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電話

電話

他自覺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過去的事,沒必要耿耿于懷。

可是,和沈煙之間的感情, 萌于幼時, 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初戀, 也是迄今為止, 唯一一段正式的戀愛。

他投入了太多真心, 以至于聽到她說要分手時, 被傷得那麽深。

不是不接受分開的結果, 只是, 他無法接受,她要分手的理由, 僅僅是覺得他無法給她想要的生活——相識那麽多年,她甚至不願意告訴他,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

如此草率, 可見她對他,遠沒有他對她來得真心實意。

他也實在不明白, 她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

長久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更加尴尬。

沈煙交握着的手悄悄抓緊, 突起的指節有點泛白。她張了張口, 想要說什麽,就被一陣鈴聲打斷。

不是來電鈴聲,而是鬧鐘的鈴聲——來自白熠的手機。

沈煙看一眼仍然敞亮的天空, 下意識看一眼時間。

16:57, 在歐洲待了許久的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冬令時七小時的時差,還有三分鐘,就是國內的零點。

“抱歉,”白熠按掉鬧鐘,沖她揚了揚手機,“我先打個電話。”

沈煙的話沒說出口,但也沒有離開,而是點頭,後退一步,看起來堅持要等他,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句回應。

白熠并不介意她的執着,也沒有避嫌,只是轉過身去,用側面對着她,低頭撥通了宣寧的電話。

-

福利院內,二樓的走廊上,宣寧站在窗邊,望着底下院子裏鬧成一片的孩子們。

大半個小時前,外面忽然下起了雪,鵝毛似的,接連不斷地飄下來,很快就在地上積t了薄薄一層。

C市鮮少下雪,孩子們一看,興奮極了,除了好幾個年紀太小已經熟睡的,其他堅持要守歲的,迫不及待跑出來,在雪地裏玩起來。

蔣院長給周子遇收拾好了房間,這會兒急着去看孩子們,便讓宣寧帶他上樓看一看。

房間就在宣寧隔壁,是過去用來給臨時保育員休息的,備用的床鋪被褥一應俱全,洗得幹幹淨淨,只是和那條圍裙一樣,看起來陳舊了些。

倒是這房子,有了周子遇母親那筆善款的修繕,換新的門窗除了能抵擋寒風,也有極好的隔音效果,外面孩子們的吵鬧,只能聽見細微的一點點聲音,反而将走廊襯得十分安靜。

背後的門半開着,宣寧幾乎能聽見周子遇從床邊走到門口的聲音。

“周總,如何?還有沒有要添的東西?”她從窗邊回頭,笑看着他,“不過,您有個心理準備,附近的商店都關門了,十有八九,我也沒法給您弄來。”

周子遇覺得她好像在嘲笑自己“嬌氣”。

他冷着臉道:“已經很周全,沒什麽需要的。”

屋裏陳設很簡單,一張床并一張小方桌,洗漱用品擺在上頭,一支新牙刷,一次性紙杯,還有壓縮毛巾,一看就是宣寧的東西。臨時決定留宿,能有幹淨的屋子和洗漱用品,已經足夠了。

他偏頭看一眼外面紛揚的雪花,想起她方才看過去時,含笑的眸光,問:“你喜歡下雪?”

宣寧順着他的視線,又朝窗外看,眼裏流光溢彩,好像也有雪花落下:“當然,南方的孩子,有誰會不喜歡嗎?這樣的大雪,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她喜不喜歡了,她的喜好,和他有什麽關系?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今晚的周子遇變得有點奇怪,好像溫和了一些。當然,也許只是他這樣出身高貴的上層人,對她這樣市井底層長大的人的基本好奇而已。

窗上結了層水汽,她伸手抹出個小小的圓,探頭過去看院子裏的情形,見花壇裏、車頂上都已有了積雪。

“好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下樓了。”她沒回自己的房間,轉身朝樓梯走去,顯然是要到院子裏去玩雪。

周子遇頓了一下,沒有回屋,而是跟在她身後三四步的地方,也往前走。

宣寧察覺他跟上來,停下腳步,驚訝地看過去。

才想問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拿出一看,屏幕上赫然是“白熠”兩個字。

角落裏的時間恰好在這時跳到23:58,她想起自己此刻正站在周子遇的面前,不禁愣了下。

出于一種難言的報複和放肆的心理,按下接聽鍵前,她先将手機在他面前揚了揚,待見他臉色忽然變得僵硬,這才心滿意足地把手機放到耳邊。

“阿熠?”電話接通,她柔柔開口,嗓音無辜中,還帶着幾分困惑的驚喜,“是你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不是我,還能是誰?”

