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肉場

白肉場

地板中的人形怪物再一次爬出,黎盈沒有移開眼,她要好好看着,看這樣悲慘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東西扭曲的。

‘電梯’一點點上升,人形怪物的手很穩,她沒感受到半點颠簸,來到上一層後,接着由第二批人形怪物繼續拉動攀升,如此循環往複。

黎盈所在樓層和正中有一段距離,她站在電梯最邊沿,透明的玻璃壁倒映出她的身影,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自己還有這麽臭的表情嗎,黎盈意外摸着面頰。

背景在光暗中交替,自從進入電梯後,護士長就停止交談,最後他們來到一個昏暗空曠的房間,或者說是宮殿更為合适,畢竟天花板距離地面足有十多米。

她跟着那群護士長走出電梯,在診所第一次踩到堅硬的地面,寂靜無聲中,只有行走發出的腳步聲。

但這間宮殿并非全黑,兩旁的柱子或者牆壁上嵌有大大小小的寶石,它們發出柔和的熒光,她穿梭在寶石間,光掠過面龐,遠處有龐大的東西懸浮在黑暗裏,而一支又一支隊伍走向它。

随着距離拉近,寂靜裏出現別的聲音,窸窸窣窣,更加靠近後她才知道那是——牙齒撕開肉塊的聲音。

宮殿最深處是片純黑的空間,她看不清裏面有什麽,但明顯感到護士長變得緊張,它們從左邊的斜坡上到高臺,将寄生蟲倒下,再依次從右邊的斜坡下來。

黎盈混跡其中,從高臺望下去,裏面是個圓弧深坑,數不清的寄生蟲彙聚成白色海洋,她卻沒有順着右邊的斜坡下去,而是躲在一旁的柱子後面,跟着她的那個護士長睜大眼,她豎起食指擋在唇前,半腐的護士長嘴唇蠕動,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還幫她帶走了推車。

躲藏的空間有限,她主要是躲黑暗裏的東西,顧不上斜坡這邊,但那些護士長發現她後,卻有志一同地沒有出聲,似乎看不到她一樣,只在遠離高臺時回頭望上一眼。

當深坑被逐漸裝滿,白色的海越漲越高,黑暗蠕動起來,兩根細長的杆子從邊緣伸出。

這是什麽?

就在黎盈思索的時候,黑暗中鑽出一個人頭,那是一張發面饅頭似得臉,腫脹慘白,除去眉心的黑色棱形圖案,上面只有三個黑洞,翹起的嘴彎起的眼,就如兩小一大的月牙,放在雪白的臉上說不出得詭異。

這就是造就白肉場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她看得很仔細,人頭猶如某種蟲類晃動,随後一點點鑽出,藏在黑暗面的部分,不是所想中的人類軀體,和保安乃至人形怪物都不相同,它甚至沒有人形,蔓延出來的黑色脖子一圈厚過一圈,最為粗壯的部分,從她不到二十厘米的邊上游過。

黎盈清楚嗅到油脂發酵後的酸臭,那黑色皮膚下的血管跳動鼓脹,熟悉的陰冷感傳來,和之前遇到的怪物完全不同。

它是這次副本裏的詭異。

可太大了,詭異光是存在便令人束手無措,靠她的那把槍嗎,即使給它來一發,這和人類被木刺紮了下有什麽區別,她咬住下唇。

詭異鑽入白色海洋大吃特吃,對黎盈而言堪比深水池的坑,對它只是大點的碗,而長長的細杆是詭異的手指,似乎好玩一般,長手指高高翹起,對着護士長戳了下去,黎盈面色一變。

噗嗤。

護士長輕松被串起,鮮紅浸濕地上積成血泊,它才慘死,鮮血都未幹,後面的隊形卻沒亂分毫,哪怕護士長手抖得厲害,也堅持将寄生蟲倒入碗中。

“噗嗤,噗嗤。”

又是兩名護士長被串起,詭異提着它們玩了一會,在骨骼碎裂聲中丢入口中,熟悉的咀嚼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發生在黎盈面前,詭異似乎嫌棄屍體的味道不夠好,吐了出來,重新吃起寄生蟲。

