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西廂
西廂
黛玉睡夢中, 覺得有些熱，情不自禁的就掙脫了墨封的懷抱，翻身滾到牆邊去了。
她這一掙一滾, 倒驚醒了墨封。
他睜開眼, 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失笑。
不知何時，黛玉将兩床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團吧團吧的，跟躲在繭裏的蠶寶寶一樣, 竟是一點兒沒給他留，這大夏天的, 她不熱誰熱？
看到這裏, 他又想起來昨晚的事。
當時的黛玉, 是把大半床被子踢到床底下，只剩下一點兒蓋着小腿肚子。
後面發燒, 差點燒成肺炎，大概率就是沒蓋好被子, 着涼了。
墨封在前世曾看過一本雜志上的論文，說人的睡相和潛意識有關, 裏面不但将不同睡姿分為金木水火土五種類型，還提出了一個頗為新穎的觀點。
平日文靜內向的人，如果睡着時喜歡翻身亂動，這是因為心裏沒有安全感。
黛玉喜靜是真，但性子不算完全內向, 至少在墨封面前就挺活潑的。
當然, 在墨封看來，她就是她, 他的呆呆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他也無意于給她劃分任何類型。
可是，他還是有些憂慮。
是他讓她沒有安全感嗎？
她之前提出想做生意，是不是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墨封斂下眸子，披衣起身出門，招來府裏的管家，吩咐了幾句。
黛玉醒來後，墨封已經不在身畔了。
她知道墨封下午有在書房批閱折子的習慣，便起身去找他。
到了書房，隔着菱花窗一瞧，見墨封坐在首位，下方站着四五個穿着官服的大臣，像是在商議政事。
她見他在忙，轉身就要離開。
誰料墨封眼睛很尖，一下就看到她了。
黛玉前腳剛走沒幾步，随雲就跟着出來，喚道：“林姑娘且慢！”
黛玉停住步子，看着這個常跟在墨封身邊的将軍，面露不解。
随雲笑道：“王爺讓您在隔間等他。”
黛玉點點頭，跟着随雲去了書房的隔間。
說是隔間，其實就是一個供臨時休息的睡房。裏面有桌有椅有卧榻，牆上還挂着一張琴。
“姑娘若有事，在屋裏叫我一聲就行，王爺忙完一會兒就到。“
随雲完成墨封交待的事後，便出去了，還悉心的掩上了門。
房裏一下靜了起來。
黛玉不禁細細打量着周圍裝飾擺設，镂空檀木棂窗，金漆琺琅屏風，青花釉裏紅瓷瓶……無一不是雕梁畫棟，古色古香。
她看了一圈，最終把目光定在正前方，那裏有一張方方正正的大睡床，床上挂着嵌銀紋玄墨寶羅帳，帳紗一直垂到床邊，若隐若現的遮住了一本書。
她上次在京郊別莊時，墨封就拿着一本書在讀，不小心被她瞧見了，他卻板着臉，以她年齡小為由，不讓她看。
莫非就是這本？
黛玉心下好奇，不由得走過去，拿起書一瞧，只見封面上寫着《西廂記》三個字。
看到這名字，黛玉就笑了。
不怪她笑，實在是事出有因。
黛玉小時候讀過一本在揚州當地非常有名的小說，叫《西游記》，這會兒看到又有一本書，取名叫《西廂記》，自然會以為是照貓畫虎，仿西游之作。
就像有人讀過《三國演義》的，若有一天，見到一本名叫《九國演義》的書，也會不由笑問：此書莫不是三本三國演義累加所得？
黛玉縱然心裏暗笑，還是将書翻開了，坐在床畔，一頁一頁的讀了起來。
這一讀立刻就感覺不一樣了。
她讀到女主角崔莺莺幼而亡父，同母親流落在普救寺中，便覺得和自己的身世頗有幾分相似。
再往下讀，讀到那張君瑞先考中解元，後又考中了武狀元，曾官拜征西大元帥，統領十萬大軍，又長得相貌堂堂，風清月朗，卻不知為何無意求官，好奇心就被徹底的勾了起來。
除此之外，裏面有一些詞句，自己生平從未見過，讀起來滿口盈香，回味有韻。
她這邊正看的入神，渾然不知墨封已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緊接着，她手上的書就被他抽去了。
墨封瞥了眼書封，氣笑道：“小壞蛋，說了你年齡小，不能看這種不正經的書，結果你還背着我偷偷看！”
黛玉臉色一紅，佯裝無辜道：“這書挺好的呀，怎麽不正經了？”
