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回府幾日,徐琬琬明裏暗裏同徐夫人打探了不少長安朝堂的局勢,從一無所知到大致了解也不過這幾日的時間。而謝斐這幾日确實去了并州軍大營視察,故而她也不曾與他遇上。
每逢月初,徐夫人皆會到城中慈幼院施粥布藥,徐琬琬從前常住于遙珈山上修養,雖知曉此事,卻不曾同徐夫人同往過。如今徐夫人見她身體已是大好,便将她一起帶去了慈幼院。
府城中的慈幼院專門接濟收養走投無路的婦孺還有被遺棄的孩子,多是官府出面牽頭豪強商賈共力出資。
馬車中,徐夫人同徐琬琬說着她所不知道的內情:“如幽州的慈幼院便是官府同豪強商賈共力出資,只是幽州算不得富庶,官府能出的銀錢算不得多,豪強商賈雖為求名聲多有出資,卻少有經年堅持者。”
徐琬琬愣了愣:“那并州呢?”
徐夫人笑道:“并州府城的慈幼院,這二十多年來皆是由我出面,與并州地界的諸位官家、巨賈家眷通力達成。”
徐琬琬不明白:“這二者可有何區別?”
徐夫人道:“自是有區別的,受慈幼院救助的多是女子,院中收容的也是女孩多,再有便是些天生有缺,或是父母雙亡、族親不願撫育的男孩。”
徐琬琬聞言更是不解。
徐夫人幽幽解釋道:“縱然我朝有璿皇這一女帝,縱然我朝有女子入朝為官者,可女子在這世道的出路依舊算不得多。出資接濟男孩,他尚有登科及第、入朝為官的可能,可女孩卻不能,貧家女子連能不能吃飽飯都苦難,又如何有機會如男子般‘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徐琬琬如此便明白了,若是接濟收容的是男孩,還能有獲取回報的可能。
徐夫人輕嘆道:“而官員、豪強商賈之家眷,有富餘的善心,有富餘的銀錢,十幾二十年堅持出資的也是不少。如此,并州的慈幼院方能讓被接濟收容者吃飽飯,病了能延醫問藥。”
徐琬琬默然輕嘆。徐夫人見她沉思的模樣,便沒有再說下去。
馬車悠悠駛過長街,慈幼院便是在城東偏僻之地圈了塊地建造。
徐琬琬似是想起什麽,她問道:“母親,官府本就有對慈幼院的出項,如今由母親牽頭各家家眷行事,那府衙庫銀的出項是作何安排?”
Advertisement
徐夫人有些詫異徐琬琬會想到此事,卻沒有瞞着她:“慈幼院的進項雖充沛,可院中天生有缺的孩子平日裏用藥便要花去不少,故而官府這筆銀兩依舊撥在慈幼院中。”
徐琬琬輕輕“嗯”了一聲,前世侍郎府丫鬟“并州天災,太守貪墨”這八字令她至今心中難以安寧。
當日周珉未曾否認他陷害她父親之事,可她卻只知最後她父母兄長具亡的結果,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構陷謀害。
如今已是三月,周珉一舉奪得會試榜首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并州,
馬車停在慈幼院前的空場地上。徐夫人同徐琬琬下了車,慈幼院的管事匆匆從門內出來相迎。管事姓蘇,五十上下的婦人,衣着簡樸。
徐琬琬目光下意識落在她的眸中,只覺她的眼睛帶着慈悲的光。
徐夫人對她甚是信任,見她出來時身形匆忙的模樣,開口問道:“可是院中出了什麽事兒?”
蘇管事沖着徐夫人歉意地笑了笑,她面色凝重:“院中的孩子從今兒早上便開始嘔吐腹瀉,不知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她說着不禁有些慚愧。
徐夫人聞言,面上亦帶上了了幾分憂慮:“且帶我去看看。”
徐琬琬便跟在徐夫人身後,到了院中,濃厚的藥味迎面而來,只見堂前露天的空地上擺着一排排藥罐,穿着青衫道袍的小道士同留着羊須胡的老醫家在不同的藥罐前看着火候。
徐夫人同蘇管事去了屋中看那些突然染病的孩子。徐琬琬留在了院中,她詫異的看着出現在此的宋蘊真。
春溪輕聲問:“那是曾到過莊上的小宋道長?”
徐琬琬輕輕“嗯”了一聲,宋蘊真擡頭時一眼便看到了她。
“徐姑娘怎麽會在這兒?”宋蘊真睜大了眼睛,眸中的詫異不比徐琬琬少。
“我是陪我母親前來的。”徐琬琬道,“小宋道長怎麽在這兒?”
