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夜色濃郁,太守府上一片靜谧黢黑,謝斐一路走來,暢通無阻,他不覺暗自凝眉,縱然他有意避開了府上護衛和燈燭明亮之所,但不得不說,太守府的戒心屬實太低,守衛也太過松懈。

他行至徐琬琬院中時,屋中燈燭早早便已熄滅,院門緊閉着。

謝斐輕而易舉從未關緊的西窗進到了房中,他知曉徐琬琬不習慣夜間有人在屋中守夜。

只是他不知為何分神,險些弄翻了梳妝案上的妝奁。

徐琬琬模模糊糊中聽着動靜,她撐起身子,隔着重重紗簾她只隐約見到一個人影,睡意惺忪道:“春溪,是你嗎?”

謝斐一愣,站在那兒,擰着眉思緒紛飛。

徐琬琬見他站那兒一動不動,不禁有些心慌,她一手緊緊攥着錦衾,一手撩開紗簾。

“是誰在那兒?”

謝斐輕嘆了一口氣:“是我。”

年輕低沉的聲音于徐琬琬而言很熟悉,他一開口,她便知曉樂來人。她暗暗松了口氣,好在她不是她胡思亂想中那些奇怪的人事物。

只是徐琬琬不明白,謝斐為何會突然做出夜探女子閨閣之事?

謝斐悠悠走到她床前,居高臨下看着沉思的徐琬琬,全然沒有一絲心虛。

徐琬琬抱着被子看着身前高大的黑影,她帶着幾分疏離與不滿:“謝侯,你逾矩了。”

縱然屋中沒什麽光亮,謝斐還是透過紗簾便看到她枕邊放着的那冊話本,他不由冷哼一聲,還未說什麽便聽徐琬琬滿是不耐地說着。

“我跟謝侯之間的瓜葛上回避雨亭前便已經說清了。今日謝侯無故闖我閨房屬實無禮,謝侯還是快些離去吧!”她說着頓了頓又道,“若當真有什麽事兒,謝侯白日裏再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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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斐今日來本就只是想要拿到徐琬琬手上的話本,這件事本可以交給屠維來辦,只是他白日見到徐琬琬與宋蘊真煞是親密的模樣,他便不打算那樣了。

周珉便罷了,她竟還與宋蘊真……他不禁暗自氣竭。

徐琬琬只見謝斐神色莫名地盯着她,也不說話,實在瞧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黑暗中謝斐深深皺起劍眉,他只覺自己愈發反常,只是那些謝斐半點也不想讓徐琬琬知道。

“謝侯?”徐琬琬再度開口提醒,“謝侯趕緊離開罷。”

她看着謝斐仿若被定住的模樣,心底陣陣奇怪,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房中,莫名其妙地盯着她一言不發。她霎時覺得有些瘆得慌。

謝斐聽着她的話,終于有了反應。

只是縱然在黑夜的掩飾下,徐琬琬依舊能看出他臉色難看得緊,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謝斐望着她,音色低沉陰鸷道:“你就這麽想要我走?”

徐琬琬愣了愣:“這是我閨房,你是外男,深夜造訪本就已是逾矩……”

“那你在遙珈山上時怎便沒有那麽多男女大防?”謝斐定定看着徐琬琬,“不說夢中,你當日也曾在黃昏落日獨自來我房中。”

他語調悠揚暧昧,徐琬琬白皙的小臉上閃過幾絲紅暈,她一時語塞,羞惱等着謝斐。

“謝侯究竟想做什麽?”她冷着臉質問着。

明明她今生的态度已是十分明确,她也已經百般躲着謝斐了,可她實在料不到謝斐在夢中知曉前世之事,也料不到在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謝斐竟會如此糾纏。

徐琬琬只覺陣陣委屈湧上心頭,她氣息微顫,眼尾暈着濕漉漉的氣息。

謝斐見之不覺抿起唇,他究竟想怎樣?他如今自己也說不清。明明兩個人都知曉夢中之事,不甘心只有他一人被其影響,或是下意識中不願任由徐琬琬就此脫身。

他翕了翕唇口,冰冷的聲音中仿佛沒有一絲情感。

“夢中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你不必與我裝傻。我說過,即便你咬死不知,我亦有辦法讓你開口。”謝斐警告的言語中帶着一絲威脅,他頓了頓,語調幽幽夾雜蠱惑人心的意味,“你若如實說來,我自不會再做糾纏。”

徐琬琬咬着唇凝視着謝斐,她将信将疑道:“當真?”

謝斐道:“本侯從不妄言。”他不動聲色地看着抱着被子的女子,烏黑的長發柔順軟綿,夢中也曾與他青絲相結。

徐琬琬盯着謝斐看了好一會兒,她清楚若謝斐在此事上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她與他便還得糾纏。

“既如此,不如謝侯也将你知曉的夢中之事告知于我,算作交換。”

她即便要把前世與他之間的事兒告訴他,也不能輕易便如數告知。

謝斐聞言冷聲道:“徐琬琬,我不是在和你互通有無。”

徐琬琬心中不算衡量着,她狀似鎮定道:“那我便沒什麽好說的,謝侯自便罷!”