見到這幕,那些護士長反而松了口氣,至少外表鎮定許多。

黎盈始終沒有動,就當自己死了,緊緊盯住詭異反複觀察,希望找出破局點。

這個副本的情況和之前完全不同,詭異殺人似乎完全不需要條件,想殺就能動手,光是那龐大的體型,站在原地任由她攻擊,恐怕都殺不死,這樣的情況下,她到底要怎麽解決這東西。

黎盈想起昨天搖的人,不知什麽時候來。

突然詭異停下進食,游曳離開大碗,就在她以為詭異吃飽喝足時,它尖銳的長指劃過地面,便燃起熊熊大火,在見到火光的霎那,所有護士長面若死灰,甚至有的轉身逃跑。

詭異翹起的嘴角愈發拉長,巨大的身體探出,巨手壓下,毫無反抗能力的護士長被抓起,丢入火海中,在痛苦至極的哀嚎中,詭異發出愉悅的笑聲。

這一幕太過慘烈,黎盈忍不住起身,卻被邊上的護士長按回去,它們明明可以躲到柱子後面,卻沒有這麽做,而是朝着遠離柱子的方向跑去,被詭異抓走。

寂靜的宮殿很快變為焚燒爐,無數生命掙紮着死去,留下具具焦屍。

黎盈咬住大拇指。

宮殿裏面的護士長越來越少,就在詭異笑聲達到最高時,一個格外健壯的保安怪物出現,是他們到白肉場時追殺他們的那個!

黎盈往柱子後面縮了縮。

這個怪物的到來,讓詭異停下殘殺,怪物保安恭敬道:“神,星警的人來了。”

黎盈雙眼亮起,終于來了!

詭異不耐煩揮手,怪物保安就帶一個穿着警服的男人進來,男人的外形和正常人類相同,甚至說得上風度翩翩。

他脫下警帽後才開口:“很高興見到你,查爾斯先生,許久未見您眉心的标志豐滿許多,是夥食太好的緣故嗎。”

詭異哼了聲:“見到追逐血腥的蒼蠅,我可不高興。”

它俯下.身,泡發的人頭伸到男人面前,“你不在那條狗的動物園待着,跑到我這裏做什麽?”

男人還沒有它的臉大,面對能将自己吞下的巨口全然不懼:“十分抱歉,是藥.物.稽查。”

詭異原本向上彎起的嘴角撇下,它似乎對此很不滿,卻沒有拒絕,而是扭頭回到黑暗裏。

“打擾了。”男人擡腿跟上,一樣東西急速從他耳邊射過,撞破牆壁露出一小片天空,男人回頭望了眼。

詭異從黑暗中露出半邊臉,很是幸災樂禍:“手滑了,沒有吓到我們的檢察官大人吧?”

男人撫平肩上的衣服褶皺:“別看我這樣,姑且有些膽氣的,請您放心。”

詭異嘴角下撇得更為厲害,一頭紮進黑暗裏,黎盈小心跟着它變化角度,确保自己不被發現,男人路過柱子時望了眼,緩緩步入黑暗裏。

等它們全部消失,不再有護士長推車而來,黎盈再耐心等待一會,确定的确沒有怪物出現,便從柱子後面繞出,走到還在燃燒的屍體前,它們緊緊抱在一起,骨肉相融分不出彼此。

想到它們生前受到的折磨,她沉默許久後堅定開口:“它會為此付出代價。”

黎盈這麽說,只是因為它們的維護,護士長沒有躲進柱子暴露自己,她想幫它們做點什麽,仇恨不是口頭說兩句就能消除,只有同樣的痛苦才能得到慰藉,她扭頭看向宮殿的牆壁。

詭異一直有過半的身體隐藏在黑暗裏,但它探到男人面前時,卡在黑暗邊緣的身體部分,輪廓痕跡并不像往深處蔓延,而是連接向牆壁。

這讓她有了一個猜想——也許整座宮殿就是詭異的身體。

黎盈借助外面洩露進來微弱的光,觀察牆壁,那種黑色跳動的質感,很像先前她看到的皮膚,而且那種油脂發酵後的臭味,也和詭異如出一轍,更加肯定了猜想。

就算猜錯也沒事,這種爛透了的地方早該一把火燒掉。

她脫下外套,纏在左手上,抓起一端還在燃燒的腿骨,可怕的高溫要将皮膚融化,她繃緊身體,正要沖向牆壁,忽然感到熟悉的陰冷,掃過火堆就發現那團環抱的屍體上方有東西漂浮起,吸收周邊的火光一片烏沉。

