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杜夜宸聞言,眸間一凜。他目光銳利地掃了尹顏一眼,問:“你瞧見了?”

尹顏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我聽到櫃子裏有動靜,恐怕是鬼魅要鑽出來了……”

尹顏一想到那櫃子黑黝黝的縫隙即将打開,幸虧自個兒機敏,急忙跑下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尹顏推搡了杜夜宸一把,問:“要不,你打頭陣,咱們上去瞧瞧?”

杜夜宸探出兩指,銜住尹顏的手腕,往旁側丢開。片刻,他撣了撣襯衫衣料,低聲道:“不去,你莫要打草驚蛇。t”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道:“我在這裏等着,你去尋阿寶來。”

尹顏不解地問:“尋阿寶做什麽?”

杜夜宸道:“他身手比我等好,能應付這種場面。你推搡什麽,是不願去嗎?你不去,那我去。”

杜夜宸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沒有,說完這話,他便要搶先一步出門。

尹顏不傻,難道她還真留下給這些玩意兒當盤中餐麽?她當即撒丫子溜到門邊,從鞋櫃裏尋了一雙鄭太太的鞋套腳上:“我去好了。”

杜夜宸見她貪生怕死的模樣,懶得理會她。

明明該走的,可尹顏還是躊躇不前。

杜夜宸問:“還有事?”

尹顏踅身,細聲細氣地問:“我去尋阿寶,要不要再找入殓師父和殡儀館的人來?”

杜夜宸語氣陰冷,警惕地道:“做什麽?”

尹顏眨巴眨巴眼,老實巴交地答:“給你收屍呀……”

“嗯?”杜夜宸覺得胸口火氣上湧,很有涵養地微笑,等她後文。

“萬一鬼吃人,你死相也是不大好看的。我偏疼你一回,這錢我出。”

“那我真是……謝謝你。”

“不客氣的。”尹顏咬了咬唇,道,“墓志銘上,我會寫,杜夜宸是個好人。”

杜夜宸自诩南城第一風度翩翩雅君子,豈料一腔涵養姿态在尹顏面前破了相。他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從喉頭裏擠出一個字:“滾。”

見尹顏無動于衷,杜夜宸微笑着,再補充:“再戳我跟前,惹我煩心,小心杜某反悔。”

“哦。”聽得這話,尹顏急忙溜出了門。她擡手攔下夜半時分接客的黃包車,喊人往杜夜宸的洋樓裏跑去。

沒多時,尹顏就帶來了阿寶,以及拖油瓶尹玉。

原本想着尹玉今兒還要上課,不該跟着出門。豈料他明日考國文,一聽有事發生,一腔愛姐之情無處抒發,好說歹說也要跟出來,恰好翹了明天的課。

尹顏救人心切,也懶得管他這麽多,三人當即出門,趕到了鄭太太的住所。

這一番動靜鬧下來,鄭太太也醒轉了。

她驚訝地看着屋裏頭的四人,還沒來得及問何事發生,就被他們拉到了樓上。

鄭太太的寝房燈打開,室內亮堂一片,那股子恐怖的感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杜夜宸命阿寶把櫃門打開,仔細查探。

就在他摩挲了半天衣櫃後,他忽然問鄭太太:“這櫃子是你帶來的嗎?”

鄭太太搖搖頭:“這屋裏的家居,都是前房東留下的。我瞧着風格古樸雅致,便都留下了。”

杜夜宸心下了然,對阿寶道:“拿把斧頭來,你将櫃子後面的壁板劈開。”

“是。”阿寶聽命,下樓尋了趁手的工具。

他生來比旁人有力,身子骨也是一等一的練武好苗子,被杜夜宸救了以後,便送到練武師父那裏學了功夫。

不過劈個櫃子,對于阿寶來說,顯然是手到擒來之事。

阿寶單手掄着斧頭,瞧着沒怎麽使勁,可那一臂下去,櫃子靠牆的那面壁板應聲而裂。

說來也怪,櫃子靠牆,後頭應該是磚瓦牆壁,怎可能被鐵斧劈開。

幾人幫忙扒拉裂開的木板,這才發現,哪裏有牆啊,這櫃子後面是個可供人彎腰鑽入的暗道!想來那鬼魅,就是住在裏頭的!

見狀,尹顏納悶之餘,心裏頭也不慌了。

她點了幾盞風燈,人手一只,朝地道裏走去。

這地道幽深,一路通向地下,風燈的光也照不到多遠,也不知先前的屋主建造這條通道的目的何在。

杜夜宸似乎瞧出尹顏的困惑,他冷不丁解釋了句:“早些年南城戰亂匪亂頻頻,想來是為了避難,故而建造了此等隐蔽暗室。”

尹顏了然點頭,嘟囔:“原是這麽一回事。”

幾人悶頭往下走,很快,視野變得開闊。暗道盡頭,是個狹小的房間。房間裏淩亂不堪,到處擺放着生活用具,而床上,蹲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他瑟瑟發抖,不敢同尹顏等人對視。

鄭太太此時才從睡夢中真正清醒過來,這一場面的沖擊對她來說刺激太大。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失聲尖叫:“你是誰啊?!”

看來,這個人并不是鄭先生。

也就是他在假扮鄭先生的鬼魂,一直裝神弄鬼吓唬人!

