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拉投資
拉投資
游鳴正在筆記本上塗鴉得起勁,但他最後幾筆還沒來得及落下,本子就被人擡手合住。
游鳴擡頭,順着那只瘦削修長、青筋分明的手往上看,就看見書桌對面的遲野用右手握着的水性筆點了點桌面。
“寫題。”
“呼……終于寫完了。”
在遲野的監督盯梢下,寫了一個小時終于做完了高數題,游鳴托腮嘟囔。
“我發現我果然還是很讨厭學習。”
“還有英語呢?”
檢查完游鳴的高數作業,遲野道:
“四篇閱讀兩篇七選五還有一篇作文,快做,寫完了聽聽力背單詞。”
“你這樣四六級怎麽考?”
“啊——”
看見自己最讨厭的英語,游鳴伸手抓了抓頭發,從喉嚨中發出哀嚎。
“我恨英語,我要穿越回去給始皇世界地圖,讓全世界都說中國話!”
“下周期末,你別挂科了。”遲野瞥他一眼。
“挂科下個學期要提前來上學,沒法跟我一塊來。”
游鳴聞言一驚,剛剛還趴在桌上陰暗扭曲的他瞬間恢複端正,嘴裏念念有詞。
“嗯……我愛學習,我最愛學習了。abandon、abandon……”
遲野:“……”
晚上十點。
聽見敲門聲,正在房間裏寫論文的遲野打開房門,便見游鳴站在門口,手裏拿着做完的四六級試卷。
“全部做完了?”
“嗯。”
游鳴點點頭,把手裏下午被遲野阖上的筆記本遞給他。
遲野打開筆記本,只見末頁上畫着副黑色水筆畫的人像速寫——
那是一張側臉半身像,穿着深灰呢子大衣和白色高領毛衣的少年正低頭做題,神色一絲不茍,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少年清晰利落的下颚線。
遲野擡眸:“畫的我?”
游鳴沒說話,只是點頭。
“還不錯吧?”
雙手抱臂,游鳴神情驕傲。
“嗯。”遲野點頭,誠實道,“像那麽回事。”
被遲野誇獎,游鳴喜滋滋。
“那我下次再畫一幅給你,這張我要好好留着,這樣我上課的時候要是想你了,翻翻筆記本就能看見你。”
“上課不好好學習想我做什麽?”
遲野皺眉。
“你明明很聰明,為什麽不把聰明放在學習上。”
“我也想啊。”
把畫有小像的筆記本小心收好,游鳴嘆了口氣,感嘆:
“我原來也總覺得自己只要努力,學起來肯定輕輕松松。但真正認真學起來才發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努力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天賦。”
翌日,二人不約而同地比平常早起了二十分鐘。
洗漱完畢吃完早餐,在從餐桌前起身坐車去學校時,游鳴遲野異口同聲:
“一……”
“……你先說吧。”
短暫的沉默後,游鳴揚了揚下巴,示意對方先說。
“一周年紀念日快樂。”
遲野說着,把剛剛藏在身後的禮物盒遞給游鳴。
“謝謝——”
道謝後拆開精美的包裝袋,在看見裏頭裝着的禮物後,游鳴傻眼。
“法……法典!?”
“嗯。”
遲野點頭。
“公司法、稅收法、金融法以及勞動法。”
“雖然希望你用不上,但創業沒道理不提前了解這些。”
“最賺錢的生意都在刑法上是吧?”游鳴語塞。
“我看起來像是會動歪腦筋的人嗎?”
遲野擡眸,像是真的認真上下打量了遲野一番。
“嗯,傻裏傻氣,确實不會。”
“……”
“謝謝了……”
一陣扶額後,游鳴把自己準備的禮物遞給了遲野。
“跟你一樣,其實我也覺得這些周年紀念日其實挺花裏胡哨的,畢竟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無論哪一天,都同樣值得紀念。”
游鳴聳了聳肩,對遲野展眉一笑。
“所以我向你說‘一周年快樂’,不是因為今天是我們在一起一周年,而是因為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快樂。”
遲野:“按摩儀和剃須刀?”