這是什麽?剛才還沒有的。

黎盈用腿骨将東西挑出,清脆的落地聲響起,她嘗試觸碰發現居然不燙,屍體裏面怎麽會有一把短劍,來不及多想,她将腿骨狠狠擲向牆壁,即使猜到油脂很好助燃,但情況比她想象得更為順利。

火焰就像是碰到柳絮,嗤地一下被點燃,迅速向四周蔓延,兩秒內就變為熊熊烈火。

腳下的地面扭動起來,黎盈快步沖向被詭異破壞出的洞口,外面清爽的風吹散室內的臭氣,她低頭俯視一覽無餘的白肉場,這片陰霾的地方該出現陽光了。

從頭到尾,她都不打算靠扮演指數應聘成功,自己的生死奢望敵人仁慈太過愚蠢,就沖這次的殺人條件如此寬松,真是藏都不藏,壓根是赤.裸.裸地謀殺,不過沒關系,既然不給她公平,那就她自己來創造公平。

只要白肉場消失,連扮演場地都沒有,她就不信還能應聘不成功。

黎盈高舉起短劍,重重插入外牆,這過程比她想象的輕松,‘胃擊者’三個字從攻擊處顯形擴散,成就發揮作用,對腹部的攻擊傷害增加百分之三十,讓短劍深深紮入詭異身體,這裏果然是它的消化腹腔。

她抓緊劍柄,從破口躍下,重力促使短劍劃開詭異體表,帶着她一路向下俯沖,這把劍異常鋒利,毫無阻礙,她感到風扯起發根,地面急速拉近,眼前的世界清晰無比,爆炸的火光從她身後沖天而起,以中間為起點,向上向下快速吞噬而去。

這樣的痛苦即使對于巨大的詭異而言,也難以忽視,它發出震天的慘叫,整座診所震動起來,任誰都能感受到它的痛苦。

黎盈側首,發絲勾勒出的眼中滿是愉悅。

她很高興,沒有比此刻更為暢快的時候,來到白肉場以後憋在心中的種種火氣,皆在這一刻釋放出來,即使她對于詭異猶如蜉蝣,但哪又怎麽樣,她必定會讓冒犯自己的東西付出代價。

黎盈放聲長嘯,在接近地面甬道時,雙腿蹬在牆上減速,感謝之前追殺被迫爬牆,否則她也不知道自己擁有這樣的力量,宛如飛翔的速度減慢,即将撞上甬道的霎那,她用力一蹬,拔.出短劍,順勢落在甬道的頂端。

多虧白肉場被當做牲口棚,并不受到重視,甬道只用黑布遮頂,裏面還有棉絮床墊之類雜物,起到強大的緩沖作用,她摔得渾身作痛,尤其是左腿,一動就鑽心地疼,好在沒有骨折,勉強可以跑。

黎盈站起來就往前沖,原本癱在地上的人形怪物跟着她一起,脆弱的甬道被撕開,天光毫無遮攔射入這片腐爛多年的地方,碎石如雨點砸在她剛才所站之處。

黎盈擡起頭,就看到原本暈開柔光的診所毀了大半,不複之前的聖潔感,醜陋暴露在空氣裏,診所從中間的部分被懶腰斬斷,本該是診室的部分,被詭異的半身所代替,它有着如昆蟲般的長腿胸節,皮球那樣的臃腫腹部。

平時看到這樣的東西只會恐怖,可當它半邊身體纏繞着火焰,掙紮求生的模樣和被燒死的護士長沒有什麽不同。

詭異忍痛撕下燃燒的身體,大片大片的腐肉與血液灑下,弄髒大地。

怎麽,原來它也會流血,血液也是紅色的嗎。

自殘後的詭異十分虛弱,它黑洞洞的眼睛轉動着,和黎盈對上,短暫的一秒後,她轉身就跑,黑字鋪天蓋地而來。

【恨,好恨,好痛,痛死了,罪該萬死,該死該死,是她,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我要把她的腿從嘴巴塞進去,死死死死死死……】