宋蘊真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早本想去遙珈山找你,路過此地見慈幼院中只有老醫家一人在診治百來個孩子,想着我也會些醫術,便略盡些綿薄之力。”
屋內百來個孩子需要人照看,慈幼院中人手遠遠不夠,随徐夫人來的丫鬟仆婦皆被安排去了各屋中照料難受的孩子。
徐琬琬問:“可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宋蘊真眸子亮了亮:“徐姑娘可會煎藥?”
徐琬琬點了點頭,她吃了十多年的藥,即便不曾自己動手煎藥,可她也見多了奚戎雲煎藥時的樣子。
她同春溪幫着宋蘊真與老醫家将院中的一罐罐湯藥煎好,待将院中一罐罐湯藥喂給屋中的孩子,徐琬琬方才起身揉了揉肩。
她擡眼看了看堂中,徐夫人和蘇管事正與老醫家說些什麽,三人神色各異,許是再說百來個孩子突然病倒之事。
宋蘊真從旁給她端了碗水,徐琬琬接過喝了一口,兩人身量差不多,并肩站着,看着喝藥後好轉的小兒皆是松了口氣。
徐琬琬偏過腦袋問道:“小宋道長剛才說今日要去遙珈山找我,不知是為何事?”
宋蘊真聞言看了看四周,見也無人關注他倆,便湊近徐琬琬低聲與她說道:“徐姑娘,我想起來你那心中之人是何身份了?”
徐琬琬望着他有些激動的模樣,一時愣了愣,她也知道謝斐是什麽身份。
她不禁疑惑:“你原先不知?”
宋蘊真道:“我只知你有一心上人,那心上人面上一無所有,實際位高權重,卻不明了他究竟是誰,只匆匆見過他的策馬而過的身影。”
徐琬琬擰起了眉,她不禁打量着眼前的小道士。宋蘊真的大夢一場算不得齊全,謝斐也似在夢中見過前世之事,但也只有部分……
宋蘊真見她神色不禁問道:“徐姑娘莫不是早便知曉那人的身份?”
徐琬琬應了一聲。“當日長安城中見他打馬過長街時便知曉了。”她看向宋蘊真,“小宋道長又怎麽突然知曉了?”
宋蘊真如實道:“前幾日我見他從城外策馬入城時,便認出了他。初時只覺得他眼熟,後來才想起來他是誰。”
徐琬琬不禁有些疑惑:“你先前不是不曾下過山嘛?怎會認識長平侯?”
宋蘊真腼腆地笑了笑:“徐姑娘有所不知,我師祖姓謝,道名通玄,乃是長平侯生父。長平侯幼時曾在齊雲山中住過些時日,那時我年紀尚小,只遠遠見過他一面,而且他同師祖有幾分神似。”
徐琬琬未曾想到宋蘊真與謝斐還有這般淵源。
“如此說來,小宋道長是不是還得喚長平侯一聲‘師叔’呀?”
宋蘊真臉頰微紅:“若論輩分,應當如此,只是長平侯非是道門中人。故而不喚也是可以的。”
徐琬琬聞言沒再糾結,她問道:“只是小宋道長今日欲告知我此事,所為是何?”
宋蘊真正色道:“如今徐姑娘知曉了長平侯的身份,徐太守夫婦想來也不會再阻止姑娘與他之事……”他想的簡單,以為徐義崇前世百般阻攔徐琬琬與謝斐之事,只是因為謝斐那“一無所有”的身世。
可他未說完,徐琬琬便沖他搖t了搖頭,宋蘊真不解的看着她。
徐琬琬只道:“小宋道長,
宋蘊真卻有些着急:“可你們當日是兩情相悅。”
徐琬琬反駁道:“那些皆是前塵之事,今生我與他什麽也沒有。”
宋蘊真不禁有些失落,他試探性說道:“其實,徐姑娘若真能嫁給長平侯,他手握權柄,說不準能幫徐家度過未來的劫難。”
“小宋道長不知朝堂之事,只知他是貴戚權門,卻不知他在朝中處境艱難。我若真嫁給謝無恙,不過是讓他多了一處弱點。而徐家又怎知不是從一個劫難到另一個劫難?”徐琬琬失笑,“況且,如今的長平侯并非前世的長風,想要娶我的是長風而非長平侯。”
徐琬琬想嫁的從來只是長風,而不是什麽長平侯謝斐。
宋蘊真确實不知朝堂中事,他只是有些可惜。可惜兩情相悅之人不能走到一起。
兩人低着腦袋湊在一塊兒低聲說着,徐夫人遠遠望見他二人似有些親密的背影,不禁有些好奇。
“那位小道長便是今日出手相助的好心人?”
蘇管事聞言望向徐夫人目光所及那處,她點了點頭:“是他。小道長的醫術極好,方才有幾個昏過去的孩子,他只紮了一針便醒了過來。”
徐夫人聞言不禁點了點頭。她看得出,徐琬琬與他當是早便相識了。
老醫家捋了捋山羊須,随口道:“長明觀的醫術傳承自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