“嗯。”
游鳴點點頭。
“我看你最近做實驗寫論文,不是泡在實驗室就是溺在圖書館,缺少運動就算了,還老熬夜,送你按摩儀就是想提醒你注意休息。”
“至于剃須刀,”游鳴看向衛生間洗漱臺面,“你那把剃須刀都用多鈍了還舍不得換?人家賣廢品的都不會收。”
“你剛剛說的事情我今後會注意。”
把禮物盒重新蓋好,遲野沉聲道謝。
“謝謝你送我的禮物,都是我需要的,我很喜歡。”
遲野擡頭認真看着游鳴,後者卻在他那雙墨翠似的撩人桃花眼的注視下,忍俊不禁地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遲野疑惑。
“哈哈哈……”
游鳴仍在笑,笑了好一會兒,他終于笑夠了,這才用手叉腰捂着肚子,指着餐桌上并排放着的兩個禮物盒說:
“……我剛剛是在想啊,咱倆送給對方的周年禮物也夠奇葩,說出去能笑死別人。”
“我們喜歡就行,管別人做什麽。”遲野坦然。
“嗯。”
游鳴應聲,眉眼肆意張揚。
“你說得對,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們自個喜歡就行!”
*
期末考完翌日,在去超市挑紅酒和見面禮的地鐵上,遲野問:
“今天要見的投資商你認識?”
“嗯。”
游鳴點頭。
“蔡叔叔原來是我爸公司下頭的員工,六年前辭職單幹搞起了房地産,大賺一筆後又開始投資起了酒店和民宿,現在以他命名的酒店在全國已經有二十多家連鎖分店了。”
“我這兩個月在創業服務平臺上投了很多,但都杳無音信,周末也抽空參加了兩場項目交流會,結果一無所獲。創投機構也找了,不光天使投資人沒找着,甚至還被倒坑了幾千塊的‘服務費’。”游鳴苦笑。
“繞來繞去,最後還是在別人的牽線搭橋下,發現蔡叔叔原來曾經跟我爸共事過,套了這層近乎關系又花了些錢,人托人,這才好不容易得來了今天的這場見面。”
游鳴長嘆一口氣:
“……真是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也不知道我這愣頭青的一腔熱血能在社會毒打下燃多久。”
遲野:“大學本身就是從學校走向社會的過渡。”
見游鳴神情仍有些沮喪,正愣愣地盯着地鐵玻璃上自己倒映的反光,顯然心不在焉。
借着西服正裝的袖口遮掩,遲野握了下他的手。
“這一點挫折就能把你打敗麽?”遲野沉聲,“更何況你不是孤軍奮戰,還有工作室裏的大家。”
“等今後業務穩定了,這些事情你也不用再操心,你就安安穩穩做你的老總,發號施令,運籌帷幄,輪到我們這群苦逼的打工仔在底下替你打工。”
“……嗯!”
被遲野逗樂了,游鳴笑。
“知道了,我不會再輕言放棄。”
被貨架上琳琅滿目的紅酒弄得暈頭轉向,游鳴掃了眼價格,目光鎖定在一瓶标價千元的酒上,随手一抓。
“野,你看這個酒怎麽樣?”
接過游鳴遞來的酒,遲野問:
“蔡叔叔有什麽忌口或者喜好?”
“嗯……”
游鳴摸了摸下巴。
“……我回憶下啊……我小時候的确跟我爸和蔡叔叔一起吃過飯來着,他酒量不是很好,挺喜歡那種酸不拉幾的酒配牛排啥的,我小時候用筷子沾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
“買這個。”
游鳴絮絮叨叨話音未落,遲野便從貨架上拿下一瓶奔富BIN 704遞給他。
“……BIN 704?”