黎盈飛快沖過一個又一個障礙物,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能這麽輕盈,雙腿可以如此有力,一蹬就可以躍出很遠。

這樣的感覺好極了,仿佛想做的一切她都能做到,身後傳來破碎的響動,詭異将自己殘留在建築中的身體拔.出,殘存的診所徹底報廢,拖着殘破的身體,朝着她追趕而來。

可惜黎盈沒有收到應聘成功的提醒,作為白肉場的屠宰室,徹底搗毀診所,都不算是白肉場被摧毀嗎,而且這樣了,她的卧底工作居然還沒有成功。

真是不可思議,她再一次感受到天堂想要弄死她的決心。

黎盈抿唇。

詭異的速度不快,可實在是大,很快就追上黎盈,擡起細長的手指紮下,她感到一陣風撲來,自己就被人撲了出去,随後被人扛起就跑,這樣的姿勢太過眼熟,她差點以為扛着她的是短發女,結果卻是青梅。

趙青梅應當是經歷過一場厮殺,一身血,尤其是那雙眼睛殺氣騰騰,不過一個晚上沒見,竟讓她感到陌生,青梅的變化太大了。

“別怕,”趙青梅頭也沒回,“我帶着你跑,絕不叫那個東西傷到你。”

另外一邊的大刀疤也說:“是啊大妹子,你也太牛了,居然單槍匹馬把詭異打成這樣,我進天堂以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猛人!接下來交給我們吧,咱也不是啥都不會做的廢物。”

他的語氣滿是驚嘆,當看到詭異的第一眼是絕望,面對如此壓倒性的巨大體型,他毫無辦法,可看清詭異的狀态後,大刀疤一度懷疑自己在做夢,這麽大的東西,人還沒靠近就會被踩死,到底是什麽樣的絕世猛男,能削掉詭異的半邊身體,還讓它大滴大滴地掉眼淚?

從那聲飽滿痛苦的慘叫起,即使隔着灰霧,大刀疤也能看到詭異沖天而起,又無力倒下的身影,深深映在他的眼球。

發生了什麽?

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黑眼圈,卻又覺得不可能,黑眼圈再聰明,也是個人啊,不可能将詭異傷成這個樣子吧?不可能……吧?

靠,結果還真是!

黎盈只覺大刀疤眼神奇異,就差雙手合十,對她拜上兩拜。

突然趙青梅一個急停,轉身往回跑,詭異細長的手指幾乎是擦着他們,深深紮入地面,随後遮天的手掌壓了下來,世界在他們面前一點點合攏。

大刀疤抓住趙青梅,将她和黎盈一起扔出去,趙青梅護住黎盈的頭滾了一圈,立刻翻身抓起腳邊的布條一扯,大刀疤抓住另外一端,借助趙青梅的力量,從詭異的手掌下躍出。

黎盈看着他們默契配合,青梅反應冷靜應對及時,特別為她感到高興,這次應聘中青梅成長了許多。

大刀疤一落地便繼續狂奔,黎盈大喊:“朝詭異跑!”

趙青梅不問為什麽,當即扭頭朝着詭異跑去,才跑出去沒多久,就聽到一聲巨響,接着地面震了震,是詭異第二只手,如果剛才他們沒有聽黎盈的,正好會被拍個正着。

朝詭異跑還有個好處,因為在手掌後面,詭異用一只手攻擊他們時,另外一只手就會被小臂阻擋,無法直接拍下,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

詭異也發現這一點,它發出憤怒的吼聲,不再用手掌攻擊,而是站起來,準備直接踩死他們。

光線被遮擋,天空被黑暗代替,這種龐然大物傾倒而來的壓迫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黎盈感受到青梅動搖,按住對方的肩膀,急促開口:“加速,不要停。”

趙青梅咬牙,大刀疤已經是黎盈說什麽,就無腦做什麽地步,根本不質疑黎盈的話,他們從詭異的身.下沖過,它似乎沒想到他們敢這樣做,想改變腳的方向,但重傷的身體支撐不了平衡倒向地面。