墨封淡淡道：“既然你覺得沒什麽，那我把你看《西廂記》的事寫信告訴你爹如何？”
“你……”黛玉語氣一塞，瞬間沒了氣勢，只是還不肯認錯，小聲嘀咕道：“你光知道說我，你不也看了……”
墨封反問道：“我要不看，怎麽知道這種書該不該讓你看？”
黛玉：“……”
她好氣啊，但不知道該說什麽。
墨封沒收了書，又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頁發黃的紙來，遞到黛玉跟前，道：“給你的。”
黛玉接過來一看，見那紙上畫了一個紅色方框，框內用朱筆寫着：京都東街轉角二層鋪子一所，長九丈，寬五丈，最底下蓋着官印。
她不明所以的看向墨封，問道：“這是什麽？”
墨封挑了挑眉，問：“你不認識？”
黛玉搖了搖頭，她應該認識嗎？
墨封失笑道：“我算服了你了，你連個地契都不認識，還想學做生意？”
黛玉氣呼呼道：“我年齡這麽小，不認識的東西多着呢。”
她這話，是對應墨封方才說她，年齡小不能看雜書的話。
墨封被她怼了一句，倒不在意，笑道：“這間鋪子名叫信德齋，原是做古董生意的，因販賣假古董，被人告上衙門，所以掌櫃的跑路了。”
“我讓人花一千兩銀子把它盤了下來，原打算繼續開古董行，但那批買古董的熟客因前掌櫃造假的事，不再上門了，所以那裏的生意很冷清。”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問道：“我還沒問，你想做哪門生意？要是你也想做古董生意的話，我再派人給你另尋一處。”
黛玉搖搖頭，笑道：“我想開間香料鋪子。”
“那便好，”墨封放下心，繼續道：“這家鋪子在東街，就是連接寧榮巷的那條街，離你的住處比較近。還有就是，那裏有許多規模頗大的商鋪，有約飯館、聽雨茶樓、客來酒肆……除此之外，還有兩家也是做香料生意的，一家叫品香苑，另一家叫含香閣。”
黛玉嫌棄道：“這兩個名字取得也太俗了。”
墨封笑道：“那你想取什麽名字？”
黛玉沉吟道：“宋朝陸放翁有兩句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我素來不喜。因為燃一爐香，買一方硯臺，人人都可以做到，不算雅士。”
“但這詩對應香料鋪子卻是剛好，既是開門做生意，當然人人是客，人人可以上門，所以，我想把香料鋪的名字改為卷珠簾，你覺得如何？”
墨封輕輕咳了兩聲，道：“我覺得很好。”
黛玉煞有介事的颔首道：“門口的對聯我也想好了，就化用李清照的詞，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叫做，東籬把酒邀明月t，西風卷簾話清秋，如何？”
墨封強壓住嘴角笑意，道：“也很好。”
黛玉認真道：“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我身為女子，平日不便出府，這個該怎麽辦？”
墨封撫了撫她鬓角發絲，笑道：“我已讓長公主府的執筆，給你寫了一大摞請帖，你什麽時候想出去，将日期填在上面就行了，誰也不敢攔你。”
“不過，跑腿就用不着你了，你抽空偶爾去鋪子裏逛一圈就行，平時生意上的事讓方嬷嬷給你彙報，有什麽事你直接吩咐她。”
“那鋪子裏面，有一個叫王貴祥的掌櫃，今年四十有三，年輕時走南闖北，什麽生意都做過，你若覺得還可以用，就繼續用他，若覺得不合心意，我再安排。”
“另外，我還給你配備了四個伶俐的小厮，全喜、全福，得壽、得祿，他們都住在東街，離鋪子很近。”
黛玉不由抿唇一笑道：“你對我可真好。”
墨封勾唇道：“你先別高興的太早，我還有醜話要說到前頭。”
黛玉懵懵道：“什麽醜話？”
“我把這鋪子給你，是要賺錢的，六個月後，若你賠了本，還不上我的本錢，那你說說，該怎麽辦？”
“怎麽可能？”
黛玉從小學什麽會什麽，自然不會想到做生意會賠本，她撇撇嘴，不以為然道：“用不了六個月，就三個月，我一定把你現在投入的錢，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要還不上呢？”
黛玉重重道：“要還不上，你說怎樣就怎樣。”
墨封輕扯唇角，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