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周懷寧走上前, 她知道這位祖母是個什麽樣的人,現在有多慈愛就代表着自己的利用價值有多高。
老夫人心裏雖然是欣慰的,但想若是別的孫女跟徐降定婚, 那就最好了, 畢竟周懷寧跟她隔着一層, 不過幸而過去也沒在面子上對她不好。
“懷寧, 徐侍郎前途無限, 你嫁的是你姐妹裏最好的了,能得這樣的人作為夫君, 是極好的,往後也且不可忘記了娘家,女子若是無娘家做依靠,自然是最無助的,若他們想拿捏你,那就易如反掌。”
周懷寧只點頭,徐家跟旁人不同,徐祖母不會因自己無可靠娘家而輕視。
晚間老夫人還特把周尚正幾人一同叫到立雪堂。
“老三, 懷寧的婚期可曾定下, 徐家有沒有捎信過來, 什麽時候來下聘?”
周旬正也是從禮部回府之後才知曉聖旨賜婚的事情。
“還未曾,徐侍郎是今日才回京師,估計一幹事宜最遲還需等到明日吧。”
老夫人點下頭, 這場婚事讓她覺得自己身上的病都好了許多。
江蓠院。
今日晚間開始洋洋灑灑的下起了大雪, 倒了戌時地上已經是白茫茫的薄薄一層。
“玉竹。”她坐在內室把手中的雜記放下,怎麽突然覺得安靜了許多。
見沒人回應, 周懷寧小心的穿上睡鞋下榻,手上拿着一盞燈掀開門簾。
“周五姑娘。”
周懷寧被一道帶着嘶啞的聲音吓到, 猛地看着這個站在自己面前身高腿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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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小侯爺。”她又往後面看了看,急切開口,“我的丫鬟呢?”
蔣聞階身上穿着一身鴨青的圓領直袍,肩膀兩側都鋪滿了雪。
“不必擔心,用的是錦衣衛特有的迷藥,不傷身,只讓她們睡一會。”
周懷寧深吸一口氣,他還是進了錦衣衛,身手确實好,能從外面翻牆進來,還不驚動旁人。
“不知小侯爺有何事?”
蔣聞階看她身上穿的單薄,“不請我進去坐嗎?這麽害怕瓜田李下?”
周懷寧側過身子,“請。”
蔣聞階伸手擋過厚實的簾布,一陣暖意襲來,女子的內室,他還是第一次來。
周懷寧因着要就寝,所以穿的只有裏衣,頭發的釵環也已經卸了,玉竹還給她塗了桂花油,又香又能滋養頭發。
“小侯爺有什麽話可以說了嗎?”
蔣聞階看她素淨的樣子,只覺得更吸引人,知道聖旨的時候被母親攔着他并不是放棄,只是不想徒增麻煩。
“是徐降逼你的?還是你家人逼的?”
周懷寧不理解他的話。
“未曾,是我自己先答應的。”
蔣聞階皺緊了眉頭,睫毛上雪花開始化掉,他視線有些模糊,沉聲開口。
“那你知不知道徐降到底是什麽人?他心思缜密,短短幾年已經爬到如今的位置,下一步就是入內閣,這是旁人甚至窮盡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他的好友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殺人不眨眼,錦衣衛的诏獄裏有多少冤假錯案,都是他親手辦下的,手段之殘忍,徐降入仕途的第一年就親手把自己的恩師送了進去,你現在還覺得他是個你口中覺得憨厚的人嗎?”
