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玩偶

第004章玩偶

等秋宸和秋天走遠之後，沈卓然才轉而看着夏滿，低聲問：“怎麽沒告訴他，你是他媽媽？”

夏滿回過身去整理電腦包，等她都整理完了，才蚊聲說：“我不是個好媽媽。”

沈卓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當沈卓然看到夏滿那有些悲戚的背影時，他也想伸出手将人攬入懷裏，可很快，他便克制住了自己，身子下意識往後靠了靠，盡量與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沈卓然和夏滿是高中同學，大學又是校友。夏滿離婚之後，又進入了沈卓然的公司，和他一起創業。

這麽滿打滿算，他們從十六歲就相識，現在已經過去十三年了。

在外人眼裏，他們是相互信任的至交好友。

沈卓然至今還是單身，夏滿卻已經是九歲孩子的媽了。

這麽多年，有很多熟悉他的人，都曾問過沈卓然，為什麽沒主動出擊，反正夏滿現在也是單身。

沈卓然會經常坐在辦公桌前，透過玻璃，遙遙看着對面那間辦公室出神。

他有時會笑笑不答複這樣的問題，有時喝了幾杯，會吐露真言，他說不敢打破現在的狀态，他和夏滿做朋友，才能長長久久的一輩子。

夏滿不愛沈卓然，沈卓然是很清楚的。

但凡他感受到夏滿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愛意，沈卓然都會主動出擊。

當年在學校，夏滿喜歡的是沈卓然的同班同學陳紹元。陳邵元後來出國留學，跟夏滿提了分手，夏滿轉而就和秋宸結了婚。

從始至終，夏滿都沒有選擇過沈卓然。

她一直把沈卓然當成鐵哥們，有不開心的事會跟他分享，和陳紹元分手那年，她還當着沈卓然的面，無聲地掉過眼淚。

夏滿的爺爺在她婚後一年走了，離婚前一年，她的父母也不在了。

離婚之後，秋也跟夏滿也不親，夏滿提出過幾次，要讓秋也去她家裏陪她過個周末，秋也都不太願意，他甚至還有一次直接跟夏滿打電話說：“媽媽，我過得很好，你顧好自己就行了，不必牽挂我，我也不想你去那裏。”

秋也不喜歡這個媽媽，又或者說，他不喜歡沒錢沒勢的媽媽。

夏滿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有一次跟沈卓然喝酒的時候，還喃喃自語：“也許以後等孩子長大了，他會理解我的。”

夏滿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世上堅韌地活着。

不是沒人勸過夏滿再找一個人，沈卓然也曾小心翼翼暗示過。

可她當時極正經地沈卓然說：“我以後都不打算結婚了，婚姻簡直太讓人絕望了。就我現在這樣，一個人活着不知道多自由，多開心。”

沈卓然當時也半開玩笑地說：“好啊，我也是不婚主義，我們兩個鐵磁兒，就這麽單一輩子好了。”

這幾年，沈卓然和夏滿工作都很忙。創業初期，他們經常加班到淩晨。

這幾年公司情況穩定了，他們兩個也經常天南海北出去拉項目。

夏滿說過，她在賺錢的時候，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讓她可以暫時忘卻孤獨，奮力地生活。

晚上，沈卓然開車送夏滿回家。他們本來就住在同一個小區，順路。

夏滿臨下車的時候，沈卓然忽然跟她說：“其實秋天很像你，不單單是長相，性格也很像。夏滿，這一次你勇敢一點，他一定會認你這個媽媽的。”

夏滿終是展露笑顏，對着他點了點頭。

沈卓然一直坐在駕駛位，盯着夏滿遠走的背影出神。

夏夜昏暗朦胧的光影裏，夏滿的身影仿佛帶着柔光，每走一步，都在牽動着沈卓然的心。

他還在回味剛剛夏滿那如清風花月般的笑，印象中，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見她笑過了。

夏滿回到家，洗完澡之後，就接到了秋天的好友申請：“漂亮姐姐，我是秋天。”

