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夜晚，留學生宿舍中，羅爾正戴着耳機打游戲，忽然餘光瞟見亮起的手機屏幕，是他的好友發來的消息。
和選擇來華慶大學學習的他不同，他的那個好友雖然也是自小就在參加各類服設賽事了，但是并不像羅爾這般對華國有這麽大的興趣，他認為一個在時尚界都沒有幾個能喊得出名字的設計師的國家，沒有值得去留學的價值。
羅爾曾嘲笑過對方目光短淺，可真要羅爾說出他到底看重華國的設計師的哪些設計點，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只覺得當看到臺上穿着唐寧所設計的服裝的模特在秀臺上行走時，那股不同于別種設計的優雅與莊重感，是他從未在西式設計中看到過的，他不想承認唐寧的作品的确能在當年那一屆的TC獎賞脫穎而出，內心又渴望着發掘唐寧作品的獨特氣質的真實原因。
羅爾翻找過許多年前的錢教授參加TC和PRDS賽事的時候的作品，雖也能一眼看出濃厚的東方風韻但那是與唐寧的作品截然不同的氣質。
行動派的羅爾認為，與其從往期作品的視頻與照片裏分析，不如親自去華國、親自去到錢教授所在的華慶大學、親自尋找能夠創造出那樣的設計的原因。
不過，若是任何人詢問羅爾為何選擇去華國留學，他都會斬釘截鐵地回答：“為了戰勝Downey。”
他很記仇，記仇到，他可以先誇贊唐寧的設計，談及唐寧的性格的時候再把人罵一通，該誇誇該罵罵，算得清清楚楚。
許是見羅爾一直沒有回複，好友開始了信息轟炸。
羅爾看着來自隊友的咒罵，開始裝傻，脫了戰後，直接退了游戲。
“有朝一日我也會把華國人這套罵人話術學會，雖然沒有完全理解為何這樣罵人，但還挺有趣兒。”
羅爾念叨着，開始浏覽好友發來的信息。
“你是不是考上了華慶大學？”
“我前陣子在David的工作室聽到個消息，看在咱們多年兄弟的份上，告訴你。”
“工作室上個月去華國出差，順便在華國玩了一圈，在一個名為正則的小鎮看到了當地的手工藝品，十分精美，價格也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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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大衛他發現了什麽？”
這條消息之後，就是因為好友發覺羅爾一直沒回消息，對方就開始了無意義的标點刷屏轟炸。
羅爾的确因為這樣的鋪墊有了幾分興趣。
“停，說說看，他發現了什麽？”
“我就知道你有興趣！”
“大衛認得刺繡工藝，但是令他注意到這手工藝品的原因是這繡法與之前看到過的那位錢設計師和Downey的服設作品上的工藝繡法非常相似。”
羅爾放下了耳機，拿着手機躺在了床上，還穿着鞋的腳直接架在床位的欄杆上。
提起手工藝品，羅爾看向了床腳的欄杆上方。
欄杆上方挂着一幅刺繡作品，這是他來華慶報到之前，在路邊的店子裏買的，只是普通的十字繡，四方形的邊框，一個标準宋體“靜”字占據整個畫面。
羅爾一直覺得華國的漢字非常有意思，在他們這些外國人眼裏，漢字就像是一幅畫，不是寫出來的而是畫出來的，不過随着對漢字的學習的加深，羅爾漸漸學會以整體的狀态去看待一個字，但當時在看到這幅十字繡的時候還是有些吃驚，一個青年的“青”，一個争奪的“争”如何組合成一個代表着安靜的“靜”？
華國的文化，需要他學習與了解的內容還是太多了。
羅爾：“非常相似？怎麽看出來的，那個大衛這麽了解華國的刺繡工藝？”
“的确很了解。”好友發來消息的同時，還發了一張圖片，是大衛工作室的照片。“大衛專門在工作室留了一間屋子用來存放華國的手工藝品，最多的就是刺繡，不說像華國人那麽了解，但多數繡種他還是認得的。”
羅爾：“別把話題扯遠了，繼續說他察覺了那個工藝品和錢教授以及Downey的作品上的刺繡工藝很像，然後他又做了什麽？”
“你也知道，自從前幾年，那個Downey拿了TC少年組的金獎後，不少設計師都注意到了這位來自華國的少年，以及那出彩的設計工藝，大衛一直想弄清唐寧的服裝與服飾品用到的工藝。”
好友緊接着又發來了一句話，這也解答了羅爾一直想要弄清關于唐寧所用到的刺繡工藝的種類與名稱的疑問。
“大衛和賣工藝品的店家交流一番後得知，這都是小鎮上的繡娘繡出來的，而這繡法名為‘salute繡法’我不知道那兩個字中文是什麽意思，讀音好像是這樣的。”
羅爾有些失語，正經人誰取名叫‘salute繡法’。
羅爾：“你确定叫‘致敬繡法’？”
“不确定啊，都說了我是音譯的，我又不會說中文，說不定那個店主也有口音。”
羅爾把手機扔到一邊，他已經能夠想象，如果他用這種奇奇怪怪的音譯創造出的名稱去詢問唐寧，一定會被狠狠嘲笑一番，還是那種神色正經的唐寧式嘲諷。
最後，羅爾在糾結之中入睡，還做了個被唐寧嘲諷的噩夢，反觀出租屋內的唐寧，又是一夜無夢。
