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秋雨淅瀝

秋雨淅瀝

只感受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傳來撕裂般疼醒，仿佛每個細胞正在毀滅而後重生。

但終究是醒來了，從雷電将軍那無想的一刀之下，從那碎裂的玉璋護盾之下。

空氣中傳來的是草木清新的氣息，耳邊傳來連綿滴落在草葉上的聲音。

芙洛倫斯掙紮着張開雙眼，首先入目的清明的天光，在她右側數十米的不遠處，而後都是褐色的泥土，偶有幾塊零星的岩石上面布滿苔藓，應該是她正身處某處潮濕的山腳崖洞。

她忍受着疼痛，迫切想要轉動頭顱，貪婪着望向崖洞外的景色。連綿的小雨順着山崖彙聚連成絲線跌落青石泥土間布的地面上，而後碎裂開來。

細小的水珠濺射到郁郁的草木上，泛發着生命的氣息。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踏在松散泥土地上的，極為輕微的響聲。

那腳步聲逐漸逼近，而後停頓于她的身後，将某種瓷器放置于岩石上輕微的響聲。

随後，她感覺到一雙手掌扶住了她的肩膀，輕緩的力道傳來緩緩轉動她的頭顱，重新變為了仰卧的姿态。

随視角翻轉，她望見了身後那人。

白色發色間夾藏兩只狐耳是最具有辨識性的特征，稍小臉頰上挂着的明亮眼眸中盛滿了溫順與安靜，如山林般自由躍動的小鹿一般。

身上穿着的是白衣紅裙的傳統巫女服裝，毫無疑問證實了她的身份，一位巫女。

這位娴靜的巫女從她身後的岩石上拿起那件瓷器，是件粗瓷茶碗，裏面縷縷升騰着熱氣，及某種草藥的氣息。

巫女蔥白的手指執着湯勺翻動茶碗中青黑的藥湯，又一次把湯匙放到她唇邊的時候，似乎終于發現了這位陌生的傷者已經醒來，平靜的眼神中映出一絲波瀾。

她竭力的想要點點頭，卻最終只能眨眼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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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繼續問話，繼續拿着湯匙，輕輕将一勺勺湯藥喂給她。

只感到絲絲暖流順着湯藥彙聚流淌至她的身體，滋潤着被撕裂的一個個細胞，點燃起生的火焰，而後又一次陷入沉眠。

人在極度無聊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尋找一切可以計數的物品。

譬如崖洞口頂部那凸起岩塊下跌落的水滴。

“687，688，689…”

“今天是不是雨小了，昨天這時候都1000多滴了，你說是不是呢，巫女小姐。”芙洛倫斯依靠在那塊被褥上無聊說道。

這場小雨淅淅瀝瀝下來十來個日升日落還沒有停息，還帶着攝人的寒意，看樣子應是場秋雨。

可這麽算來，她從璃月啓航是在年初，而後經過月餘的海上航行，應該是晚春或初夏。

那她莫不是，一覺睡過數個月。

巫女小姐果然沒有回聲，她擡頭向崖洞深處望去。

那位白衣紅裙的巫女小姐正認真伏在巨大岩石上寫着什麽東西。

崖洞內的光線并不好，岩石上布設了小巧燈具，燭火閃動映亮她的側臉，襯托得更加安靜，甚至沒有回頭過來望一眼。

這位巫女極少說話，極為安靜。

這幾個日日夜夜，芙洛倫斯親眼所見，這位巫女并沒有別的任何事情，每逢早晚便走出崖洞，随後帶着飯食回來。

其他時間，除了最開始幫她制作藥湯，都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發呆，或者看書。

這個崖洞并不是剛剛入住的，她身下柔軟的被褥，及那些書籍燈具，都證明這裏更像是一處營地，或是一處秘密基地。

獨屬于眼前這位巫女，她逃避自己人生，來到此處放松心情，活出自我的秘密基地。

或許就是在某一日，她又偷偷從神社溜下來，想要來這裏放松幾日。讀累了書，寫累了字，閑暇外出的時候，發現了海灘上的自己，并加以好心施救了吧。

從此，便有一個陌生人闖入了這位安靜巫女的世界。

芙洛倫斯如此猜測道。

那枚鐘離所贈送的玉璋上面似乎有些些許裂紋，她輕輕用手觸碰，玉璋層層剝落開來，裏面渾然而成的是枚棋子狀的物事，有些眼熟。

她掏出胸口那枚懸挂的風神的神之心稍作比對，果然，玉璋中所暗藏的，就是岩神的神之心。

也就是說，在很久之前，那次鐘離在當初問過她那句“撥弄時間”并得到了肯定的回複之後，便将神之心贈予她了麽？

也無怪于他會說這枚玉璋可以用岩神的名義簽訂契約。

那麽岩神，是在她當初的回答中得到了怎樣的訊息？

只是，當前兩枚神之心的色澤都沒有記憶中那般暗淡，岩神的神之心是因為抵禦雷電将軍那無想的一道而有所損耗，那麽風神的神之心呢？

離別總是在不經意間到來。

誰都沒能想到會如此突然，突然到這場秋雨還沒能下完。

芙洛倫斯如同往常一般細數水滴滴落，“1552，1553，1554…”

剛想要向巫女小姐發表感慨，今天的雨似乎更大一些，卻突兀的感覺到了大地的顫動，像是某種訊息的傳來。

正在岩石書案上認真寫字的巫女頓住了筆，陷入了沉思。

片刻沉默後，那位往日裏喜歡讀書，寫字的的巫女下了某種決斷。

仿佛另一個靈魂，或者另一種職責從她身體透射出來，而她決定不再逃避。

總是一幅安靜、溫順樣貌的巫女松開了重重的紙筆，站起身來，她瘦小的身體裏折射出自信的光色。

崖洞外小雨淅淅瀝瀝，她的脊背挺直，握着那把簡單制成的傘具走出了崖洞，走入這場連綿的秋雨。

不知為何，芙洛倫斯直覺感受到，這位巫女小姐很可能将一去不返。

渾身摸到的只有那兩枚失去光澤的神之心，她急急想要張口致謝，“巫女小姐？”

淅瀝秋雨中，這位陌生的巫女頓住腳步，側身向這位蒙她所救的旅人留下別離的話語。

她所說的的第一句話，聲音清脆婉轉。

“客人若是傷好了，就請盡快離開了。”風雨疊起，巫女最後的聲音也在連綿的雨絲中飄忽。

“我也要去迎接自己的風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