看着瓶身上的英文單詞,游鳴逐一念了起來,但看了半天也沒太看懂底下的花體字說了什麽。
“幹紅赤霞珠,單寧渾厚,酸度直接,酒體飽滿,帶有黑醋栗、黑橄榄和紅漿果與黑巧的混合香,尾韻久。”
“而且自帶紅色禮盒,适合送禮。”
遲野像是報貫口似的滔滔不絕,游鳴瞠目結舌。
“我靠……你是神仙嗎?怎麽什麽都懂?”
“我這個學期選修了一門酒文化的雙創選修課。”
遲野淡淡,他顯然早就對無論何事都要做到無可挑剔習以為常。
“拿着它去付錢吧,我們要提前到餐廳點菜,絕不能讓對方等。”
“別緊張。”
提前兩個小時到達預定好的西餐廳包間,點完菜後,看出游鳴雖然強裝鎮定,實則早已冷汗涔涔,遲野輕聲:
“酒和禮其實都不那麽重要,只有待會洽談時拿出實實在在的利好分成,讓對方覺得有利可圖才最重要。”
“嗯。”遲野點頭,“無奸不商嘛。”
“把我發給你的人情世故話術視頻再看看,好好學習下,說話也是一門藝術。”
“知道了。”
雙手交握抵在下巴,游鳴閉目養神,吊兒郎當。
“不就是套近乎拍馬屁麽?誰不會呢。”
見游鳴眼鋒剜他一眼,游鳴清了清嗓子,揉了揉臉頰,恢複正色:
“咳咳……放心,我待會絕對認真嚴肅,不滿嘴跑火車,我發誓。”
一個小時後,包間房門被推開,一個身着ISAIA寶藍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游鳴連忙起身。
“蔡叔叔您好。”
“你好。”
與遲野握了握手後落座,蔡紹祺上下打量了游鳴一番,問:
“你是……游政嶼的兒子?”
“是的。”游鳴笑,“我爸爸之前總是提起您,說他跟您共事的時候您就特別自律,還稱贊您又才華又努力,總說讓我向您學習,将來也頂天立地,幹出一番成就。”
“只可惜,”游鳴悠悠,“我爸還是高看我了,我可沒有蔡叔叔您的實力,只是一條純純的鹹魚,連身都懶得翻一個那種。”
“哈哈哈……”
被吹捧得很是受用,蔡紹祺捧腹。
“……你這小子嘴巴倒是甜,腦子也活絡。”
“你爸爸做出的成績可比我好多咯,我也只是乘了時代的東風,站在風口上運氣好罷了,哪裏像你爸爸一樣白手起家。”
“這位是……?”
注意到游鳴身側坐着的遲野,蔡紹祺問。
“我叫遲野,是游鳴的朋友兼合夥人。”
擔心游鳴亂說,遲野搶先道。
“哦……不錯不錯,小夥子也一表人才。”蔡紹祺點點頭,“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現在國家不也正提倡支持大學生創新創業。”
“你跟小鳴一個學校的?”
“不是。”遲野道,“我是清華的學生。”
“……清華的高材生啊!”
蔡紹祺眼睛一亮,撫掌而笑。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看到你們今天意氣風發的模樣,也教我回想起過去……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骨頭也該乖乖拍在沙灘上躺平咯。”蔡紹祺開玩笑。
“蔡叔叔,您這話說的。”游鳴笑,卻是不卑不亢。
“您現在才是正值壯年,風華正茂,要閱歷有閱歷,要底氣有底氣,要魄力有魄力,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可望塵莫及。”
“哈哈哈……”
蔡紹祺大笑,爾後搖搖頭。
“哎……你這小子啊,真是讨人喜歡,原來小時候見你的時候,那時候你媽媽還在,你才一丁點大,五歲吧好像,就懂得說自己是男子漢,搶着給媽媽夾菜照顧媽媽,還搶着要跟叔叔一樣喝酒,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
顯然被對方的話勾起了回憶,游鳴眼神一黯,看出了他的情緒低落,遲野見機送上紅酒,讓服務員過來開瓶,給對方的酒杯裏倒了小半杯,就這餐前甜點吃。
“嗯……不錯!”