這次不用黎盈提醒,趙青梅和大刀疤當即扭轉方向,朝着反方向沖刺,沒有被詭異砸到,卻被它摔倒的震蕩吹飛出去。

碎石霹靂啪咋砸在身上,最後撞上居民樓才停下,黎盈被青梅護在懷裏,沒傷到哪,但趙青梅就不同了,她蜷在地上,一時站不起來,眉毛緊緊皺起。

從頭到尾,青梅一直按照說的,在保護自己。

黎盈努力将人扛起,等意識到不對,四周安靜得過分猛地轉過頭,就對上詭異那張白臉,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她瞳孔一縮。

詭異見自己被發現,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彎起,巨大的口器對她恐吓張開,裏面不像是黎盈想的那樣漆黑一片,有着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利齒。

被這樣的嘴咬住,就是同時被無數刀子切割,一定會非常痛苦。

不能動,只要一動,立馬會被詭異襲擊,黎盈抑制躲避的本能,帶着青梅,這麽近的距離下,她絕對躲不開。

大刀疤呢?

餘光中瞄到對方從廢墟中爬起的身影,不行,離得太遠,指望不了他。

怎麽辦,怎麽辦,黎盈望着近在咫尺的詭異,汗水沿着額角流下。

詭異似乎很喜歡她現在的表現,并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

伴随越來越重的心跳,黎盈用力眨了眨眼,把混亂的思緒集中起來,同時保持不動,以免刺激到詭異。

原來被這東西湊到眼前,是這樣的感受嗎,心髒驟停,仿佛連血液都凝固。

她不合時宜想起那位星警的檢察官,既然詭異在此,他去了哪,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放棄了,與其指望別人,不如想想自己該如何突破死局。

黎盈目光四移,注意到那些人形怪物居然沒有逃跑,而是扯着一根長長的鐵索摸過來,它們這是想要阻止詭異?!

她意識到轉機,絕處逢生産生澎湃的喜悅,但她的眼神,最細微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保持絕對冷靜,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這叫詭異十分失望,按照它的設想,只要這條蟲子動,它就以此為借口摁死對方,令蟲子在後悔懊惱中死去,可她就是不動,詭異很不高興,也很憤怒,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痛苦,提醒着它剛才的一切。

經營許久的診所毀于一旦,被迫扯下半邊身體,而這一切罪魁禍首,就是面前卑微的蟲子,它很久很久沒有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這對它來說是極度屈辱。

讓她死,她必須死,詭異不想等了,多一秒,對它而言都無法忍受。

死亡的利劍就要紮下,才生出的喜悅變得苦澀,人形怪物距離她們還有一段距離,來不及了,趙青梅幹淨的瞳孔倒映着詭異恐怖的面孔,突然無聲嘆了口氣,卻使黎盈格外難受。

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死在這裏,她連天堂裏那個所謂的神,真正的儈子手都沒見到,就這樣一無所知地死去,甚至沒叫對方付出一點代價。

她不甘心。

做點什麽啊,一定還有辦法的。

她鼻尖泌汗,思緒定格在剛才自己受到驚吓,詭異享受的表情,對,就是這個!

黎盈故作害怕地摔在地上,怯懦縮起脖子,捂着臉大聲哭泣,這幅淚流滿面的窩囊樣子果然取悅到詭異,它停下動作,饒有興趣地欣賞起來。

她用手遮住眼底燃燒的火焰,換成是自己,在經歷這一系列的事情後,也會恨慘了對方,希望罪魁禍首越後悔越妙,最好是滿臉醜态,只是,詭異的反應太像人,所有邏輯都符合人的思想。

可這樣渾身漆黑,足有八層樓高的怪物,和人?

她的表演贏得寶貴時間,成功扭轉死局,拖延到人形怪物趕來,他們抛出鐵索,套在詭異的脖子上,一起使出的力氣竟将它往後掀倒。

而趙青梅已經緩過身體上的痛苦,正要再次扛起阿盈時,被大刀疤搶了個先,後者急促大喊:“走!”

