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逮住了
第038章 逮住了
荔水遙推門而入, 便見大蕭氏正翹着蘭花指,捏着墨條磨墨,小蕭氏正在調和顏料, 舅母們的影子也沒有,可見棠長陵是扯謊。
大蕭氏笑道:“早看見你上來了, 在門口站着不進來是個什麽意思?”
小蕭氏斜睨着, 開口就道:“人家是鎮國公夫人, 哪裏還會把咱們姐妹放在眼裏,許是擎等着咱們姐妹給她磕頭行禮呢。”
東窗下擺着一張斑竹美人榻, 荔水遙走到那裏兀自坐下,“阿娘和大姨母在忙什麽?”
“明知故問, 伺候四娘子你動筆繪畫呀,真是好大的架子。”
小蕭氏把青金石的顏料和勻了便又去和朱砂。
大蕭氏笑道:“今日曲水流觞親朋故舊雅聚,是十分難得的事, 若不畫下來豈不可惜,你畫技卓然, 由你來畫最合适。”
荔水遙往山下一望, 來客越發多了,便道:“怎麽畫, 這麽多賓客都畫上去不成?畫人物需細筆勾勒, 十分費功夫, 手指手腕必是要遭罪,我怕疼,不畫。”
大蕭氏壓下要發脾氣的小蕭氏,柔聲哄道:“你只畫在雲母石大案落座的那些人物便是。”
小蕭氏趕忙提醒, “你表哥生得這樣一副好姿容,便弄一個衆星捧月的布局, 其餘人等草草了事便可,都不過是陪襯而已。”
荔水遙粲然一笑,“不畫。”
大蕭氏胸有成竹,臉上帶着淡然的微笑,下意識的誇獎道:“好孩子。”
剎那反應過來,淡然的微笑就僵在了臉上。
小蕭氏攪和顏料的手凝滞了一下,仿佛沒聽清,“你說什麽?”
荔水遙直勾勾看着小蕭氏,黛眉輕挑,“正如阿娘所說,我身為鎮國公夫人,可不是誰家的畫匠,棠氏內學堂有現成的書畫博士,也是教授過我的師傅,因何不讓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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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她了,反了她了!”小蕭氏一怒舉起朱砂碗就要往荔水遙身上砸,大蕭氏連忙攔在前頭,“砸不得她了。”
蘭苕攏住了荔水遙,預料之中的痛沒有砸下,主仆兩個就都擡起頭去看,但見大蕭氏附在小蕭氏耳邊說了兩句話,小蕭氏就直直看向荔水遙頭上的青雀釵,冷哼一聲,撇下朱砂顏料碗徑直出去了。
荔水遙便哭向大蕭氏,道:“大姨母也如我阿娘一般,想要強扭着我畫嗎?”
大蕭氏沉着臉道:“先頭你阿娘和我說你翅膀硬了不聽話了,我還不信,說你從小就孝順,誰都能忤逆尊長,只你不會,可你也太讓大姨母失望了,是從本心裏以為自己攀上高枝了不成?可我轉念一想,你自來傲氣,本性高潔,絕無可能短短時日就變成個攀權附貴的性子,你和大姨母說說心裏話,你在和我們別扭什麽?”
荔水遙咬着嘴低下頭,輕聲啜泣。
大蕭氏見她只委屈巴巴的哭卻不說話,便覺厭煩,撂下一句“自有人能從你嘴裏掏出話來”,就也出去了。
此時,水榭內只剩下主仆兩個了,至于服媚,自從入了竹園就溜走了。
荔水遙揚起沒有一滴淚的小臉,嘆氣道:“她們都拿我當傻子哄。”
可笑前世,她竟一無所覺。
蘭苕跟着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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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蒙炎在竹林中漫步賞竹,棠長陵陪同着,就低聲道:“蒙鎮國,為妨以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有件事想和您說明白。”
“何事?”蒙炎佯裝不知。
“我與表妹自小便是有婚約的,是我們兩個母親的口頭約定,我們自小便是知道的。”棠長陵語氣低落,又佯裝豁達,“但皇命不可違,蒙鎮國事前也不知道,不知者無罪,我先放下了,便勸表妹出嫁,表妹重情,許是心中還有些挂礙,但請蒙鎮國放心,我意堅決,只要蒙鎮國待表妹嬌寵着一些,她定會回心轉意。”
蒙炎背手在後,驀的攥緊拳頭,沉默片刻後,道:“我不知。”
“造化弄人罷了,不怨任何人,蒙鎮國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愧疚。”
蒙炎冷冷的想,你這番表演想要的不正是我的愧疚嗎。
一個十七歲的小郎君,t年未弱冠已經有了如此心機,自己前世栽在他手裏,一則是色令智昏,二則便是輕敵了。
“你想要什麽?”蒙炎順着他的意思說出了他最想聽的話。
棠長陵捏緊手指,聲腔依舊低落,微微一搖頭就道:“小子薄有才華,雖因病錯過了今年的常科,來年再下場便是。”
蒙炎便道:“陛下每年都會下旨舉行制科,能參考制科的多是我們這般的功勳之臣舉薦的人才,制科是陛下親自監考,但凡通過的便是天子門生,初封便可入翰林,陪侍陛下左右,乃天子近臣,前程遠大。”
說完,蒙炎轉身往回走,棠長陵落後一步不緊不慢的跟着。
此時雲母石面大案處已經聚集了許多文人士子,侍女們奉上了好幾套文房四寶,有人揮毫潑墨,有人吟詩誦賦,還有人飲酒高歌。
這時小蕭氏身邊的吳媽媽尋了過來。
棠長陵停下腳步,等着吳媽媽上前說話,待得吳媽媽在他耳邊說完,他蹙了下眉,就往竹林深處去了,那裏有一條通往落瀑水榭的小徑。
落瀑水榭四面的窗棂都讓蘭苕打開了,竹風花香都溫柔的湧了進來。
荔水遙跪在美人靠上,兩手扶着窗臺往下看,雲母石面大案處最是熱鬧,偌大一個長方桌,蒙炎一人大馬金刀坐着,獨占北面上首位,周圍沒有敢靠近的。
而前世,蒙炎卻坐在了下首位置,棠長陵被拱衛着坐了北面上首位,那時她滿心滿眼裏只有棠長陵,便把他七分的相貌化成了十分的俊美風流,整個人物更比旁人大了一倍,而蒙炎,她把他畫的十分小,潦草幾筆而已,神情還是猥瑣的。
大抵前世,蒙炎在她心中便是個潦草猥瑣的形象?