周懷寧靜靜地聽他說完,身形未曾動過一瞬。
“小侯爺,賜婚聖旨已下,多說這些都無意。”
蔣聞階上前一步,“若是你覺得聖旨難擋,我可以帶你走,我們離開這裏,可以去過隐姓埋名的日子……”
周懷寧看着他,直接開口打斷他的話,“小侯爺,你知不知道出門需要路引,還需要查戶貼,另外你是侯夫人唯一的指望,你要做不忠不孝之人嗎?另外我為何要與你一起,我又不喜歡你。”
蔣聞階向來是個最是自傲的人,聽到這話,手握成拳頭,咬牙切齒道。
“周懷寧,你非要這樣說是吧,難不成你喜歡徐降嗎?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周懷寧想自己應當是了解他的。
“可小侯爺,我也不曾了解你,但我了解蔣侯府,你未來的夫人定然是出身名門,閨秀楷模。”她說完看着變了臉色的蔣聞階,無奈的嘆了聲氣,他必然是在侯府是攤牌了,“慢走,不送。”
翌日,周懷寧起身站在廊下院子裏的雪已經被下人掃的幹幹淨淨,剛剛用過早膳,甘草就從外面進來,她去拿這月的份例,歡喜的跑到屋內。
“五姑娘,前院的田媽媽說,魏國公夫人上門來了,說是徐家請她來過納彩的。”
按理來說,聖上下旨賜婚,是不用再這麽麻煩的,直接商議婚期,下聘即可。
且魏國公夫人也不是誰家就能請得動她的,但徐府自然是可的。
吳媽媽在旁邊奉茶,聽到也是歡喜的,“這是姑爺看重咱們姑娘。”
是俞月接待了魏國公夫人,她也是操持過婚事的,倒也穩重,給了周懷寧的生辰八字。
魏國公夫人沒曾想前些日子還在府裏參加賞梅宴,往後就是徐家婦了。
納彩過了問名納吉自然就過t的很快,聖上賜婚,誰敢說八字不合。
納征禮是放在了新年初二。
周家人一早就等着了。
徐降親自前來下聘的,徐老夫人也是跟着一同前來的,她在立雪堂陪着一衆女眷。
周尚正幾人是在正堂見的徐降,只是見到他都有些拘謹,雖然年歲上是長了一些,但在朝為官,也都沒他品級高的。
徐降老成持重,但今日是不論朝堂,只談家事,按照晚輩的禮節行了禮,只是說了沒幾句,就又談到了案子上。
周海寧幾人也是在立雪堂的梢間裏,隔了一個松柏竹歲寒三友的屏風。
“五妹妹,你可曾見過這位徐大人?”周海寧最是好奇,她也只是聽過,往日就覺得這類人距離她們很遙遠,可一轉身就變成了妹夫,怎麽想都覺得奇怪,“而且聽說他年歲很大,有三十沒?”
周溪寧現如今就只安心待嫁,如今的婚事已經是她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對徐懷寧倒是覺得有些可憐。
“是啊,五妹妹,徐大人別又老又醜吧。”聖旨都請下了,難不成是又是祖母跟人商議好的,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周懷寧搖搖頭,一時也不知怎麽講。
“還好,不算老的,祖母病重,我去給她祈福,見過一次。”
她說起這件事情,周海寧都覺得沒什麽印象了。
周雲寧聽到這件事情,手不自覺的抓緊衣袖,那次是母親跟舅母故意設局,原她也是不知道的,正巧偷聽的,當時她也很害怕,但就跟舅母說的一般,是她害了母親跟母親肚子裏的孩子,那自然是應該受到懲罰的。
周海寧哦了一聲,她當時還隔着屏風見過那人一面的,原以為五妹妹見都沒見到人。
“不過你可要注意自己,外面都有人說徐大人克妻。”前些日子聖旨下了以後,都打聽過跟徐大人有婚約的方家姑娘呢,才知是突發疾病死了,第一任訂婚的也是如此,真是有些吓人。
周溪寧也跟着點頭,萬一真的克妻怎麽辦?
周懷寧沒想到她們這般關懷自己,抿着嘴笑笑,“無事,我命硬。”
幾人也都不說話了,不過等到事情議完,送徐家人離去時,周雲寧還是帶着丫鬟悄悄去了前院,若是那個徐大人長的又老又醜就好了,可她悄悄的趴在抄手游廊的拐角處,只看到披着一件玄色鬥篷,父親跟伯父們笑着陪在一側,那人臉上帶着淺笑,明明十分俊朗帶着貴氣,但舉手投足間又像是十分随和的樣子,身姿挺拔,氣質斐然,這個人居然就是娶了周懷寧的。
“姑娘,怎麽了?”綠翹跟在後面,幸而沒被府內的長輩發現,不然真的要被罰,可眼下又看着姑娘跟丢了魂一般。
周雲寧聽不到綠翹在說些什麽,她覺得很冷,從腳底板到頭的涼,沒了母親,她在這府裏過的喘口氣都壓抑的難受。
俞月到立雪堂內把聘禮的單子奉上,周懷寧也被叫過來一同坐下。
鄭嬷嬷接過來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打開折子掃過一遍,早上的時候大致掃過一眼,現下再看一遍,真是海一般的聘禮,且都是實打實的,都不是簡單的東西,金累絲樓臺掩髻,制作精巧,還有滿冠首飾,上面的鴛鴦蓮花戲池塘,做的栩栩如生,真是難尋,剩下的就更不必說,但不論如何她都只在心裏可惜,一件也留不得,都要給周懷寧帶走的,把折子合上。
“懷寧,這是徐府送來的聘禮,自然也是歸攏到你的嫁妝裏,一同擡了去,我年前就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去了冀州,讓你外家把你母親的陪嫁也一同送返,也都是給你的,你母親還有祖母還會另外給你填上些,往後咱家也是要靠着你了。”
周懷寧接過聘禮單子,“祖母且放心罷。”
俞月心下也是高興地,她是為周懷寧高興,徐家關系簡單,那徐老夫人是個慈愛的,五丫頭也懂事,夫婿長進,日子定然會過得紅火。
“婚期就定在了六月十八,比你四姐姐晚幾日。”她本還想往後拖,但徐老夫人意思是徐降年歲太大了,還是希望能早些迎新婦進門。
周懷寧颔首,這段時間她也不用出門,在家裏安心待嫁就可。
可過了元宵節,朝中就出了大事,因着年前的貪污案子,原以為是皇上不表,誰知等在年後,錦衣衛抓了很多人,一時間風聲鶴唳。
周家也是有了連帶。
沈家來了信,沈家也被牽連進去,且是被揪住了證據的,這次主辦案子的是裕王,大理寺督察院輔助。
老夫人看着信心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找了周尚正過來。
“你來說此事能不能幫上忙?”