濃香繞舌,只啜了一小口,蔡紹祺便眼睛一亮,他看向游鳴。
“這酒是你自己挑的?”
遲野給游鳴打眼色,示意他說是,終于從回憶中走出,游鳴微吸一口氣,擡頭卻道:
“是我跟遲野一塊挑的,幹紅赤霞珠,單寧渾厚,酸度直接,果味飽滿,覺得您應該會喜歡。”
“哦?”
欣賞了一下杯中紅寶石色濃厚酒水和鼻尖馥郁的發酵果香,蔡紹祺笑:
“高材生挑的酒我怎麽會不喜歡?”
見菜正巧上齊,游鳴便不着痕跡地把幾道惠靈頓牛排之類的硬菜轉到對方面前。
“蔡叔叔,菜正好上齊了,您快嘗嘗合不合您胃口,不合的話我再點點別的,咱們吃完了才有力氣再聊。”
“嗯,小鳴說得有道理。”
蔡紹祺點點頭。
“人是鐵飯是鋼,剛好叔叔也餓了,那我們就先邊吃邊唠唠嗑,正事咱吃完飯再好好聊。”
***
飯後,游鳴道:“蔡叔叔,也不知道這些菜合不合您的口味,如果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您諒解。”
“小鳴,你這話就謙虛了,蔡叔叔我讓小輩請客才是不好意思,你可別嫌蔡叔叔我‘為老不尊’啊。”
蔡紹祺笑,食指在桌面輕輕敲了敲。
遲野眼尖,看出他中指上的黃繭,趁對方不注意向游鳴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黃鶴樓遞給對方。
“黃鶴樓1916?”
看見游鳴遞來的煙,蔡紹祺一怔,從中抽出一根用Zippo打火機将點上吸了一口。
“……這個味道,真是教我回想起曾經在江城的日子,那個時候雖然生活過得窮,卻勝在年輕,少年意氣,揮斥方遒,每天都對未來有數不清的幻想。”
蔡紹祺悠悠,見游鳴把煙盒遞給自己,他卻沒收,反而擡眸:“小鳴,你不抽煙麽?”
游鳴用餘光瞥了遲野一眼。
“……我最近在戒煙呢叔叔。”
“哦?你爸爸不是老煙槍麽,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少沾煙酒的兒子?倒是稀奇。”蔡紹祺又抽了一口,擡頭看向窗外華燈夜色。
“人生在世及時行樂,這煙也是抽一口少一口,你就當陪叔叔我一塊回憶回憶江城的故事。”
“……好。”
略微猶豫了一下,游鳴最終還是也從煙盒內摸出一根煙。
“那我今天就當舍命陪君,陪您好了。”
“好好好……不錯不錯,和你老子一樣,是條爽快漢子。”
蔡紹祺面露欣賞,身體略微朝身後的椅背仰。
“煙也抽了,飯也吃了,小鳴,你來介紹下你的項目吧。”
“好的叔叔。”
終于等到這一刻,游鳴麻利地從身後公文包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計劃書,卻并沒有給對方看那厚厚一沓的計劃書,而只拿出了一張思維導圖。
“這是……?”