自唐寧指出了自己的成衣出現缺漏之後，學姐一直想找機會感謝唐寧，可這陣子的确有些忙，專程約唐寧出來一趟騰不出太多時間。學姐本想着在他們大一來系裏上課的時候，直接去二樓找唐寧，但一直沒碰上，也不知道唐寧除了上課，還在忙些什麽。
唐寧最近的确有些忙，他要準備報名十月份的TC，這是他首次參加成年組的比賽。
TC獎報名只需要提供包含了設計主題、設計說明、效果圖和款式圖，但入圍後，就需要帶着成衣去到今年的TC獎的舉辦地，參與最後的走秀。由來自四個國家的頂尖設計師對作品進行評選，最後選出前三名，進行最後的走秀展示。
因為現場除了入圍的選手們，還有不少高端時尚品牌的設計師以及主理人到場，在最後的走秀中，前三名的設計師一般都會在作品設計說明與講解中花費不少功夫，畢竟這個時候的設計說明可不只是在解讀自己的作品，也是對自己的一個宣傳。
不過對唐寧而言，最後的這個講解過程他向來都是回避的。拿金獎那次他也就是上臺木讷領獎，主持人問什麽，他都點頭，最後朝評委席鞠了躬就下臺了。好在頒獎嘉賓和大賽的主持很會控場，沒有讓現場顯得過分尴尬，也沒讓無良媒體扭曲事實惡意報道。
唐寧根本不在乎那些高端品牌的設計師和主理人的青睐，也沒有意願去“推銷”自己，他深信着錢教授曾說過的一句話：“你若是不願開口，便将一切話語交給作品，優秀的作品會去替你說話、傳達。”
正畫着效果圖上的刺繡細節的唐寧，按着快捷鍵放大細節，手還沒離開鍵盤，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隐隐約約的交談聲越來越大，這是停電了？從鄰居們紛紛走出房間相互詢問判斷，的确如此。
唐寧閉了閉眼，長期盯着屏幕，他的眼睛有些酸澀。
按捺下心頭的煩躁，站起了身，再次睜眼，看着關了機的電腦屏幕，唐寧被從專注中強硬打斷的焦慮感束縛住。他還沒來得及保存文件，如果軟件後臺的緩存進度不夠，最多只能拯救一部分操作進度。
唐寧打開房門，掃視一圈，确定是整棟樓都停了電。
毫無預料的突然停電使得唐寧極為不安，唐寧對于突然變化的環境的适應能力和常人不一樣，就像他執着家中更換的瓷磚的花形和尺寸要麽符合他的選擇要麽和原本的一樣。
一般人只要不是特別恐懼黑暗，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停電只會有片刻的驚訝，數分鐘內就能平靜并适應下來，但唐寧不一樣，在兒時還不會正常表達情緒的年齡階段，面對突然停電的情況，他會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聽不進去任何人說話，直到自己完全适應黑暗。
經過心理治療與幹預，現在的唐寧不至于像那時候一般恍若無人地大喊大叫，但仍然會極度不安和焦慮。
唐寧控制着因不安和焦慮而煩悶地想要吼叫的動作，深呼吸後馬上屏息，抑制住喉頭的嗚咽。
摸黑拿出了繃框，手還被針紮了幾下，此刻的唐寧顧不得是否流了血，點開手機手電，借着光毫無章法地繡着。
針線每穿透繡布一次，就能夠平複一份唐寧的不安，唐寧努力将被停電打斷的注意力一點一點挪到手中的繃框上。手指的血粘在的繡布上，便以暈開的血跡為草圖，繡上一只展翅的血雀。
房東在住戶群裏告知了來電時間，但唐寧已經不想去關心這些了。
“唐寧！在家嗎？門怎麽沒關？我進來了啊？”
一推開門，秦施彰看到的就是借着手機手電的光，拿着針線上下翻飛的唐寧。
秦施彰退出房間，掩上門，再次打開，看到的還是正在完成刺繡的唐寧，秦施彰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蛋白粉也不至于讓我出現錯覺。”
因此他選擇再次退出房間，關上門。
然後他就發覺自己把門徹底關上了，不得不求助唐寧給他開門。
距離停電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唐寧也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畢竟借着手電的光，依舊很難完全判斷清楚所有的繡線的配色，需要花時間仔細辨別繡線顏色使得唐寧沒有之前那般沉浸在刺繡的工藝之中，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秦施彰的敲門聲。
舉着手機照亮，唐寧給秦施彰開了門。
“果真是錯覺，我剛剛看到你打着手電刺繡，恍惚之間我都快要把《游子吟》背出來了。”
‘《游子吟》？小學生學習的詩？為什麽會想到《游子吟》，他剛剛有進門嗎？怎麽看到的？’
疑問太多，唐寧挑了自認為最不會造成誤會的一句：“小學生？”
秦施彰哽住，他剛剛因為覺得打開方式錯誤而反複開關門的行為果然被唐寧嘲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