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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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菁菁立馬打開了手機裏的手電筒起身:“唐星姐,我去看看是什麽情況,你在房間等着我。”
唐星還來不及說什麽,許菁菁已經風風火火出了門。
唐星看了一下電腦的電量,只剩一格了,之前偷懶沒插上電源,這會兒怕是電量要不夠了。
她連忙把修好的圖片都保存好,并做了雲端備份,将筆記本關機後,索性坐到床上看起了手機裏的電子書。
等了好一會兒,許菁菁還是沒有回來。
房間裏黑燈瞎火的,唐星越呆越害怕,手機屏幕上的字也完全看不進去了。
她猶豫了一下,用手機照明,打算去走廊上找一下許菁菁。剛想推門,手還沒碰上門把手,門卻幽幽地向外打開了。
她頓時心跳如鼓,一面提醒自己,一定是許菁菁剛剛忘了關門,一面屏住呼吸,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
突然,黑暗裏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啊——”
她忍不住閉着眼睛大聲尖叫起來,聲音幾乎穿透整幢教工樓。
那人忙拉住她的手:“唐星,是我!”
手,熱的。
聲音,男的。
……好像是嚴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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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星大腦空白了片刻,才緩過神來,用手機照了照對方的臉,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嚴煦,你吓死我了。”
嚴煦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又回想起之前她在小區外落荒而逃的樣子,莫名覺得有趣,忍着笑道:“這樓裏有根電線燒了,菁菁和朝陽他們倆去叫人了,我來帶你去樓下。”
“那快走吧。”唐星攥住他的衣角,迫不及待要下樓去。
這一日的天氣有些悶,露天操場兩側都是窸窸窣窣的蟲鳴,偶爾會吹來幾縷涼爽的夜風。
走了一會兒,兩人就在操場旁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唐星害怕的心情已經平複了許多,和嚴煦閑聊起了白天的事。
“你和祝學姐……高中就認識?“
白天,嚴煦和祝扶黎說話的時候,顯然比和許菁菁、宋朝陽在一塊兒時更加松弛閑适,像是相熟已久的樣子。唐星莫名的在意。
嚴煦倒是很坦蕩:“嗯,可能更早些。我有個發小和她是鄰居,所以讀書時經常在一塊兒玩。”
“……哦。”
年少相識的情誼,很是珍貴啊。
唐星不知該接什麽話,随口問道:“祝學姐是一畢業就來這邊支教了嗎?”
“那倒沒有吧。”嚴煦想了想,“她好像是法律專業的,剛畢業的時候在律所呆過兩年,後來才去支教的。”
“職業……跨度這麽大的嗎?”
嚴煦低慨:“其實她在律所的時候,狀态看起來并不t好。或許……當老師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吧。”
唐星心中微微悵惘,原來嚴煦面對女孩兒也有思緒如此細膩的一面。
她努力攢出個笑來,另起了話頭:“回去以後,我會做一期關于東源小學的專題,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參與活動的。”
嚴煦搖了搖頭。
“今天是最後一次收成了,下學期,學校就要被撤并了,活動也要結束了。”
“為什麽?”唐星大感詫異。
嚴煦擡眼望向空空蕩蕩的操場,聲音合着晚風,聽起來有些蕭索:“學校已經兩年沒有招到新生了。等過幾天,這屆六年級的學生畢業考結束,這個學校就只剩下不到20個學生了,剩下的學生會被分流到別的學校。”
唐星緊聲問:“他們會去哪兒?”
黑夜将清冷的光輝撒向大地,他默了默,聲音暗澀:“有的會被送到鄰近的鄉鎮學校住校,有的會跟着父母去城裏的學校……”
唐星靜靜凝望着嚴煦,對方沉默的側臉融化在了一片模糊的月色下,與腦海裏那個在她至暗時刻向她伸出援手的少年模樣重疊。
她讀出了他的悵惘和憂慮,柔聲說:“他們或許會各奔東西,但是,他們在這裏遇到的所有善意,在之後的日子裏,都會像燈塔一樣,照亮他們的人生。”
就像,你曾經照亮我那樣。
……
“煦哥!唐星姐!可算找着你們了!”正這時,遠處傳來宋朝陽和許菁菁氣喘籲籲的聲音。
嚴煦和唐星齊齊回頭。
宋朝陽抱着四瓶礦泉水,挨着兩人坐下,一坐定就苦哈哈地向嚴煦訴苦:“煦哥,本來這會兒我應該在自己的房間裏吹着空調吃着西瓜,現在卻要在這裏喂蚊子,怎麽着你也得給點補償吧?”