三人沖出這片死地。

奔跑間,黎盈發現萦繞着白肉場的灰霧減弱許多,她隐約看到遠處有座高山,一條隐隐綽綽的小路從白肉場蜿蜒到山腳。

身後的詭異發出怒吼,掙紮扯開套在脖子上的鐵索,因為這個動作,它的傷口再次噴出黑血,人形怪物被巨力甩飛出去,但詭異完全沒管,四肢着地瘋狂地朝他們爬來,為此撞到了不少居民樓。

黎盈感到它氣瘋了,比如之前那段攻擊,詭異就沒有破壞建築,有意保持完整性,但現在它完全不管不顧。

大刀疤往居民樓後面繞,哪怕擋不住詭異,至少能拖延些時間,為逃跑争取優勢。

伴随着一聲大過一聲的重響,碎石飛濺,漫天的灰塵中,詭異的白面探出,如惡鬼一般死死咬住他們不放。

白肉場裏的樓房越來越少,大量的碎石給他們的行動增添阻礙,卻不影響詭異,發現這點的詭異開始主動破壞建築,平衡被打破,之前依靠詭異嚴重的傷勢,他們勉強可以周旋,可局面正在倒向詭異。

這樣下去不行,他們不可能一直跑下去。

好消息是詭異大肆破壞居民樓,也導致它的傷勢在惡化,黎盈看到它的動作減慢,攻擊也不如之前有力迅速,大刀疤同樣注意到這點,他決定躲藏起來,正巧他們再次回到診所前面,這裏有大片大片的甬道,地形錯綜複雜猶如蛛網,頭頂有遮擋,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們沖進甬道後,立刻改變方向,沒有筆直往前面沖,等跑出一段距離以後,大刀疤縮在牆根沒有動,趙青梅跟着躲在旁邊,急促喘了兩聲,随後大家安靜下來,只有汗珠砸在地面,以及詭異移動時發出的噪音。

根據聲音判斷,它在七點鐘的方向,聽着并不遠,黎盈下意識放緩呼吸,努力分辨詭異的行動方向,忽然那動靜沒了,外面寂靜無聲,仿佛一切陷入虛無。

她皺起眉,詭異呢,那麽大的東西移動時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時趙青梅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黎盈發覺現在的情況和最初進入副本時很像,不是詭異離開了,而是它在聆聽,用粗長的脖子在甬道上方游動,睜着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尋找他們的藏身之所。

這個想象令她渾身發麻,呼吸愈發輕柔。

無聲地較量在焦灼中展開,即使汗水流入眼中,黎盈也沒有動,這場捉迷藏裏最先沉不住氣的是詭異,她嗅到變重的腥臭,沒等反應過來,一把長槍從天而降,紮破甬道深深刺入地面。

她緊緊抿住唇,将一切聲音死死堵在喉嚨裏,兩秒後,那把長槍拔,出,光從被刺穿的頂棚灑下,形成一道筆直的光柱,是詭異的手指,它沒有耐心等下去,雖然因為傷勢不再破壞建築,但可以用這種辦法将他們逼出來。

她才這麽想完,接二連三的‘長槍’從天而降,不斷洞穿四周的甬道,留下一個又一個深孔,而詭異不是随機穿刺,而是連着掃蕩,意圖趕盡殺絕,所幸掃蕩的方向沒有朝他們而來。

黎盈松了口氣,從頂破的破口中,還可以看到詭異頭頂的黑字,它的殺意比先前更洶湧,黑字幾乎要擋住天空,密密麻麻的全是死字,殺意撲面而來,她幹脆不再看,思索到底怎麽做才算應聘成功。

白肉場被破壞成這樣,居然還不算的話,那就只有解決源頭了,可問題是……詭異是殺不死的。

都市居住指南第二條,【都市是神明的居所,來自祂的恩賜,居民将永遠行走在世間,無論是以哪種方式。】

它們會永遠行走在世間,無論是以哪種方式。

曾經她以為像自己這樣的,被天堂擄過來的倒黴蛋就是居民,可她租房成功後,簽的卻是暫住證,根本不能算是天堂的正式居民,那麽什麽才是呢?

答案顯而易見了。

草。

黎盈感覺有一百句髒話堵在喉嚨口,就要噴湧而出,太難了,真X是太難了,去X得恩賜,這破爛地方怎麽還沒有毀滅,看人掙紮求生,到最後卻發現怎麽都活不下去,就這麽有意思嗎!

那麽愛看,怎麽不自己親身體驗一下?