男人一見尹顏等人,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他抱頭,結結巴巴:“我只是暫時寄住在這兒……”

他這鬼話,沒幾個人想聽。

尹顏想到,要是她買下洋樓,住了半年才知道家裏還待着其他男人,恐怕惡心得連飯都吃不下。這不就是寄生在這棟小樓裏的害蟲嗎?如同附骨之疽,同洋樓裏長久存活。

尹顏直倒胃口,嘟囔:“都說買一送一是實惠,可若是這樣的附贈法,那可真是倒大黴。”

杜夜宸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男人,即便是這種情形,他也不慌不忙,八風不動。

他似笑非笑地道:“恐怕是沒經過主人家同意的寄住吧?”

男人從濃密的夜幕中被人攥出來,頭一次見光,什麽都怕,讷讷不敢言語。

鄭太太難堪極了,逼問:“屋裏頭那些花啊,牛奶杯子都是你搞的鬼?并不是我先生鬼魂回來了?”

男人怯弱地看了鄭太太一眼,輕聲道:“太太,我沒有害你的心思。我只是……見你日漸憔悴,不得已才……”

“我呸!要你好心!”鄭太太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她不知說些什麽好。今日讓旁人看盡了笑話,又慶幸還有外人在場幫腔,沒能生出什麽事端。

平日裏難不成一直有這麽一個人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嗎?定然是這樣,這人才會連她和丈夫的溫情約定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鄭太太心有餘悸,咬牙道:“不行,我要告訴警察廳的人!”

男人一聽要見警察官,一下子慌了神。他手足無措地朝前爬行,在觸碰到鄭太太睡裙的前夕,被尹顏拍手避開了。

男人只得雙手合十,苦苦哀求:“太太,太太!求、求您放我一馬……”

“你還有臉求饒?!”鄭太太咬緊了下唇,怎樣都沒想到,這男人還有臉面同她讨饒。躲在她家宅裏這般久,不知心裏頭打着什麽算盤。若是烈性的男主子在,拿獵槍将其槍斃了都有可能!

男人知曉他罪無可赦,他認命一般,低語:“我、我有您丈夫的下落,您饒我一回!”

這是要拿她先生的消息來換命了。

鄭太太拍了拍上下起伏的胸腔,一時間猶豫不決。

好半晌,她才無奈嘆氣:“你個潑皮,真懂拿捏人的短處!既是如此,你把我先生的消息說來聽聽,若你所言屬實,我饒你一回。不過,今日內,你必須搬離此地,不得再返。要是還有下次,我定然要叫你好看!”

鄭太太就是面人兒一般的軟性子,饒是尹顏都瞧不下去了。

尹顏原諒鄭太太夢游吓她一事,伸手攀住她的肩膀:“要不這樣,鄭太太這些時日就先住旅店去。家裏由我幫你看顧着清理了,順道換一換門鎖。有歹人住過家宅,那裏裏外外都更新換代,你才好放心,今後再回來住。”

鄭太太如今沒了丈夫,料理事情也不及旁人清醒。得了尹顏的提醒,她捏了捏尹顏的手掌,感激涕零地點點頭:“尹小姐的安排極周到,多謝你了。”

尹顏帶鄭太太外出尋暫住的旅店,順道和這位給酬金的金主拉攏關系。旁的事,則留下給杜夜宸處置。

杜夜宸原以為她是菩薩心腸,哪知這女人一出門便飛來一記媚眼,那眼角眉梢滿是洋洋得意的笑意,瞧得人心裏不舒坦,好似什麽美事得逞了一般。杜夜宸這才回過神來,微微眯起眼眸,尹顏不會是為了那點私人紅包,這才趁虛而入讨好鄭太太吧?

他頭疼得扶額,鄭太太,危矣。

好辦的差事,被尹顏用共情能力強的女郎身份獨攬了,如今棘手的差事倒是讓這個甩手掌櫃一抖包袱,落得他頭上。

杜夜宸嘆了一口氣,無奈至極:“罷了,且讓她一回。”

他喊阿寶來“招待”這個寄生蟲似的男人,說是“招待”,其實只是讓阿寶看顧着人,喊他打理一番。

杜夜宸有潔癖,雖不至于在人前落旁人臉面,可他若有能使自個兒順心的手段,也會想方設法使出來。至少待會兒要同此人談話,也別邋裏邋遢的打扮,讓他心煩意亂。

男人被阿寶逼着洗漱,花費了一個時辰才打理幹淨。洗幹淨了頭臉,雖不至于脫胎換骨,倒也有幾分常人模樣。

杜夜宸開口:“你在這裏住了多久?”

男人局促不安地坐到沙發邊上,臀部只沾了一點,沒敢坐實。他老實答話:“有一兩年了。此前的房東沒住這裏,屋子空了好些年。我丢了差事,險些餓死街頭,實在是沒去處了,才藏于此處。”

“屋子既來了新主子,你不該厚顏無恥,死賴在這地方不離去。”t

“我本想走的。”男人急切地反駁。

“為何沒走?”杜夜宸擡眼看他,眼神如刀子一般凜冽,逡巡人身仿佛能割破皮肉。

“我……”男人支支吾吾,眼神飄忽,好似在琢磨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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