封朔這一招,簡直就讓新帝親手逼着陸家倒向他們。
就算陸孟學愚忠不肯與他們聯手,新帝不再信任陸家,必然會全力打壓陸家,他們也相當于是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新帝自斷一臂。
想通這一切,池青當真是打心底裏佩服,他嘆道:“王爺,以您這智謀,麾下哪還用得着養謀士。”
封朔涼涼掃他一眼:“的确,馬廄還缺個刷馬的,你往後就過去刷馬吧。”
池青:“……”
他是想拍馬屁來着,怎麽就坑了自己呢?
池青一臉喪氣,仿佛一下子成了個自認倒黴的悶嘴葫蘆。
在封朔說“退下”後,他倒是沒忘捧起放在桌上的碗,噸噸噸喝完了剩下的面湯,才拿着個空碗出了軍帳。
封朔看得眼皮直抽抽。
親衛把他的早膳從食盒裏取出來時,封朔瞥見也是一碗刀削面,一想起池青那辣眼睛的吃相,他就沒了食欲。
直接吩咐:“撤下去吧,本王不餓。”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有過,親衛并沒多想,剛把面碗裝回食盒裏,卻又聽他家主子道:“拿過來。”
親衛:“……”
得嘞,他家主子也開始反複無常了。
封朔倒不是突然又想吃了,而是想起昨夜郎中話,他想驗證一下,是不是火頭營做出的菜上讓自己短暫恢複了味覺。
等親衛把面端出來時,瞧着軟白的面葉浸在紅油中,上面鋪着一層濃香誘人的肉醬,綴着幾段香菜,再聞着這香味,他腹中倒是真生出幾分饑餓的感覺。
封朔用烏木銀箸挑起一片面葉嘗了嘗,入口辛辣,刀削的面葉比起普通細面多了一份嚼勁,面裏的麥香味也就更明顯了些,但裹上湯汁後,口感只能用醇厚來形容。
這些味道在封朔嘗來都很淡,可對他鮮少感知到味蕾的舌尖來說,已足夠震撼。
問題果然是出在火頭營做出的菜上麽?
封朔握箸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今日的朝食是火頭營哪個廚子做的?”
火頭營。
用過早飯的衆人已經開始忙活中午做飯要做準備的食材。
李廚子被送去軍醫那裏後就沒再回來,聽背他過去的火頭軍說,李廚子現在還躺在軍醫那兒,床都下不得。
姜言意隐隐有些擔心,腹瀉嚴重是會導致整個人脫水的,李廚子這把年紀,身子骨怕是經不住這麽折騰。
其他廚子跟李廚子一道在竈上共事幾十年了,自然也擔心李廚子的安危,可目前最棘手的還是李廚子沒法掌勺了,中午必須得出鍋的那道紅燒獅子頭找不着人做。
趙頭兒急得嘴上都燎了一圈泡,派人去找劉成,卻得知劉成今日告假後回了家,從軍營去他家裏找人,一個來回就到下午了,哪來得及!
也有廚子提出去附近鎮上的酒樓買一道獅子頭回來充數,可不騎馬跑這個來回時間又來不及,騎馬吧,等打包的獅子頭拿回來,被颠得不成樣還能擺盤端給大将軍麽?
把人家酒樓裏的廚子抓過來現場做吧,西州大營又不是雜耍的戲班子,閑雜人等那是進不來的。
姜言意見趙頭兒和幾個廚子都焦頭爛額,問:“就不能換道菜麽?”
趙頭兒道:“這報上去的菜若是一換,怕是咱們整個火頭營都得換人了!”
火頭營每日做給大将們的菜品,都會提前一日列清單送去給大将身邊的親衛過目,親衛們自然知曉自家将軍的飲食喜好,若是有不喜歡的菜就會劃掉,讓火頭營這邊重新補一個。
要是第二日送過去的菜跟之前是清單不一樣,任你有千般理由,那都是過失,負責那道菜的廚子也會受罰。
尤其是這菜還是做給大将軍的。
他們昨夜才得了賞賜,今日就出了這麽大的纰漏,這叫什麽話!
姜言意認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李廚子今日突然腹瀉絕對是有人故意為之,或許幕後之人就是想借此把李廚子拉下馬。
姜言意想到李廚子對自己有恩,抿了抿唇道:“我興許能做。”
這話一出來,所有廚子都是撇着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