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怕至深 已至深
第18章 怕至深 已至深
走廊裏人滿為患,考完試的學生從教室裏魚貫而出,不少人急着回宿舍收行李,樓梯間被堵的水洩不通。
有些人不滿地看着站在電梯口的林姝,小聲抱怨道:“不走能不能別堵在這?”
林姝抱歉地一笑,握着手機往樓下慢慢地挪着,正要說話就聽到沈硯清不緊不慢的聲音。
“你那太吵了,一會再打給我。”
她低頭看了一眼被挂斷的電話,緊緊地抿着唇。
窗外蟬聲鳴鳴,在嘈雜的人聲中,聽起來一點都不悅耳動聽,聒噪地很,心髒被七上八下地吊在空中,怎麽都不安。
出了教學樓,林姝看到齊琰站在樓下。
他朝她招了一下手,走過來:“你聯系到你爸爸了嗎?”
林姝赫然想起,這幾天忙着考試,忘了這件事,不由得心提到嗓子眼:“我最近忙忘了…”
齊琰臉色有點不太好:“現在家屬鬧事,并且不滿政府的賠償,他們說那片海域沒有危險提示,是失職行為導致的…”
她着急的問下去:“那我爸爸呢?”
“目前還在調查中,具體情況不清楚,我拜托我人問了,你不用急,這種事每年都有的,小事而已。”齊琰見她着急,忙安慰她。
林姝咽了咽口水,緩緩笑了一下:“沒事,我也感覺不是什麽大事。你考完試了嗎?”
齊琰見她轉移了話題,輕松地笑起來:“我昨天就考完了,你們專業今天結束的吧?假期什麽安排?”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道:“還沒想好,再說吧。”
齊琰見她心情不太好,讪讪地笑了下,沒說話,就走在她旁邊。
沈硯清坐在正乙祠戲樓的觀衆席下,中山裝上解開一枚領扣,兩條修長的腿随意疊搭着靠在椅背上,雍容爾雅中透露着一絲随性不羁,眼神不耐煩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表上的時間。
旁邊的沈降林瞥了他一眼。“看個戲都靜不下來心,做事怎麽穩得住?”
沈硯清面不改色,坐直了身子,從容地整理了下衣服:“來陪您看戲,對我還有要求。”
沈降林不語,擡頭繼續看着戲臺,跟着輕哼。
直到一曲結束,沈降林拍了拍腿,斜睨了他一眼道:“這個馮德軍現在怎麽樣了?”
沈硯清不動聲色地看着舞臺上致謝的觀衆,悠悠地開口道:“爸,您什麽時候關心上這些事了?”
“我是在提醒你,現在裴家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你也看出來了周轶來的态度,馮家和周家兩家世交三代,從中的利益牽扯不清,你現在這個時候大動幹戈地趁機收購馮創,生怕別人看不出來是你給馮德軍使絆子!”沈降林有些微怒地警告道。
沈硯清挑着眉梢,毫不在意:“哦?那我就當他們眼瞎,誰讓周潤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不然怎麽會拿他寶貝孫女賭在我身上呢?”
沈降林被他氣得說不出話,抛下一句:“走了!”接着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戲樓。
沈硯清掃了一眼身旁沈降林的秘書:“人都走了,你杵這幹嘛?”
對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臺上的互動,聽見聲後朝他尴尬地一笑,連忙起身追上去。
林殊回到宿舍前就看到裏面站了一堆人在聊天,見她回來,楊曉貝連忙拉她進來。
“今晚考完試了,咱們去蹦迪慶祝一下啊!”楊曉貝眉開眼笑地沉浸在放假的歡快中。
林姝面露難色地看着裏面的裏面一群人:“我就不去了吧?太吵了…”
楊曉貝當機立斷地大聲替她否決了:“不行,大學三年,你總共參加過幾次聚會?明年實習了你怕是咱們班的人你都沒認全吧?”
