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執傘作飄零其五
“陸瀾,那人說的情況,是遇上了魇魔嗎?”三人告別掌櫃的回到房中之後,沈竹晞問。
他和陸栖淮住在一間,雲袖一人住在隔壁,這間屋子十分古怪,窗戶狹小的幾乎只有兩掌大,透出窗外沉寂無邊的黑夜,像是兇惡的巨獸潛伏在暗中張嘴待噬。
沈竹晞清淩淩地打了個冷顫,走過去封了窗戶,發覺這間屋子竟然在四十多層樓的高處。他有些害怕地退回座位,不自禁地往陸栖淮的方向湊了湊。
“……就這樣的勇氣,還想進琴河?”陸栖淮毫不留情的嘲諷了兩句,雖是這麽說,他語調含笑,臉色卻整肅無比,“我還在呢,你怕什麽?”
沈竹晞瞪他一眼:“陸瀾,雖然這話不錯,不過我有時候真想把你的嘴封上。不過——”
他忽然一凜,皺眉道:“這什麽樣的旅舍,只有幾個小二,卻把房子建在這麽高的地方?”
沈竹晞見陸栖淮蹙眉沉思,不回答他,便換了個話題:“我說陸瀾,你覺得他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魇魔?”
魇魔,能織幻象,死寂黑暗中天心月圓,一地枯寂裏繁花滿枝。在最後夢裏最絢麗的一剎,洞穿心口,致人死地。
如果店主遇見的是魇魔,那就很好解釋了,他陷入幻境中,看見滿城燈火,和那陰鸷鬼氣的白衣人,因為及時解脫而免于一死。
然而,陸栖淮卻斬釘截鐵地搖頭:“絕無可能是魇魔。”他安慰地拍拍沈竹晞的手背,淡淡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店掌櫃講的,恐怕有所保留。”
“他講的有破綻,明明是在一片燭光中,他卻看不見來人長什麽樣。那個人要麽是掌櫃杜撰出來的,要麽——”陸栖淮頓了頓,“要麽獨居在死城裏的他,根本不是人。”
“不論哪一種,都更加佐證了我的想法,琴河不能走。”陸栖淮笑笑,按住沈竹晞的肩膀,“你啊,別鬧小孩子脾氣了。”
就在沈竹晞欲要發作的時候,他忽然擡手打滅了燭火,壓低聲音:“須防隔牆有耳,先睡。”
陸栖淮拉着沈竹晞翻身上榻,将錦被随意一扯,手指豎在少年唇邊按住他的一聲驚呼:“現在可以說了。”
“我們有什麽話不能讓阿袖聽到?”沈竹晞疑惑地說,他神情略帶不滿,撇撇嘴,“阿袖是我們的好友啊。”
“不是她。”陸栖淮在黑暗裏定定地注視着他,忍不住皺眉,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你可真是心大,沒注意到嗎?在進來的第一刻起,我就覺得似乎是被人注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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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最近越來越喜歡訓我了。是是是,陸公子江湖經驗最豐富。”沈竹晞嘀咕道,些微不滿。
“這裏是不能待了,朝微,你休息半宿,我們寅時起來動身。”說罷,陸栖淮一阖眼,似乎是沉沉睡去,此後,任憑少年如何在他耳畔低聲地叫喚或龇牙咧嘴,他都如若未聞。
說是休息半宿,沈竹晞卻覺得自己似乎剛剛合眼就被叫醒了,他茫然地睜眼,就看見陸栖淮立在床前搖晃着他肩膀,冷凝的臉色幾乎讓他瞬間就清醒了。
“啊!”他失聲驚叫,看向窗口的地方。
一張臉駭人地貼着窗戶忽然浮現,五官浮腫,臉上斑斑駁駁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神情可怖,竟然是剛才那個掌櫃!
那張臉連同整個人吊在窗前,随着穿窗的夜風上下前後浮動。
“這可是二十一樓。”陸栖淮寒聲。
他擡手用力敲擊着牆壁,灰塵撲簌簌地下落,整間房子仿佛都在震顫。雲袖的睡眠向來是極淺的,這一番大動作下來,隔壁卻沒有半點回應。
沈竹晞一凜,手指下意識地扣緊了袖間的刀:“陸瀾,難道他們已經對雲袖先下手了?我們似乎也沒做什麽暴露身份的事吧?”
陸栖淮神色凝重,死死地盯着門口:“不知道,先出去再說。”
随着話音落下的是激蕩而起的劍氣,陸栖淮端凝着祝東風長劍,挽起一地的劍花,那門只一下便轟然炸開,四散的碎片和灰塵噼啪落下,露出一個殘缺的出口。
“走。”沈竹晞簡短地說道,不由分說地走在了前面。
陸栖淮握劍的手難得地滞了一下,唇畔微微一勾,卻轉瞬化為沉肅:“這次讓你在前面。”
走廊間,雲袖松松地披着衣服散發奔過來,一疊聲地問道:“朝微,陸瀾,發生什麽了?”
沈竹晞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一番,見她安然無恙,松了口氣,皺眉道:“阿袖,你既然沒事,為什麽不回複我們?”
“你們先前喊過我嗎?”雲袖搖頭,“說來慚愧,不知道為何,今日睡得太沉了,或許是沒聽到。”
“那就走吧。”陸栖淮打斷她的話。
三人皆持利刃,在黑暗中前後小心地前行,腳步是靜默無聲的,雲袖卻覺得,似乎每踏一步,都是沉沉如擂鼓地打在她的心上。
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刻,她居然神思有些恍然——上一次,與人同行在黑暗中,去迎戰未知的艱險,是多久之前?
七年了,在她早已斑駁零落的記憶中。
喀喇,便是這一分神的時間,她腳下似乎踩中了什麽,那東西猛地裂開,冰涼的觸感在腳心掠過,忽而便覺得一痛。
有什麽活物鑽進了她的腳中!雲袖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