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寶玉

寶玉

與此同時。

賈寶玉自廟裏還願完畢,正要回府,卻見一人遠遠叫着“寶二爺”,他的貼身小厮茗煙麻溜地跑過去一看,過了會兒又跑回來,笑說:“二爺,是北海靜郡王的手下茂竹,他說郡王路過,看見您的車馬,請您過去說話呢。”

“哦?”寶玉奇說:“這倒怪了,我從未見過這位郡王,緣何竟認識我?”

說話間,已踏步過去,方至近前,撩起衣裾,跪拜行禮:“拜見王爺。”

“不用多禮,”水溶從轎攆下來,親自攙扶起寶玉,打量着嘆道:“果真是龍駒鳳雛!”

賈寶玉平日聞得北海靜郡王風流潇灑,不為官俗國體所縛,今相見,果真平易近人,便添了許多好感。

水溶又問,“那塊通靈寶玉呢?”

賈寶玉将挂在t項圈上的通靈寶玉摘下,雙手遞給水溶,待他細細看了,再交還給寶玉,極口稱奇道異,又摘下腕上念珠說:“今日初會,倉卒無敬賀之物,此系聖上所賜蕶苓香念珠一串,權為賀敬之禮。”

寶玉急忙謝了。

水溶拉着賈寶玉聊了一會兒,才問:“近來府中可好?”

賈寶玉點點頭,想着說:“其他都好,只是嫁到遠地的林姑媽病故了,留下一個表妹要接來住,走時府裏人說今日就能到,我本打算早點回去見見的。”

水溶說,“是該見見,你且先回去吧。”

路上耽誤了這些功夫,待寶玉回府,正要往榮慶堂去,已有王夫人手底的丫鬟金钏兒截住他說:“二爺,您總算回來了,太太一直等着呢。”

說着,拉住他就往東廊走,進了院,寶玉見襲人,麝月,晴雯,碧痕等一衆大丫鬟都在檐下等着,他實在不解,剛要問,已被衆人圍擁着進了屋。

王夫人坐在檀木雕花椅上喝茶,見寶玉進來,放下茶盞問,“吃飯了不曾?”

寶玉走過去,坐在王夫人懷裏,摟住她脖子撒嬌說,“回來路上耽擱了,哪有功夫吃飯。”

王夫人皺起了眉頭,忙吩咐人:“快去廚房,讓他們準備些小食來,”停了一下又囑咐:“別驚動了其他人。”

然後将黛玉進賈府,搬進了碧紗櫥,他以後需住在榮禧堂的消息一一說明了。

寶玉頓時猶如五雷混頂,他萬萬沒想到,今天出去一趟回來,自己的房間卻沒了!

沒了也就沒了,給女孩子住,倒也無妨,可問題是……問題是他從此以後就得和父母親住了呀!

這不是要他的小命嗎?

想到父親那張鐵面無情的冷臉,他一拍腦袋,急切地說:“我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就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得您和父親不得安寧!”

王夫人卻不在意,愛憐的點了下他額頭,笑着罵:“我看這樣很好,以後有老爺看着你,還敢再頑皮不成!”

寶玉還要再纏,王夫人已起身向自己常住的三間耳房去了,臨走又說:“你略吃一些,別積住食,房間已派人收拾好了,一應陳設安排皆照着原樣來,你好早點歇下,明兒個還要起早,去見你妹妹。”

寶玉頓時心都涼了。

…………

當晚。

鹦哥給黛玉收拾好被褥,就要伺候她安寝。

黛玉一路上舟車勞頓,本有些困意,可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她心神一直安寧不下來,遂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黛玉還不知道,她這毛病,有個學名叫做認床。

鹦哥聽她的動靜,從一旁的側榻披上衣服起身,點上燈道:“我來陪姑娘說說話,興許姑娘一會兒就困了。”

黛玉側過身看她,見鹦哥披着一件粉紫加絨外衫,唇色有幾分發白,不由道:“大冬夜的,你莫非不冷嗎?快坐到熏籠這邊來。”

鹦哥一笑,走過來坐到床畔。

她掖了掖黛玉被角,道:“姑娘今日初來府裏,想必有些不适應之處,不若說出來,我替姑娘排解排解。”

黛玉想了想,輕聲道:“別的倒還好,就是兩位舅媽,還有琏二嫂子她們……太熱情了。”

“這難道不是好事?”