看出蔡紹祺臉上的驚愕,游鳴彬彬有禮。
“蔡叔叔,我知道您工作繁忙,沒有時間看完整的計劃書。所以我就把我覺得比較重要的地方列了張表,這樣您一看就一目了然,然後我再一邊給您介紹,您如果有什麽需要補充的條款也可以直接寫在上頭,我回去補充重拟合同發到您的郵箱再讓您過目。”
“我們的項目也隸屬于當下最流行的共享經濟範疇,知道您是個實幹家,不喜歡聽空話,所以我把我們這三個月的盈利額,包括成本、盈利、損耗、丢失等項目的流水都列在了表格上。”游鳴用手指了指表格。
“我們目前已經投放了本市五環內的所區域,涵蓋了人流量大的CBD、商業區、寫字樓以及居民點,一共是69處。”
游鳴說着,直接在手機上發給了對方鳴野工作室的網站,從網站首頁的3D圖上的紅點灰點來看,已有和待開的站點一目了然。
“雨傘的損耗和丢失當然不可避免,但這些對比起盈利來說九牛一毛,幾乎可以忽略,也不需要太多的人力成本來維護。主要雨傘的成本造價低廉,我也向工廠拿到了合作的成本價,如果您同意投資的話,能夠再擴大生産,我相信工廠也會樂于開除更低廉的價格。”
“嗯……”
聽完游鳴的介紹,蔡紹祺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蔡紹祺放下手機,問:
“你們工作室的分成和退出機制是什麽樣?”
“蔡叔叔這個您放心,我們公司目前有清華的法學生兼職法務,我們的合同上相關條文白底黑字寫得很清楚。”游鳴徐徐。
“因為我們工作室處于起步階段,大家基本上都是些兼職的學生,為了刺激業績,我們并不是完全按照股份或者有固定的工資。而是按照多勞多得的原則,拉到新單新客流後成單者分走一半,後端服務再分走25%,剩下的在扣除了其他成本後放進工作室的大池子中,年終剩下的這些利潤再按照股份進行分成。”
“簡而言之,我們工作室目前采取的是股份利潤,和每單貢獻相結合的分成方式。”
“至于股權退出機制。”
游鳴深吸一口氣。
“我們在合同上也有寫,在工作室運轉正常的情況下,主動提出離開的話出資的本金全部拿走,但如果是我或者其他股東聯合要求某人強制退出,我會再額外給一份當年的利潤分成,作為對對方付出時間金錢的回報。”
“渴時一點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不錯。”
靜靜聽完游鳴的話,蔡紹祺面露欣賞。
“你的思想很成熟,叔叔當年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什麽都不懂,每天就只知道打游戲拖拍軋馬路談戀愛。”
“……”
游鳴心虛,一時笑得有些尴尬——
這些事他倒也一個沒落。
“你這個項目确實讓我看到了有利可圖,前五年百分之三十的利潤——你開出的利好也很誘人。”
“更重要的是,”蔡紹祺擡頭,煙霧缥缈中他彈了彈煙灰,把煙屁股按滅在煙灰缸中,“叔叔在你身上看到了屬于年輕人的熱血和真誠。你這種不願意依附于父輩的成績,不想着坐享其成,反而自己出來闖蕩,這種勇氣就很值得稱贊。”
“您過獎了。”游鳴微微低頭,“我還太年輕,思想不夠成熟,有太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重新點了根煙,蔡紹祺卻擺手。
“我那時候從你爸爸的公司離職,只身一人跨行來北京做房地産生意才是真正的什麽都不懂。為了獲得更多的客源,甚至變着花樣的換郵箱、換內容,甚至換IP去給用爬蟲軟件獲得的q.q號發宣傳郵件,以躲過郵箱對營銷內容的審核。”
“那時候互聯網完全不如現在發達,我只能一切從零做起,自己慢慢摸索。
蔡紹祺悠悠。
“那時候我年輕,臉皮也薄,離職前還不好意思帶走自己客人,但因為口碑轉介紹太慢,最後還是決定破釜沉舟,我最後還是帶走了他們,而他們也自然成了我開始創業後的第一批付費用戶。”
“至于獲得客源的方式,我也無所不用其極,從發傳單、投電視和收音機廣告、做海報、發郵箱、打電話甚至拉橫幅地推全都做過。可惜那個時候還沒有短視頻跟直播,要不然我沒準就轉了賽道,現在成了名網紅或主播了。”
“好在最後還是成功了,要不然我也沒機會坐在這誇誇其談。”
蔡紹祺笑,語氣雖雲淡風輕一筆帶過,但游鳴很清楚成功的背後一定堆積着數不清的血汗。
“你的項目,我投了。”
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蔡紹祺把掐滅的煙頭丢進煙灰缸,右手擡起一根手指。
游鳴猶疑:“八十萬?”