接着趴在她耳朵邊悄聲道:“我知道你根本沒打算要這個孩子,咱就當給自己放松了,今晚喝完,忘了這些臭男人,姐妹我帶你去上海最好的醫院做手術。”
林姝還沒來得及開口,楊曉貝就把她拉進去吆喝道:“走走走,林姝跟咱們一塊。”
房間裏的幾個女生打趣道:“姝姝,你和那個齊琰怎麽樣了?上次我們可都看見了,那麽多花…”
“什麽呀,那是我們姝姝幫了他點忙而已,感謝罷了,別起哄!”楊曉貝含糊其辭地糊弄過去這幫人。
林姝滿腦子齊琰提到的事,一時忘了給沈硯清讓她回電話的事情,不禁又打了幾通電話給爸爸,還是無人接聽。
楊曉貝坐在那化妝,看林姝表情不對勁,以為她又在焦慮沈硯清,直接走過去把她拽到自己的椅子上。
“你等着,我保證給你畫個驚豔四座的妝!”說着就把她頭發攏起來盤在後面,擠了粉底液就往她臉上拍。
林姝回過神來時,楊曉貝已經哼着曲兒在給她化妝了,無奈地拿過來鏡子對着自己。
她突然想到什麽:“哎,江禾呢?我怎麽最近沒見她?她們專業不是考完試了嗎?”
楊曉貝咬着梳子,口齒不清道:“不知道,最近都沒回宿舍,上次問她說是工作實習呢。”
“在哪實習啊…我怎麽沒聽說。”
“誰知道她,有事也不跟我們說,她和你關系比跟我好,不也不跟你說。我就不喜歡她,一個宿舍這麽多年,一直那副清高樣兒。”
林姝無奈地看了一眼鏡子裏的楊曉貝:“你那男朋友呢?最近沒聽你提起。”
楊曉貝毫不猶豫地說:“掰了,他明年要出國。”
林姝疑惑地問道:“你不難過啊?”
“難過個屁,我換一個照樣談,你真以為我看上他那個錢了啊?我那是開玩笑,我那個爹在上海不比他…”楊曉貝說着說着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閉上了嘴。
林姝一臉好奇地笑着回過頭來:“你爹什麽?你不會是隐藏富二代吧楊曉貝。”
楊曉貝晦氣地“呸”了一口,咬牙切齒地恨恨道:“他是有錢,但是他每個月給我的錢,還不夠他外面那些女人買個護膚品的。就他也配當我爹。”
林姝第一次聽楊曉貝講她家裏的事,不禁有些愣住:“啊?那你爸媽離婚了嗎還是…”
楊曉貝忽然松了口氣,邊給她描眉邊輕描淡寫說:“嗯,我小學就離了,我媽回美國了,我爸又離了三個,現在這個跟我一樣大。”
林姝不禁有些同情她:“那你怎麽不跟你媽媽。”
“有我,她不好再嫁。”楊曉貝頓了頓手裏的動作:“而且我不會讓我媽的嫁妝落入幾個私生子手裏的,我讓他死了也給我吐幹淨。”
林姝聽着豪門複雜的故事,不禁佩服地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兩位小時過去了,要不是楊曉貝叽叽喳喳地在一旁唠叨,林姝坐的腰酸腿麻,困的眼皮都打架,後面的人還在慢悠悠地給她卷頭發。
“好了!”
楊曉貝收手,将她轉過身來,不禁啧啧地感嘆:“林姝,你簡直人間絕色啊。”
林姝打了個哈欠,抓過鏡子,不禁微愣住,又看了一眼一臉得意楊曉貝,淡淡吐了兩個字:“厲害。”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下宿舍樓,齊琰就站在樓下,穿的跟纨绔子弟一樣站在一輛灰色邁凱輪旁邊,後面跟着停了兩輛黑色的埃爾法。
不禁有人調侃道:“呦這不齊琰嗎?還真是土著少爺呢?”
“林姝,這肯定是來接你的。”
“啧啧,什麽意思啊他這是。”
“…”
一時,林姝旁邊的幾個女生都笑着看向她,不停的胡侃着,篤定了齊琰是來找她的。
果不其然,齊琰跑上前來,咽了咽口水抿唇笑着看向她們:“我聽說你們聚會,就特意來接各位姐姐們,車都安排好了,你們要不…先上車?”說完擡手指了一下後面的商務車。
林姝順着視線看過去,也想湊過去上後面的車,一把被楊曉貝拉住:“幹嘛呢?這車可沒你的位。”說完拉着旁邊的幾個人就湧到兩輛車裏。
林姝尴尬地朝齊琰笑了笑,局促地站在原地邁不動腿。
遠處的一輛黑色邁巴赫裏,時晉不敢轉頭看後座的老板。
看着宿舍樓下,林姝和齊琰面對面笑得很開心似的在說話,不禁皺了皺眉頭,悄悄從車內後視鏡瞥了一眼後面的人,就見沈硯清一身黑衣,臉色陰翳,幾乎要融入車內的黑暗,似乎在壓制什麽,危險十足,冷硬的下颚線似乎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
二十多度的天,時晉不禁打了個冷顫,看到司機用眼神問他:怎麽辦?