嚴煦不緊不慢地橫了他一眼:“是我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來的?”
“那給點福利總行吧。”宋朝陽滿不在乎道,“當初祝老師聯系的人可是你,我和菁菁都是陪着來的。今天唐星姐也出了不少力……”
嚴煦好整以暇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不如煦哥陪我們玩個游戲,就當是給我們的福利怎麽樣?”許菁菁搶先一步說完,宋朝陽默契地和她擊了個掌。
嚴煦無奈地看了一眼唐星:“你也這麽想?”
唐星憋着笑,點了點頭。
嚴煦挑眉,頗為坦然道:“好。說吧,什麽游戲。”
“真心話。”
許菁菁興沖沖地從包裏掏出一張白紙,裁成長短相同的四張紙條,在其中一張紙條底部用黑筆做了個記號,攏在一塊,用手握住:“四張紙條,抽到黑色記號的人要回答大家一個問題。”
說着,她笑嘻嘻地将四張紙條遞到嚴煦跟前。
嚴煦沒有半點猶豫,随手抽了一張。
許菁菁沒想到他這麽爽快,連忙将剩下的紙條遞給唐星和宋朝陽。
四人齊齊打開紙條底部,黑色的那張竟在宋朝陽手中。
許菁菁立刻洩了氣:“開局不利,宋朝陽的黑歷史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沒什麽好問的。”
宋朝陽:“許菁菁你就不能裝個樣子,走個流程?”
“我來問吧。”唐星笑眯眯地開口,“不如說說,為什麽會選擇做檢察官?”
宋朝陽有一秒怔愣,而後哈哈大笑:“唐星姐,你這問題,我還以為要接受專訪的人是我呢。”
許菁菁拍了他一下:“哪兒那麽多廢話,快回答,還要下一輪呢。”
“你們想聽真實的原因嗎?”宋朝陽故弄玄虛,清了清嗓子,“當然是……不想回家繼承家業……哈哈哈哈……你們信嗎?”
許菁菁嫌棄地推了他一下:“過過過,唐星姐,這人嘴裏沒一句正經的,問他就是浪費時間,我們繼續。”
第二輪抽到黑色紙條的卻是唐星。
許菁菁和宋朝陽面面相觑,有點為難,原本玩游戲就是想詐嚴煦的八卦,唐星這溫溫柔柔的,他們下不去手啊。
“唐星姐,就說說你最重要的回憶吧。”
感覺一上來就問隐私的話,太不禮貌了,宋朝陽也禮尚往來的地送了唐星一個客套的問題。
唐星垂下眼睑,很自然地想起了被同校的女生堵在男廁所的那個下午,餘光不經意掃過嚴煦的側臉,恰好與他的視線半空交彙。
唐星心虛地避開了,努力地想了想,提起了另一樁事:“高中的時候,交過一個沒見過面的筆友,寫過幾十封信,這個能算重要的回憶吧?”
“我去,你這是缟纻之交啊!”許菁菁忍不住來了興趣,“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唐星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擡頭,卻是坦然笑道:“因為一些意外的原因,就斷了聯系了……”
“啊,好可惜……”許菁菁感慨了一聲,沒再問下去。
她連忙把紙條又收到了一起:“那我們直接下一輪吧。”
“等會兒!”
宋朝陽從許菁菁手裏接過紙條,重新調整了一下位置,遞到嚴煦跟前,“煦哥,這次你得眼睛閉起來抽。”
唐星聞言忍俊不禁,嚴煦不經意瞥見她眼底清淺的笑意,內心微動,手中動作一頓,直接将臉別到了另一邊,任宋朝陽瞎折騰。
宋朝陽連忙将黑色的那張紙條湊近他的手。
果然,抽中了黑色紙條。
許菁菁興奮地不得了,搶先一步問:“煦哥交過女朋友嗎?”