秋天的頭像應該是海賊王裏的人物，她沒有看過海賊王，不過多少知道點這些卡通形象。

因為陳紹元，秋宸，還有沈卓然這些男人，都這個年紀了，還會讨論這部動漫。

夏滿先給秋天發了消息：“秋天也喜歡路飛嗎？”

秋天那邊幾乎是秒回語音消息，不過聲音聽起來是刻意壓低了：“是的，我超級喜歡路飛。”

夏滿打字過去：“在家裏是不是不方便說話？”

秋天回：“是啊，爺爺就住在我隔壁。這房間隔音不好，我稍微有點動靜，他立馬就能聽見，然後就會跑過來訓我一頓。”

秋家大宅，一樓有專門的鋼琴室給秋也練習，鋼琴室旁邊陽光最好的那個房間，也給了秋也。

二樓最好的兩間房，分別是秋老太爺和秋賢住着。

而秋賢隔壁的那間房，又小又陰涼，原本是儲藏室。

秋家人把秋天接回去，居然就安排在這樣的房間裏。

秋天又發了一條語音：“漂亮姐姐，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我想每天都跟你發消息。”

他的聲線奶萌奶萌的，夏滿滿臉笑意地回了他一條語音，語調是掩飾不住的溫柔：“當然可以啊，我很榮幸可以做秋天的朋友。”

秋天發了一個“耶”的表情給夏滿，之後他說：“我明天還要上學，我要早點休息，漂亮姐姐晚安。”

夏滿也回複他一聲晚安。

盡管只跟兒子聊了這麽一會兒，夏滿還是有種異樣的滿足。

臨睡前，她來來回回聽了好多遍秋天的小奶音。

之後，她盯着秋天的頭像看了一會兒，才給沈卓然發了消息：“你睡了嗎？”

沈卓然接到消息的時候還很驚訝，夏滿和他的聊天記錄，基本上全是工作。

晚上九點之後，她也很少和沈卓然閑聊。

沈卓然心裏燃起了一絲小火苗，他給夏滿打了電話，結果剛一接通，夏滿就很興奮地問他：“沈卓然，你家裏那套海賊王的手辦，是在哪買的啊，我也要給我兒子買一套。”

沈卓然在電話那頭低聲嘆了口氣，剛燃起的小火苗，也仿佛被一盆熱水澆滅了。

“我那套手辦攢了好多年，有些可能買不到了。你要是想要，我給你發一些鏈接。買不到的，你可以來我家，把我的那部分珍藏搬走。”

夏滿連忙說：“這沒必要，既然是珍藏，那對你肯定很重要。我只是想先買一些回來，等以後有機會把秋天接過來，我希望這些能哄他開心，畢竟男孩子都喜歡這個。你可以幫幫忙，幫我看看你們男孩子都喜歡哪個，我都買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沈卓然抓住了她某個字眼，同她開玩笑說：“我們男孩子？哦呦呦，真不容易啊，我在夏同學心裏，還是個男孩子哪。”

夏滿在電話這頭也開心得笑了：“所以求沈同學幫幫忙嘛，你不是我鐵磁兒嘛。”

夏滿挂斷電話之後，興奮得一個多小時沒睡覺，她打算把次卧重新收拾一下，然後做一個透明的儲物櫃，給秋天擺放他的樂高和手辦。

只要是t秋天喜歡的，夏滿都想給他買回來。

--

秋天第二天早上起來上學的時候，還是和秋也做同一輛車。

這一路上，他們兩個都沒說話。

秋天和秋也一人一邊，隔得很遠，秋天始終望着窗外的景色，秋也倒是偶爾會瞥向秋天那邊，看看他有什麽反應。

等到了學校，他們兩個一起下車後，秋也才緩步追上秋天，主動開口：“太爺爺和爺爺昨晚都來安慰我，讓我不必想太多，好好準備比賽。今天之後，我可能要請假幾天，去音樂室練習，你就看不到我了。”

秋天走得很快，似乎想甩開秋也，然而秋也還是疾步跟上他，搶在秋天前面，笑着問他：“我不來學校，你是不是很開心？”