“當然當然,我太高興,有點犯傻了。”她語氣是羞澀的,聽得人心頭發軟,“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打過來。”

“傻孩子,我答應過你,會給你打電話。”白熠沒說,自己為此特意定了鬧鐘,但時間這麽準,顯然用了點心,“你在哪兒?還和鄰居在一起嗎?”

宣寧擡眼,望向臉色僵硬的周子遇,唇角莫名勾起一絲笑容。

走廊裏不是絕對安靜,但手機的通話音量已經開到最大,他一定将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她又起了壞心,一面仰頭直視着他的眼睛,一面往前靠近一步。

周子遇立刻警覺起來,沒有被她逼退,卻繃着身子,要開口質問她到底想幹什麽。

才張口,就被一根細嫩的指尖輕輕點在唇上。微微冰涼的觸感傳來,他能感受到自己半張的嘴唇,幾乎恰好能将那一小截手指包住。

“噓——”

她擡着頭,沖他做口型。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生怕她還有別的動作,可已到嘴邊的話,還是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想讓阿熠知道自己和宣寧在一起,哪怕他自認什麽逾越的事也沒有發生。

“寧寧?”那頭的白熠許久沒聽到回應,開口喚了一聲,似乎有點疑惑。

周子遇不知道她之前同白熠說了什麽,但顯然,她沒說實話。

“沒有,我沒在鄰居家。”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悶,若是不看那張笑得狡黠的臉,很容易被騙住。

白熠便被騙住了。

他頓了一下,語氣關切:“一個人?”

周子遇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将她朝自己拉近,近到幾乎貼在一起,低頭死死盯着她,想看看她到底要怎麽回答,要怎麽當着他的面,對白熠說謊。

仿佛挑釁一般,她笑得更加燦爛,語氣也更加惹人憐愛。

“嗯。”

僅僅一個字,帶着鼻音,讓周子遇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

“對不起。”那頭傳來低聲的道歉。

“怎麽了?”

“沒能陪在你身邊。”

“沒關系,你心裏想着我,我已經很滿足啦。”

周子遇再聽不下去。

他閉了閉眼,松開手,深吸一口氣,狼狽地後退一步,站到窗邊,扯開領口的扣子,轉身望着外面,似乎不想聽她絮絮地同人說話,可那溫柔的嗓音卻不絕于耳,令人心煩意亂。

時間一點點流逝,兩分鐘過去,時鐘指向零點。

新年來臨,沉寂的世界被一只無形的手喚醒,哪怕下着雪,外頭也依舊響起連綿不斷的爆竹聲,漆黑的天空中,也閃過一道道絢麗的煙花。

新裝的窗戶終于抵擋不住煙花爆竹的喧鬧,窗縫裏鑽進來的聲響充盈整條走廊,又順着手機的聽筒,傳至萬裏之外的白熠的耳中。

“十二點了,寧寧,新年快樂。”

“嗯,謝謝你,阿熠。”她的目光落在窗邊的那道身影上。

似乎有所感應,周子遇同時轉過頭來,對上她的視線。

窗外缤紛的光彩自她眼中流轉而過,他終于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能看見她翕動的嘴唇。

“新年快樂。”

這四個字,是說給電話那頭的人聽的。

可在他看來,仿佛就是對他說的。

-

看着白熠拿着手機,微笑着低頭說話的樣子,沈煙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的聲音不高,她聽不真切,只是覺得他語氣親昵,表情柔和。

這模樣,在別人眼裏,或許看不出什麽,只覺得是他一貫的随和,但她卻知道,那是只有對十分親近的人,才有的樣子,比如,從前對她說話的時候。

如今,那份獨屬于她的溫柔,似乎已經給了別人。

沈煙說不清心中到底是什麽滋味,只是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變了。

“阿熠,”待他結束通話,她重新上前,“剛才……是打給女朋友的?”

白熠拿着手機的動作一頓,對于“女朋友”三個字,感到陌生。

宣寧,是他的女朋友嗎?

以他身邊那些纨绔的标準,在一起處十天半個月,也能算“女朋友”,那宣寧自然是。

但他這兩年,還從沒将任何一個女伴,說成是“女朋友”。

他覺得宣寧和她們都不一樣,可是,到底有多不一樣?

他沉默一瞬,放下手,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與你無關。”

沈煙垂下眼,不知該覺得松了一口氣,還是該覺得更緊張。

“至于你之前的話,”他終于回應起來,“分手不代表決裂,你說得沒錯,哪怕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我也不會為難你。你回國也好,留在海外也罷,我無權幹涉,若有什麽業務往來,我也會公事公辦。可是要做朋友——”

他冷笑一聲,搖頭:“對不起,我做不到。”

“我無法對一個傷害過我的人,心平氣和地重新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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