黛玉羞澀一笑,道:“就因為這個,我晚飯吃的太撐了,大家一直在給我夾菜……”

“還有,晚飯後,外祖母偷偷告訴我,我的零用錢是其他姐妹的兩倍,還不讓我往外說……”

“還有還有,今日因為我,外祖母把那位寶二哥攆出了碧紗櫥院子,我有點不好意思……”

紫鵑頓時有些無語,她嚴重懷疑,自家這位姑娘,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雪雁掌着燈過來看,恰好聽到了最後一句話,她走進來,把燈放在桌上,嘆了口氣道:“姑娘成全了別人,委屈了自己,真是深明大義,顧全大局的人!”

紫鵑疑惑道:“這話怎麽講?”

雪雁一揚下巴道:“我聽說府裏那位寶二爺,從小就養在老太太膝下,可哪有孩子不戀着父母的?今日姑娘一來,寶二爺順理成章的搬回二老爺二太太身邊,與父母親同住,可謂歡喜團圓,反倒是姑娘,興許會因為這個,被府裏的人說閑話,真是可憐!”

黛玉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無所謂的。”

紫鵑:“……”

若不是她了解那位寶二爺的秉性,興許她就信了。

翌日。

黛玉梳洗罷,便到賈母處,用完早飯,然後在賈赦之妻邢氏帶領下,從一隔斷的黑油大門而進,走了片刻,到了榮府賈赦處。

早有許多盛妝麗服的丫鬟等着,見她進來,迎上去說,“老爺正在書房呢,姑娘快過去吧。”

黛玉見到賈赦,被問了以前許多瑣事,一一回答了,他又關心起她在府裏的生活,叮囑着:“千萬不要傷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裏一樣,姊妹們雖拙,一處伴着,亦可解些煩悶,若有什麽不順心之處,只管來跟我說。”

黛玉細細聽了,又坐了一刻,便要告辭。

在大舅處已呆了小半天,她不願再耽擱,由嬷嬷們領着,又坐着轎子趕去了榮禧堂。

王夫人已在東方門裏臨窗炕上等着了,見她進來,拉住手熱情的笑說:“阿彌陀佛,凍壞了吧,随我到炕上暖暖。”

黛玉辭不過,她方挨着王夫人并坐在炕沿上,客套了幾句,便問,“舅舅呢?”

王夫人嘆了口氣說,“昨日齋戒,在祠堂受了風寒,現在太醫正在診脈治療,不宜見你,只托我再三囑咐,在府裏,同家裏一樣,若有什麽委屈之處,只管來告訴我們。”

黛玉點頭應謝了,王夫人才對底下伺候的人說:“去叫寶玉過來。”

轉頭又笑着,“這是我生的一禍根孽胎,比你虛長一歲,素來同姊妹們親近,你且見見。”

黛玉矜持一笑,她早就知道二舅母生的有個表兄,乃銜玉而誕,昨晚還談論過呢。

知道說的是他了,便笑着應道:“舅母說的,可是那位銜玉而生的表兄?”

王夫人點頭,追憶着,“你說的不錯,生他時,總不見哭,把周圍那些婆子嬷嬷急壞了,用了各種手段方法,後來我醒了,抱過他,瞧着不對,竟從他嘴裏掏出一塊美玉來!”

“那玉上正反都刻着字,正面篆文是:通靈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恒昌;背面篆文是: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說到這裏,王夫人便笑的很慈祥,眼角紋都顯出來了。

黛玉聞琴弦而知雅意,淡淡道:“想必我這位表兄将來必有大造化。”

王夫人搖頭笑道:“他不給我惹禍也就是了!”

不到一盞茶功夫,只聽外面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二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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