“喂,許菁菁,煦哥母胎單身你不知道嗎?”宋朝陽激動地出聲,恨鐵不成鋼地敲了兩下許菁菁的腦袋。
“欸,不會吧?”許菁菁不敢置信,“我完全不知道。”
“王宇哥和煦哥高中就是同學,早論證過了。你問這個不是浪費機會嘛。”宋朝陽無奈抱頭。
不一會兒,他嚴肅地轉向嚴煦:“不行不行,煦哥,這個問題作廢,換一個。”
嚴煦點頭:“好,那繼續抽。”
宋朝陽噎住了:“煦哥,你還什麽都沒回答呢。”
嚴煦将手插進口袋,施施然起身:“許菁菁的問題你已經替我回答了,再問,當然就是第二個問題了。”
宋朝陽氣不過:“煦哥,作為國家公訴人,這麽不講信用,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如果這樣耍賴的話,那我可就直接和她們抖落你的秘密了。”
一聽秘密許菁菁來了興趣:“什麽秘密?”
唐星也好奇地轉過頭。
宋朝陽得意地看了嚴煦一眼,故意拉長了聲音:“你們知道嗎,煦哥的微信頭像……”
“宋朝陽。”嚴煦涼涼地看他一眼,“這麽能說故事,不如我和政治部應主任建議一下,下次市裏的‘青年大講堂’就你去吧?”
“煦哥!”宋朝陽立馬變了臉,讪笑着湊到嚴煦身邊,“我就是個社恐,那場面我不行的,我不說了,不說了……”
嚴煦似笑非笑:“那問題呢?還問嗎?”
宋朝陽假意後退,突然閃到唐星的身側:“就算我不問,唐星姐問的話,你難道也拒絕回答嗎?”
被突然叫到的唐星一臉茫然。
嚴煦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朝陽誇張的表演,閑閑地将目光轉向唐星。
他的目光像藤蔓,在凝滞的空氣當中将渙散的光影定格。
唐星一時間腦子短了路,脫口而出:“其實我也挺好奇你微信頭像的。”
“噗……”宋朝陽和許菁菁忍不住齊齊笑出聲來。
嚴煦的反應有點古怪,沒有拒絕,也沒有回答,原本眼底閑适的笑意瞬間隐沒,黑眸中似有什麽細微的情緒漾開。
短暫的沉默中,唐星突然一陣心虛。
宋朝陽和許菁菁都是可以和他随意開玩笑的關系,但自己……似乎逾越了。
焦灼随着時間一點一點的累積,“啪”一聲,教工宿舍的燈全數亮了起來,漆黑的操場一時變得亮堂堂的。
唐星的面頰在突然亮起的光線照耀下,變得紅撲撲的,她立馬起了身:“我開玩笑的,來電了,我先回去趕稿子了。”
離開的速度過快,以至于都沒看見對方欲言又止的起勢。
“什麽啊,唐星姐,你這也太不靠譜了!”宋朝陽和許菁菁大失所望,互相對着嚴煦擠眉弄眼。
嚴煦只當作沒看到,越過他們,快步追了過去。
“唐星。”
唐星剛走到宿舍樓下就聽到嚴煦喊她,她停下步子,回過頭,疑惑地看着他。
不知是否職業的關系,他的眉眼自帶凜冽,總有種不言而喻的威懾,給人不好接近的疏冷之感。但在她面前,他的目光總是溫和的。
他似乎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沉默良久,他垂眸遞給她一個防蚊貼,聲音很淡:“宿舍裏蚊蟲有點多。”
“謝謝。”唐星讷讷接過,試探地問,“那……我先回去了。”
嚴煦點了點頭:“早點休息。”
心仿佛沉入無人的曠野,任由寒意無聲無息地把人淹沒。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麽呢?
唐星恰到好處地扯出一個微澀的笑:“你也是。”
甚至顧不上與對方禮貌的道別,唐星踩着倉促的腳步,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