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岩牢固
千岩牢固
無妄坡，屬碧水源一帶，在璃月的西北角。
這裏是往生堂世代管理的機密之地，從此處出發一直向前，便能抵達邊界。
相傳那是陰陽交彙的分割線，沒有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能夠讓人能夠見到逝去的亡魂。
胡桃十三歲那年，因祖父去世，她便孤身一人，背起行囊，跨越邊界，逗留于此，尋找祖父未果，成為往生堂七十七代堂主。
而今，她又一次來到了邊界。
非黑非白，四周只有一片迷蒙的灰，像是某種霧氣，幾只游魂落單徜徉其中。
接下來，若是真有亡魂逗留此世，便是憑依執念之物，呼喚他們的時候了，胡桃回身向芙洛倫斯示意。
芙洛倫斯見狀，從行囊中拿出塵世之鎖。
自歸離集上的那次危險事故發生之後，索拉卡便将這枚珍貴的文物交給了她，作為答謝。
作為許多逸聞傳說中關鍵線索，這枚珍貴文物想來能夠在奇特時刻提供一些幫助。
胡桃熟稔将“塵世之鎖”捧在手上，按照往生堂時代相傳的禱文，呼喚起往世的靈魂。
“至神至靈，靈通生死；
冢內清灰白骨，魂歸來兮；
山中真靈通魂，通無化有；
報本返始,魂歸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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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禱文逐漸念誦完成，更襯托夜色的清寂。
可捧在手心的鎖具沒有一絲顫動，并沒有感受到相應的反饋。
即使是魔神的靈魂，三千七百年的時光，還是太過漫長了麽？
曾無比繁盛的歸離原成為廢墟，廣袤地中之海逐漸幹涸，堅韌的磐岩也愈發沉默。
就連魔神的靈魂，也逐漸湮滅為塵沙？
“不，，”
“我聽到了你的回聲。”
夜深露重，靜寂無聲。
清晰的可以聽到呼吸聲。
這樣靜寂的夜裏，她身邊那位，名為芙洛倫斯的少女在說話，她似乎聽到了那位已故魔神的執念。
“你慢慢說，我仔細聽。”
“千風會送來你的述說。”
她胸前懸挂着枚棋子狀的挂飾，此刻散發着湛藍的光。
雖是夜半寂靜時分，胡桃卻似乎聽到了千風湧動的聲音，呼~呼~
蔚藍色的風從不知名的地方湧出，呼嘯起來，織成微小渦旋籠罩在那枚塵世之鎖上，那是從過去吹至現在的風。
帶來那位已逝三千七百年魔神的嘆息。
世人都說，魔神愛人。
可大抵，也沒有如哈艮圖斯大人一樣和藹的神明了。
歸離集上的民衆們都抱有類似的想法。
那位和藹的、可親的、英明的、可愛可敬的神明，事實上歸離集上的民衆們不吝于在她的前綴上增添任何褒義的詞彙。
那位偉大的神明，廣袖輕盈，裙褶翩然，臉上總是挂着清淺的笑意，步履匆匆穿梭在辛勤勞動的人群旁，如同一直藍白色蝴蝶蹁跹飛舞。
從父輩代代流傳下來的記載，這位神明親手教會了他們耕種、狩獵，甚至音樂、美術。
也造就了如今歸離集的繁盛，當中的石亭、環繞周圍的木石建築群、以及那千頃的沃野上随風搖動的麥苗。
是當時的人們所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象過的。
至少，此刻伏在歸離集南部圓形水潭邊上草叢中的兩個孩童是這樣認為的。
“雲蘭，你說哈艮圖斯大人會在這裏出現麽？”曬得黝黑的男孩側身問道。
“戴寧，她這些天，一直在這裏談話，跟那位摩拉克斯大人。”另一個綁着馬尾辮的小女孩回道。
哈艮圖斯大人從不隐匿自己的蹤跡，也從不生氣，頂多就是揉揉她的腦袋，而後無奈的笑着喂她顆糖。
所以，孩童們也總是習慣于尾随塵神身後。
“唉，摩拉克斯大人也在啊。”名為戴寧的男孩有些退縮。
岩神摩拉克斯，向來不近人意。
他不常與人接觸，總是清冷的看着周遭的世界。
以至于，戴寧有些畏縮了，但他随後鼓起了勇氣，“不行，馬上就到慶誕了，我們還是要調查出哈艮圖斯大人在憂慮什麽。”
“哦，”雲蘭，聞言縮了縮頭，努力把自己埋在草從中。
最近，馬上就要迎來歸離集上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塵王的慶典，為了慶祝塵王歸終降臨并庇護此地而專門設置的節日。
可随着節日的一天天接近，越來越多的人們發現哈艮圖斯大人的情緒不對，似乎在憂慮什麽事情，連常挂臉上的笑容也少了許多。
氣氛日漸凝重，随着大人們口口相傳，就連孩童們也都知道了。