周尚正沒曾想表哥這麽大膽,本還在為他在京中周旋,能早些日子調回京中,這下子是別指望了。
“他只是做了中間人,手中監察不嚴一些,說起來也不難辦,單看聖上的意思,如果找徐降還有可能,案子就是他來查的,若徐降能答應在中間幫忙興許表哥會沒事。”
老夫人聽完倒是心裏有了打算,叫了雙合進來,“去把五姑娘叫來。”
周懷寧進了立雪堂聽完,心裏倒是覺得好事,她不願意為了這樣的人去麻煩徐降,但又怕自己不去,老夫人會找了旁人上門求徐降,不如自己去,讓他別看自己的面子,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好,孫女現下就讓下人套了馬車過去。”
老夫人這下算是放心了,到底是親戚,徐降想來也不會不幫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是不知他到底對五丫頭有多少情意。
周懷寧帶着玉竹坐上馬車就從大興到宛平,也不算是穿過整個京師,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門房知曉是未來的大夫人登門,忙先到府內禀報,曹嬷嬷親自過來迎的。
“五姑娘,穿的這樣單薄,可是凍壞了吧,我這出來的時候老夫人特讓我帶了鬥篷。”曹嬷嬷忙給她披上,又看向那一輛簡陋的馬車有些嫌棄,姑娘家用的東西物件自然是要仔細一些。
玉竹也趕緊幫忙,上前系好,鬥篷上面是用了上好的狐貍毛,軟軟和和的。
曹嬷嬷引着周懷寧邊往裏走,邊說話,“果然這還是姑娘穿上好看,這狐貍還是我們大公子去歲獵到的。”
周懷寧臉頰覺得有些發燙。
曹嬷嬷知曉她不好意思,也不再打趣,從影壁繞進去,又走過抄手游廊,過了前院,進到垂花門,才到了內院,再過了兩個拱門,才入了羌山院。
老夫人是端等着呢,早讓丫鬟都新沏了茶,這會看着丫鬟挑開門簾見到人。
周懷寧進來先行了禮,屋內燒的熱乎乎的。
“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笑着讓她起身,又讓她坐下用茶。
玉竹抱着鬥篷站在原地,可眼下也在打量着一路走來的院子,歇山拐角,屋脊的瓦獸,鬥拱都是用的彩色,山洞樓閣,亭臺池塘,也都十分巍峨,她都看花了眼睛,這堂內的明黃花梨椅低調又有涵養。
周懷寧先是把家中事情說了一遍。
老夫人才知曉她是來尋徐降的,未婚夫婦倒是沒那麽多的限制,單獨相見是可以的。
“應該快回來了,你且安心坐着。”她又轉頭看向曹嬷嬷,“等徐降回來,立刻來說一聲。”
曹嬷嬷忙出去囑咐下去。
周懷寧跟老夫人之間是話不少的,差不多兩刻鐘後,丫鬟來報,大公子回來,去了內院書房。
曹嬷嬷又親把周懷寧送了過去。
徐降官服還未下,年後新上任兵部,事物繁多,穿着官服是不可見長輩的,所以他就先來了書房。
常山候在外面見到曹嬷嬷帶着新夫人過來倒是驚訝,先迎了上去。
“曹嬷嬷,五姑娘。”
“五姑娘有事來找大公子。”曹嬷嬷先說了一遍。
常山連連點頭,“爺現下在書房內呢。”
徐降不意外能看到周懷寧。
常山奉上兩盞茶就關上門出去了。
周懷寧已經有幾個月不曾見過他了,像是輕減了不少,緋紅的官服襯的他愈加嚴肅了,心下有些緊張,端坐在書房內的椅子上。
“是我祖母的娘家,沈家的事情,我祖母讓我過來求情,其實我想說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用幫忙,就算是周家旁人誰來說都沒用,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
徐降看着她,覺得連日來的奔波疲乏覺得消退了不少,姿态放松的靠在身後的椅子上,輕笑道,“我知道,辦沈家,本就是為你報仇的。”
他想護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