他也無聲的說道:不知道。
沈硯清從戲園子出來後,時晉就察覺到他心情就不好,回到國泰開完收購馮創的計劃會議後就趕來了北外,現在卻看到這幅場景。
只見林姝坐進了齊琰的車內,他還紳土的替她擋着車頂。
“開車。”低沉陰冷的聲線從男人薄唇中吐出,玩味的聲調性感清冽,狹長深邃的眼底盡是陰郁。
司機得到指示後,立馬啓動了車,油門一踩,瞬間從那輛邁凱輪旁邊擦肩而過。
沈硯清漠然地掃了眼後視鏡裏的車,沒再說話。
“有病吧,在學校裏開車這麽快。”齊琰系好安全帶後,聽到旁邊有輛車竄過去,不禁皺着眉頭低罵道。
林姝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時,車已經開遠了看不清。
夜幕降臨後,路過三裏屯還有工體附近,全部排起了長隊,三輛車停在了一家門牌很小的店門口,不仔細看都看不見店名。
林姝看了一圈,不禁問道:“這是哪啊?”
齊琰倒好車後熄了火,故作神秘地說道:“號稱京城第二個天上人間。”
林姝沒聽說過天上人間,一頭霧水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楊曉貝爵着口香糖,拎起包下了車,踩着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到林姝旁邊,跟一旁的齊琰打趣道:“齊琰,你這是把我們帶哪去了?”
齊琰挑了挑眉玩味地一笑,蕩漾着痞氣,勾着車鑰匙朝她們晃了晃:“跟我進去就知道了。”
會所裏的走廊兩側盡是包間,這一路卻安靜地只有他們的聲音,走到深處才看到一個前臺,裏面的人禮貌地朝齊琰示意:“三樓最大的位置已經給您留好了。”
電梯裏,楊曉貝忍不住問道:“這裏是玩的地方嗎?怎麽一個人都沒有,這麽安靜?”
話音剛落,電梯門打開,瞬間嘈雜高昂的dj打碟聲混着人群的尖叫聲從裏面傳出來,臺上巨大的液晶正放着變幻的畫面。
齊琰附在楊曉貝耳朵上大聲的說:“這兒可不對外開放,全是百慕大的dj,怎麽樣?說了包您滿意楊大小姐!”
楊曉貝挑挑眉沒說話,拉着林姝往裏走。
林姝從沒來過夜店,不禁覺得有些吵。
每個卡座上,尖叫聲不斷,沙發裏的公子哥兒們各個懷裏摟着明豔動人的姑娘,dj臺兩邊的人一絲不挂的站在臺上舉着熒光燈棒跳舞,随處可見穿着制服的銷售女孩,端着托盤穿梭在人群中。
變幻迷離的燈光下,到處充滿着醉生夢死,數萬張百元美金從天而降,黑暗的燈光下,四處猩紅的眼眸似張開欲望之門,窮奢極欲,四處争搶着被他們踩在地上的金錢。
楊曉貝已經喝嗨了,站在沙發上跳起熱舞,一張張錢從她腰間落下,林姝看着滿地的錢不禁感慨:只在視頻裏見過夜店撒紙的,沒見過撒錢的。
齊琰點了滿桌的酒,林姝不禁蹙眉趴在他耳邊問道:“你怎麽點這麽多?!”
“這裏是存卡的,花我小舅舅的,不花白不花!在欲界這兒可沒有假酒,喝不壞的!”齊琰說完就啓開一瓶庫克香槟,仰頭吹瓶。
林姝起身去拿酒時,恍惚間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人臉,但是燈光昏暗明滅,很快就被人群沖淡,再看時,只剩下一個裸露的背影。
她不禁一直側頭往那看,總覺得背影很熟悉,可是那人一直背對着她,她不禁起身拉楊曉貝的衣角。
楊曉貝手握着的一瓶酩悅,東倒西歪地爬下桌子,滿臉醉意地皺眉着,眯眼貼在林姝臉上:“幹嘛叫我!沒看我正在喝酒嘛…”
林姝拿過她手裏的香槟放回桌子上,趴在她耳邊竭力大聲地喊道:“你看看那個人,覺不覺得很眼熟!!”