蔡紹祺搖搖頭。
“是八百萬。”
*
從飯店出來,見游鳴喝得醉醺醺,自己也陪着喝了不少酒,覺得他們實在不大适合上地鐵,遲野于是用打車軟件叫了輛的士。
車上,游鳴先閉眼小憩了一會。
睡了十分鐘後,他卻突然睜開眼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遲野瞧。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為什麽這麽說?投資拉成了,你不應該感到高興麽。”
“嗝……可我最後拉成投資,還是要靠他的人脈。”
游鳴垂下眼睑,因為醉酒,他不光臉頰酡紅,連帶着眼角甚至脖頸也泛着緋色。
知道游鳴指的是他父親游政嶼,遲野道:“人很難完全擺脫原生家庭的桎梏。”
“更何況人情社會,很正常。”
“人情社會……?”
像是對這個詞語很陌生般,游鳴努力睜大眼睛。
“什麽狗屁人情社會……真的好累。”游鳴說着,垂下微紅的眼睑,他靠着遲野的肩膀,湊到他面前小聲嘟囔抱怨,“成年人的世界都是這麽阿谀奉承的麽?”
“喝多了就別亂動亂說話。”
遲野雖然嘴上這麽說,卻依舊任由那個毛茸茸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
“你讨厭人情社會,那你覺得怎樣的生活才算美好?”
“我覺得……嗝,我們現在這樣的生活就很美好啊!兩個人在一起——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着我們!”游鳴說着來了勁。
“我都想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畢業以後不要待在北上廣這種大城市,也不要回江城……直接在鄉下随便哪個犄角旮旯買一棟帶花園的小別墅,裝成我最喜歡的慵懶南洋風,然後每天養養花撸撸貓種種菜,小農經濟,自給自足,多好!”
“……我甚至連養什麽貓都想好了,一只布偶,一只緬因,一只叫芋泥,另一只叫奶茶!”
遲野:“為什麽?”
游鳴舉手:“……芋泥波波奶茶!”
“……”
“想得還挺遠。”
“你不想麽?”游鳴說着猛然直起身。
車窗外,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劃出一道道細長的光,燈光灑進游鳴滿是期待的醉眼,碎成漫天星海。
“嗯。”
遲野輕輕,濃密的眉睫顫如蝶翼。
“……想,很想。”
“洗完澡再上.床。”
回到出租屋,見游鳴剛進屋脫了鞋就直接往卧室床上躺,遲野伸手把他的外衣外褲拽了下來。
“一身煙酒味,快去洗漱。”
連哄帶騙終于把游鳴拽進了浴室,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對方扒了個幹淨後,游鳴卻醉得不松手。
遲野無奈,挂着花灑,幹脆跟對方一塊沖了個溫水澡,畢竟他自己今晚也喝了不少,只不過完全在靠理智撐着罷了。
雖然早就過了半個小時,但擔心喝酒後沖澡寒邪入體,遲野也只是帶着游鳴草草沖了一下,但只這一下,游鳴卻也清醒了過來,恢複了神志。
遲野煮好葛根甘草醒酒茶,端着茶壺從廚房出來,便見游鳴滿臉通紅的站在餐桌前。
“剛……剛剛……”
“……剛剛你幫我洗的澡……?”
“嗯。”
遲野往游鳴馬克杯裏倒了一杯剛煮好的茶。
“護肝解酒的,快喝了。”
見游鳴仍站着沒動,臉頰爆紅,遲野瞥他一眼。
“我們之間該看的不該看的早都看過了,你還臉紅個什麽勁?”