為了在慶典上給予塵神些許驚喜，年輕的兩人便縮在此處，嘗試偷聽塵神的憂慮。
果如雲蘭所說，片刻後哈艮圖斯同摩拉克斯集合此處，她們步履輕快，似乎是心情激動，又或者不以為意，并沒有揪出不遠處草叢裏藏着的兩只孩童，直接開始了交談。
“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會這樣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哈艮圖斯聲音輕微，“但你我都知道，那是躲不開的宿命。”
“人們弱小。”摩拉克斯神色淡薄，吐字如金。
“他們弱小，卻不敢弱小。”穿着寬大衣袖的塵神站起身來，臉上帶有輕微的憂愁，小石亭旁是潺潺的流水，濕潤的泥土上是茂盛的草叢與間布的琉璃百合。
“那是躲不開的，宿命。”
首先的是連綿的暴雨，天仿佛裂了般。
明明是夏日，卻始終不曾得見陽光，天空中永遠是一片陰郁，當中無數雨絲垂落。
随後海水洶湧漲起，往日裏海岸邊的礁石被盡數淹沒，海浪洶湧發出怒號。
連綿的村莊被沖垮，良田深埋水下。
戴寧同雲蘭也再沒有機會溜出去玩耍，因為連綿千萬頃的田畝，連通上面沉甸甸的麥穗被洪水吞沒。
滔天的洪水洶湧，連綿不絕的海獸從海水中登錄，開始入侵歸離集。
衣着簡陋的離民們帶着老舊的武器，一擁而上，想要守護自己的家園，在洪水的裹挾面前顯得無能為力。
失去住所同食物的人們只能栖居在崖洞中，将目光投向他們的神明。
在塵神的慶典上，事實上同任何普通的一天一樣，已經沒有能力進行任何特殊安排。
所有失去父母，失去妻子、丈夫，失去孩子的民衆們将他們灼熱的視線投向神明。
那些曾經的，會有對神明最虔誠信仰的人，雖然是一片沉寂，但目睹他們灼熱的目光，藏在心底的咨詢也會發出聲音。
“神明啊，我們的愛人和子女都去了哪裏？”
“神明啊，這樣怖駭的年月究竟要持續至何時？”
在塵神的慶典上，這個曾經為了慶祝豐收的慶典上，一無所獲的人們無奈向她們的神明哭訴。
面對流離失所的人們質問，哈艮圖斯沒有說話。
她知道這個故事最終的結局。
她不該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
塵神沒有回應他們，目光惘然。
崖洞中民衆們的目光越發灼熱，仿佛能将她燙傷一般。
很少與人交流的，沉默的岩神摩拉克斯，站起身來。
他從無雜質的金色石珀中削出長刀一柄，揮劍斫去山峰的一角，向子民立下無上莊嚴的契約——
“離散的人，必将聚攏回歸；
背約的人，必然加以懲治。
失去摯愛者、痛失珍寶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補償。”
以契約之神摩拉克斯之名，定約。
“天，動，萬，象。”
白衣的岩神昂然飄然昂立漆黑海洋上空，一邊投擲下如雨的岩槍，将無數蠕動的海獸釘立海底。
一邊喚下天星，壓滅漆黑汪洋中體型較大的海怪。
“岩神，請帶上我們吧。”歸離集的民衆們目睹岩神的慘烈厮殺，也激烈湧到前線，“我們也要保護自己的家園。”
“那就，為你們命名為千岩軍吧。”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幹城戎甲，靖妖閑邪。”
願你們能恪守肩上的誓言，如天衡山下的磐岩，守護璃月。
夜色沉沉，聽帳外人群的歡呼，想來摩拉克斯又帶回了一場勝利。
摩拉克斯，果然比她更适合作為璃月的守護者。
這樣的紛亂歲月，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庇護這片淨土吧。
哈艮圖斯伏在工坊中精研她的造物，一不小心，纖纖手指被精金研制的機擴劃破，所帶來的刺痛讓整個人微微清醒。
從戰争開始直至現在，她便開始通宵達旦，耗盡心力，研制一件武器。
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如果一個國度只能留存一位強大的魔神。
那麽，摩拉克斯是比她更适合、更稱職的神明。
更能守護好那些弱小的、善良的人兒。
自哪天起，她就開始不斷叩問自己，如果終有一天我會隕落，我會給子民留下些什麽呢？
那邊取名為歸終機吧，她撫着那閃着寒光的精金機擴想到。
名為歸終的女神耗盡心力的最後傑作。
我的孩子們，這是我最後的饋贈了。
希望終有一天，你們可以保護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