秋天繼續無視他。

秋也深吸了一口氣，随即他問：“你不生氣嗎？明明你受了委屈，可是全家人都沒有關心你的。在秋家，你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人愛你，沒有人關心你。”

秋也像是故意激怒秋天一樣，勾起嘴角說：“你真可憐。”

秋天站定，終于開了口：“是嗎？我覺得你更可憐啊。我最起碼可以肆意妄為，我不用演戲，我就做我自己就好了。你不一樣啊，你明明有一顆惡魔的心，卻非要僞裝成天使，讨好每一個大人。秋也，你一定很累吧？”

說完，秋天看了一眼秋也的手腕，他手腕已經沒什麽事了。偏偏昨天晚上，裝出一副不能參加比賽的樣子。

“秋也，你最好別招惹我了。你別以為我是什麽軟骨頭，可以任你欺負。我只是不想跟你一般見識。你可以打聽打聽，甚至問問你爸，你問問他找到我的時候，我一個人能單挑幾個。我要是真的想傷你的手腕，你可能這輩子都彈不了琴。但是我人太好了，我還不屑于幹這種事。”

秋也繃着臉，顯然不太高興。

不過，他聽到秋天還是不肯秋宸叫爸爸的時候，倒是笑出聲來。

“哈哈哈，我爸？說得也對，你沒來之前，秋宸是我一個人的爸爸。秋天，你真可憐，沒有人愛你，太爺爺和爺爺不愛你，爸爸也不愛你。”

秋天并不想聽他廢話，他背起小書包就要走，秋也卻緊追不舍：“媽媽也不愛你。”

秋天生生頓住。

秋也接着說：“哦，我忘了，還沒人跟你說過媽媽的事吧。你被接回秋家都半年了，她再遲鈍，也該收到消息了，可她一次都沒來看你。看來，她壓根就不想要你這個兒子。”

秋也還故意摘下了他書包上的小熊玩偶，遞給秋天：“這是媽媽去年寄給我的禮物，聽說是她從國外帶回來的。我不是很喜歡，轉送給你好了。畢竟你這麽可憐，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媽媽。”

秋也一直在試圖激怒秋天，前面他說了那麽多，秋天都沒什麽反應。

但是此時此刻，秋也終于在秋天的臉上，看到了幾分委屈。

秋也只有看到秋天不開心了，他才會高興一點。

他原本以為昨晚的事，可以讓秋家人徹底對秋天失望。可誰知道，秋天卻打了一個翻身仗。

昨天晚上，太爺爺雖然勸秋也不要想太多，要好好比賽。

但是太爺爺對秋也的态度，卻沒有之前親近了。

這讓秋也很緊張。

秋也比秋天要害怕，他害怕失去秋家人的愛，更害怕他做得不好，會被那個人責罵。

可是秋天呢？他什麽都沒做，他單憑與秋家的血緣關系，就可以占據得天獨厚的優勢。

秋也心中的嫉妒之火瘋狂肆竄，他甚至覺得，秋天要是能原地消失就好了。

秋也将小熊玩偶遞過去的時候，秋天站在那裏，遲遲不接。

秋也反正也不喜歡夏滿送的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他索性就直接丢在地上，轉身走了。

秋也走後，秋天盯着地上的小熊玩偶出神。

那一刻，秋天想，如果這是媽媽送給他的東西，他一定會好好保存，肯定不會像秋也那樣，說丢就給丢了。

可媽媽長什麽樣子呢？會不會有那個漂亮姐姐那樣好看？

媽媽應該也不喜歡他吧，畢竟他什麽都做不好，做什麽都比不上秋也。

秋天想，一個秋也丢掉的玩偶，他要是撿起來，可真是太丢人了。

他也不能要。

可他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那地上的小熊玩偶。

小熊的眼睛仿佛是在笑，沖着他笑。

秋天最後走過去，蹲下身，将小熊玩偶撿了起來，仔細地拍了拍上面的灰。清理幹淨之後，秋天寶貝一樣的，将小熊玩偶塞進了自己的小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