“……”
像是進行了好一番心裏鬥争,游鳴才從尴尬中走出,動作僵硬的在餐桌前落座。
接過遲野遞來的醒酒茶,游鳴道:
“謝謝……剛剛也麻煩你了。”
“沒事。”
遲野也往自己玻璃杯裏倒了一杯茶。
一杯熱騰騰的醒酒茶下肚,游鳴瞬間感覺原本攥扭的胃像被梳篦洗濯過一般,熨帖舒服了不少。
“……我剛剛喝醉的路上,是不是和你說了很多喪氣話?”游鳴問。
“嗯。”
“做一件事情之前要想清楚到底為什麽要做它。”
遲野仰頭,喝完杯內最後一口茶。
“如果只是因為熱愛,那就不要奢求回報,這樣不光會喪失初心,還會讓自己痛苦不堪;如果是為了金錢名利,那勢必要放棄更多——”
“甚至有時候需要你割舍自己原本篤定的原則。”
“……可我真的很讨厭這樣。”
用手緊緊抵着杯檐,游鳴把下唇咬得青白。
“就為了銅臭利祿,我難道就要讓自己變得不是自己了麽?”
“今天遇到的蔡叔叔的确是個好人,但你今後需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你生意做得越大,遇到的麻煩勢必會越多,但即便如此你有時候依舊需要笑臉相迎。”
沒有直接回答游鳴的問題,遲野只是又給他的杯子裏添了一杯新茶。
遲野擡手,把那杯茶推到游鳴面前,擡眸。
“我知道你讨厭,乃至厭惡酒桌文化,但如果現在有一杯酒擺在你面前,喝了它你就能拿下一個一百萬的訂單獲得二十萬的分成,你幹不幹?”
“你給我的,哪怕是砒.霜我也甘之如饴。”
游鳴說着,笑着端起那杯茶,将它一飲而盡。
“我說正經的呢。”
遲野皺眉,他甚至搞不懂對方這幅玩世不恭的模樣究竟是醉了還是沒醉。
“我又不缺錢。”
游鳴聳肩。
“不差這二十萬。”
遲野:“……”
“你是出來做生意,不是來做慈善。”
沒理會游鳴的插科打诨,遲野看着他的眼睛正色。
“很多時候,有舍才有得。”
“我知道。”
游鳴點點頭。
“但我還是願意相信,哪怕我不強迫自己改變,照舊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獲得獨一無二的成功。”
游鳴的語氣雖然不徐不疾,但說這句話時,他的目光卻尖銳如镝。
“——尤其是任何涉及到關于你的事情,無論任何理由,我都絕對不可能讓步。”
見遲野沒說話,游鳴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是個擅于把愛付諸口頭的人,你面對問題總是理智而抽離,像高懸的明月,雖然照耀世間萬物,卻沒有一個人能把它獨攬在懷。”
“所以我才經常會懷疑問你,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吧。”
游鳴擤了下鼻子,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像被雨水淋濕的小狗。
然後小狗站起身,像虔誠的信徒般,親吻自己的神靈,從舌尖汲取那一點甘露。
被遲野親得摁到床上,游鳴摩挲着握住他的手,啞聲:
“……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遲野:“嗯。”
游鳴:“你要說出來。”
遲野:“我就在你面前,還能去哪。”
附在游鳴耳側,遲野輕輕:
“神靈離不開信徒的供奉,我只長留在你身側。”
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游鳴擡頭在遲野修長漂亮的脖頸上輕輕咬了一口,向他索吻。
“……那你親親我。”
“受不受得了?”
“……要做就做,別廢話。”
游鳴擡手捂住自己的臉,遲野吻去他眼角一點晶瑩。
“……忍着點。”
……
“你會一直陪着我吧?”
“……嗯。”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