她好似想通了什麽,悠悠躺下,擁着錦衾好不惬意。

“反正此刻是謝侯無緣無故出現在我房中,你若與我糾纏,傳出去也是你長平侯的英名受損。”

她也不過是煩擾些時日,謝斐總是要回遼水或是長安的,而她會在并州,山高水遠,他們再難有瓜葛。

謝斐上前兩步,擡手撩開紗帳,他人站在窗邊的帳中,神色諱莫如深。

他倏地俯下身在徐婉婉耳側道:“徐姑娘想聽什麽?是遙珈山上你我情定時說的情話?還是閨房中你千般旖旎、萬種妖嬈的情态?又或是……你玩弄夠了将我棄之如敝履時對我說的那些話?”

徐婉婉聞言猛地回頭,恰好撞進滿是嘲諷的眸中,他唇角微勾着,可徐琬琬從中只看到了無盡冷意。

本朝風氣素來開放,男女未定親前便私許終身者不少,未成婚前情意缱绻者亦有之。前世徐琬琬與謝斐之事雖是逾矩卻也算不得稀奇。

她不自在地瞥開眼,可謝斐雙手強硬地禁锢住她的臉頰,迫使她面對着他。

“怎麽?心虛了?”

徐琬琬抿着唇,斂着眸子:“我告訴你。”她伸手輕輕扯開謝斐的衣袖。

謝斐收回手,似是漠然地看着她。

徐琬琬将前世謝斐在遙珈山那近一年的事兒告訴了他,只是十分坦白七分,不動聲色地隐瞞了三分。

謝斐面色不改地看着她,聽着她用着極其平靜地語氣說她湊巧救了他,說她見到他容貌後心生妄念撩撥于他,說她一時沖動對他許下承諾後又心生後悔,說她知曉探花郎求娶後拜高踩地将他攆入塵埃後丢棄,也說她十裏紅妝如願嫁給周珉。

“我只夢到此處。後面的事我便不清楚了。”徐琬琬如是說道。她瞞下了前世她對謝斐的情誼,瞞下了她前後态度轉變的緣由。

謝斐揚着鳳眸聽完一切,在徐婉婉所述中,她對他是逢場作戲,與他是露水情緣。她好似毫不在意他眼中的她是如何輕薄無行,夢中的鏡像仿佛也佐證了徐琬琬便是那樣的人。

可是謝斐始終記得,她在遙珈山密林中見到渾身是血的他時害怕膽怯的模樣,記得她縱然害怕還是選擇上前救他時的堅決。也記得不論是夢境中還是現實裏,她都用着柔軟卻又異常堅定的聲t音與他說“別怕,我會救你,你不會有事的”。

徐琬琬深吸了一口氣:“謝侯,夢中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個不該發生的錯誤,而今你我能得奇遇,在所有事情發生之前知曉了種種,阻止了錯誤的發生已是極好。”

謝斐回神從高處向下看:“你當真覺得這樣很好?”他聲音喜怒難辨,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徐琬琬低着腦袋:“自知曉謝侯身份,我便明白您是我等如何也高攀不起的貴人。夢中所為确是我對不住謝侯,還請謝侯看在什麽都沒發生的份上,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與我計較了。”

“你真是這麽想的?”謝斐盯着徐琬琬的發頂,再一次問道。

徐琬琬擡眸認真地看向他,忙不疊點頭:“我對謝侯絕不敢有一絲非分之想。”

謝斐見狀只覺胸口悶得緊:“好了。你方才所言當真是你在夢中看到的全部?”

她所言的一切,夢境的開始也好、結束也罷,确實都能與他的夢境對上。

“是。”

謝斐與她四目相視,徐琬琬不敢有一絲露怯,她決絕地回望着。謝斐什麽都沒有說。

徐琬琬望着謝斐從西窗離開的身影久久未能回過神來,直到未關緊的窗口透過絲絲夜風,她方才重重将身子砸在了床榻上。

她不由想起前世的謝斐在她步步緊追時說的話。

——“你是太守千金,而我卻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的來歷不明之人。你不該與我糾纏。”

徐琬琬閉上眼,在心底默默告誡自己。謝斐不會喜歡一個對着權貴望塵而拜的女子。謝斐也不該與徐琬琬糾纏。

疏離淺淡的月色下,謝斐看着手中印着“鴛鴦錯”三個大字的書冊,他緊抿着唇,似斂眉深思。

今日徐琬琬與他坦言的話或許是真,可誰又知這當中她不曾隐瞞?

況且——

徐琬琬并未說清楚,她究竟如何知曉他的身份。

謝斐回眸望了一眼夜幕下徐琬琬的院落,風眸中暗暗醞釀着無人知曉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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