她看向趙青梅和大刀疤,接住微弱的光,可以看清他們臉上的疲倦,從骨子裏散發出來,他們都知道這樣下去死路一條,詭異可以不休不眠,但人不行,詭異可以犯錯,但人不行,詭異可以受傷,失去半邊身體能跑能動,但人不行!

只要應聘不成功,他們就無法脫離副本,可他們已經用盡所有本事。

為什麽活下去這麽難。

她才不會放棄,黎盈大腦飛速轉動,餘光瞄到黑字突然換了個方向,她心中一突,将趙青梅撲出去,大刀疤第一時間跟着翻滾,但還是慢了,從天紮下的手指,就是最恐怖的索命厲鬼,大刀疤的左肩被紮透,直接缺了一塊,血液如噴泉噴出。

大刀疤!

事态非常緊急,別說是對話,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大刀疤咬牙轉身,朝着遠離她們的方向跑去,他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最明顯的坐标,繼續留下抱團,只會拖着大家一起死。

果然手指跟着落下,擦過他的衣角,要不是大刀疤反應快,此刻已經像是糖葫蘆一樣被串起。

趙青梅握緊拳頭,一聲不吭拉起阿盈,朝着另外一邊的甬道跑去。

黎盈看着大刀疤越來越遠,握緊青梅的手,結果詭異竟然放棄滿身鮮血的大刀疤,轉而追殺起她們。

它真是恨透了我。

既然如此,黎盈松開青梅的手,就由她來當做誘餌,将詭異引到別的地方,這樣至少趙青梅是安全,只要活下去,事情總會有希望。

但沒想到趙青梅先一步松開她的手,擡眼朝她看過來,這一眼看得很深,“阿盈。”

“要好好活下去。”

趙青梅不給黎盈反駁的機會,當即沖向其他甬道,她故意揮倒沿路的雜物,制造噼裏啪啦的響動,果然詭異被引走,沉重的腳步聲追着趙青梅而去,大片大片的甬道被踩塌,最近的那次距離她不到三米。

黎盈理智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辜負青梅的好意,但情感上非常難受,她用力搓了把臉,不需要帶她,青梅速度更快,雖然險象環生,但一直沒被詭異抓住。

等詭異走過之後,她往它來的方向跑,腦中冒出一個念頭,現在她和詭異間有一段安全距離,如果故意弄出噪音,将詭異吸引回來,應該可以給青梅帶來緩沖,在這個基礎上她們兩人配合,能不能将詭異來回遛?

估計不行,詭異還沒那麽傻,這只能當做一次性的救急手段。

遠處忽然再度響起詭異的吼聲,随後就是大片建築被壓倒的動靜,她回頭,原來是詭異一直沒有殺死趙青梅,不耐煩之下,直接用身體壓垮甬道,這一下的威力不知道是手指的多少倍。

青梅!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跑回原診所的所在地,只是此刻這裏只剩下冰冷的廢墟,絲毫不見先前那繁華忙碌的模樣,大量的碎石堆積在一起,最上面那塊正搖搖欲墜。

黎盈抓着廢墟邊緣快速往上面爬,她的動作很快,來到最頂端時,正好看到詭異要對趙青梅下手,太好了,青梅沒有死,不過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完全就是生死一線。

她當機立斷将旁邊的碎石踹下去,自己彎腰躲在另外一塊大石頭後面。

乒乒乓乓的撞擊引起詭異的注意,被抓住的小蟲子不是它要找的那條,可惡的蟲子不見了,詭異怒吼連連,所以在聽到響動後,毫不猶豫抛下抓住的蟲子,朝着聲音的方向爬來。

黎盈屏息,在詭異靠近後,一點一點移動位置,确保自己在詭異的死角裏,只要不發聲音,趴在地上的詭異很難發現她躲在高處。

而從高處看下,詭異就如一條粗胖的長蟲,随着它的移動,不斷有白色的東西從它肥碩的身體裏流出,白色的?

黎盈清楚記得它流的是血,怎麽會是白色?

她貼着碎石探出腦袋,發現詭異流得的确是白色東西,那玩意彙聚在一切的樣子非常熟悉,就是寄生蟲形成的白色海洋,可為什麽詭異的血液變成了寄生蟲?

她還注意到詭異眉心那塊黑色的菱形圖案,色澤變得淺淡,直接褪成灰色,這又是怎麽回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