荔水遙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但還是禁不住笑出了聲。
“在笑什麽?”
荔水遙緩緩回眸,驀的又低下頭,便慌忙坐好,整了整蕊黃裙擺。
荔水遙低着頭,正讓棠長陵看見了她發髻上的青雀釵,他心上頓時就是一刺,那是他十二歲時親手所制。
“想到有一年三月三,你、我、十娘偷溜進來玩曲水流暢,酒杯停在誰面前誰就背一首帶酒字的詩,誰沒背出來便是輸了要喝酒,十娘輸紅眼了,也喝的醉醺醺的,便指着我的鼻子讓我滾回家去,這裏是她的家,我傷心的哭,你為了哄我,背着我在這園子裏追蝴蝶追蜜蜂,還摘了一捧花給我編了一個花環戴在頭上,想到那些舊日時光,不自覺便笑了,表哥還記得嗎?”
荔水遙再擡起頭時,星眸落淚。
棠長陵喉頭滾動,眼眶發濕,指着蘭苕道:“你出去。”
荔水遙點點頭,蘭苕提着心走了出去。
“過去的情意,全都還記得嗎?”荔水遙站起來走向他,紅着眼追問。
棠長陵不答,驀的抱住荔水遙,柔聲哄道:“我需要你把今日雅集之事畫下來,還請表妹幫我。”
就在此時,荔水遙忽聽得一聲鷹嘯,她驀的看向窗外,便見蒙炎正立在一叢芭蕉下,平舉着右手做射箭狀,她心一慌,眼睛眨了一下,兩行清淚便落了下來,她驀的摟住棠長陵的脖子,背着他對窗外的蒙炎搖頭。
她萬萬沒想到,戰場之外奉公守法,光明磊落的蒙炎會想着暗殺棠長陵,棠長陵當然死不足惜,但是他不配讓蒙炎髒了手。
蒙炎看着窗內相擁的小郎君小娘子,他們仿佛一對金童玉女,可他的一雙眼卻赤紅帶了血絲,當她流着淚哀求他時,他恨的心頭滴血,舉起的袖箭卻緩緩放下了,故意弄出動靜來,揚聲道:“水榭裏可有人?”
荔水遙驀的推開棠長陵,開門走了出去,福身一禮,“郎主,我在這裏。”
“讓我好找。”蒙炎上前,驀的扣住她的手腕,拉着便走。
荔水遙提着裙擺踉跄跟着。
棠長陵握緊雙拳,深蹙眉頭,想了想就追了上去,笑着道:“曲水流觞這就開始了,咱們一起下去吧,蒙鎮國可讓表妹代行酒令,表妹素有才情,定然不會讓您喝醉。”
蒙炎爽朗一笑,“可。”
荔水遙手腕吃痛,沒做聲。
流觞渠兩岸有青石座臺,座臺被擦的幹幹淨淨,擺了一張卷雲小茶幾,上頭擺着一套茶奁,一個八隔的攢盒,裝着甜鹹兩種點心。
蒙炎扣着荔水遙的手腕當仁不讓選了首位,棠長陵一看這情況,又羞又惱,便想從荔水遙身上尋求突破口,笑着上前才要開口,蒙炎豁然起身,厲聲訓斥,“你裝病躲禮部貢院的考試,偏要求我推舉你參加制科考,你是鄉野遺賢,還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你什麽都不是,怎能妄想走捷徑,還是按部就班的從常科考開始步入官場吧!”
說吧,扯着荔水遙的手腕就大步走了。
棠長陵被突如其來的訓斥弄的兩眼呆滞,渾身僵硬,待得他回神,環顧四周都是對他指指點點的眼神,頓時漲紅臉,羞怒交加,有口難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