楊曉貝搖了搖有些發昏地頭,往那看了幾眼,似乎是沒看清,踩着高跟鞋歪七八扭地就往前走,林姝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跟上去要把她拉回來,結果被一旁路過的一群人隔斷開了視線。
再看到時,楊曉貝已經趴在了那邊的卡座沙發背上。
林姝吓了一跳,連忙拽上齊琰往那走。
齊琰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你去哪啊?廁所在咱後面兒…”說完就看見了遠處的狼狽倒頭昏睡的楊曉貝。
林姝跑過去連忙扶起楊曉貝,卻沒注意到沙發裏的幾個人見到她都愣住了,除了有個白色的背影起身跑去了廁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頓住了手裏的動作,望向角落裏目光冷冽的人。
趙墨戎從廁所走過來就看見他們的位置上,站了三個陌生的背影,醉醺醺地走過去一把捏住林姝的肩膀,用力拉起來:“你他媽誰啊站我們的地兒?想死啊?!”
林姝被那股力量拽地眼前一晃,人差點沒站穩,她剛反應過來,齊琰就一把抓住了那個人的胳膊一拳朝他揮過去。
趙墨戎喝的有點多,一拳下去直接撞倒了後面路過的服務生,酒杯摔碎一地。
林姝被眼前的場面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人,借着燈光才發現地上的人是沈硯清的朋友:趙墨戎,手不禁愣住了,齊琰還在後面大聲嘲諷地怒罵道:“用不着怕他,在我家的地盤上動我的人,挨這一下都是輕的。”
林姝趕緊起身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示意他不要說話了,齊琰并不認識眼前這個人,絲毫不理會她的提示。
卡座裏的人坐不住了,陸懷琛走上前去扶起來趙墨戎,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已然不同于之前的熱情。
趙墨戎清醒了一些,擡起胳膊拭去嘴角的血絲,舌尖抵着上牙,感受到一絲血腥在口腔蔓延,他低頭擡眉,眼神陰翳的看向林姝,嘴角咧起輕蔑道:“我以為誰啊?沈硯清養的一條寵物狗啊?”
說完滿臉玩味地看向一旁的齊琰,又看回她:“呦,沈硯清花那麽多錢就養你這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啊?”
原來在這些人眼裏,她不過是沈硯清的玩物,自始至終他們都沒覺得她能和他們相提并論…之前那些所謂的尊重也只是他們習慣性的虛僞。
次次的清醒都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淪中消失…
林姝咬着幹澀的嘴唇,潋滟的眼睛裏盛滿了淚水,視線一片模糊,幸好燈光昏暗,她緊緊地閉上了眼,使勁将眼中的委屈壓下去,喉嚨卻哽咽的說不出話。
陸懷琛拉了拉趙墨戎的胳膊壓低了聲道:“差不多就得了,硯清還坐那兒呢,別太過分。”
趙墨戎向來是個睚眦必報,有仇當場解決的主,一把甩開陸懷琛的胳膊,一步一步地逼近林姝,挑眉勾唇地冷笑道:“沒有沈硯清,林姝你他媽算個屁,北京城這地兒,就沒你說話的份兒,你信不信,我弄死你都沒人知道。”
齊琰正欲要上前動手,被林姝一把拉住:“你把楊曉貝帶走,這兒我自己解決。”
陸懷琛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光影下的沈硯清,狹長的雙眸深邃不可見底,指尖的煙在嘴角處忽明忽暗,卻看不出任何表情。
林姝屏住了呼吸,努力壓住了胸腔的顫抖,嘴角彎彎一笑,朝他點點頭:“趙公子說的沒錯,你确實把我弄死,也沒人知道,但是我和沈硯清沒你說的那麽肮髒龌龊!麻煩你放尊重點。”
趙墨戎大聲笑着,看向一旁的人,指着林姝的鼻尖道:“不肮髒龌龊,你就別跟他睡完還收東西啊!你真以為他會娶你這麽個玩意兒?”
陸懷琛連忙厲聲打斷了趙墨戎:“喝多了嘴沒門兒的是吧?!”
說完就喊人将他拉走,末了回頭看了眼眼睛通紅的林姝,遲疑了還是開口道:“抱歉林姝,他喝多了,回頭讓他給你道個歉,別往心裏去。”
林姝聽着他的話,覺得有點可笑,原來他們覺得這些話,只需要一句道歉就解決了嗎?
正要開口說話時,旁邊傳來趙墨戎劇烈地尖叫嘶吼聲,就連dj臺上的音樂都戛然而止,整個欲界的三樓瞬間鴉雀無聲。
一聲低沉地聲音穿過人群:“酒喝多了就好好清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