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瘋修士

第24章 瘋修士

【保護色:技能持續期間,使用者可降低自身30%~70%的屬性值。注意:實戰判定、增益、道具效果等計算,皆以“降低後的屬性值”為準,請謹慎使用】

半個月來,忒斯特一直壓着自己的屬性?面對巫妖沃爾德洛克的時候呢,難道他也留了力?

諾爾一時間不知道該震驚,該毛骨悚然,再或者……

“哈哈。”諾爾笑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發火。”忒斯特咦了聲。

“恰恰相反,騎士先生。”諾爾這會兒被忒斯特半扛半抱,他拽了拽忒斯特的鬥篷。“感謝你的救援和信任。”

“唉,這可怎麽辦?”忒斯特的聲音裏也多了笑意,“我都想好怎麽騙你了。”

“你可以下回再騙。”諾爾的語氣嚴肅起來,“那兩個家夥還在追,不要掉以輕心。”

他們的屬性均值确實贏了,但對方敢來追他們,可見還有後手。

“我心裏有數,待會兒八成要打一場。”

忒斯特在屋頂上飛快跳躍,“你認識那截黑蠟燭嗎?看他們那架勢,它應該是個好東西。”

“不認識。”諾爾有些洩氣。

盡管忒斯特将蠟燭搶到了手,諾爾還是無法閱讀它的物品屬性。

斯溫之前用它聯絡永恒教會,或許它擁有某種連通空間的能力……除此之外,他推測不出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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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尤金十分果斷,調查騎士團的重點戰力全在城主那邊。諾爾和忒斯特順利突破包圍圈,跑到森林邊沿。

兩個追兵猶如沼澤水蛭,死咬着他們不放。

“我還以為你們會把蠟燭扔掉呢,真沒勁。”等四人停在森林邊緣,那個襲擊者開了口。

忒斯特轉了轉手裏的小獵刀:“我們把它扔了,你就會放過我們?”

“當然不會。”

“我猜也是。”忒斯特輕聲說。他是場上唯一沒戴面具的人,面龐牢牢藏在魔法織就的黑暗中。

【往右一步,閉眼。】諾爾突然說。

忒斯特條件反射般地朝右移動,他剛擡起獵刀,一顆拳頭大的火球從他背後射出——它擦過忒斯特的鬥篷,直擊那位襲擊者。

初級火球術。

那襲擊者嗤笑一聲,他輕飄飄地躲過火球,徑直沖向忒斯特。

轟——!!!

氣爆卷起狂風,碎石與木屑四濺。火光與煙塵瞬間将兩個追兵分開,強光使人睜不開眼。那襲擊者毫無防備,驟然被爆風吹得踉跄兩步。

諾爾不打算給對方喘熄時間。他原地不動,又是幾個火球術出手,深夜的天空被映成暗紅——智力屬性直接影響魔法規模。他的魔法攻擊力不高,但足以幹擾對手。

襲擊者可以隐去氣息,卻藏不住身上的濃重血腥。

每當他想要攻擊忒斯特,身邊必定炸起烈焰;而當他轉向諾爾,忒斯特必定閃至他面前。

忒斯特身周火光不斷。周遭事物的影子被拉得極長,仿佛萬千陰影向他俯首。

自身魔力即将見底,諾爾一手控制火球,一手抓住龍屍筆記。泥土中伸出無數骨手,往襲擊者的腳腕狠狠抓去。

襲擊者被骨手一絆,正面對上忒斯特的獵刀。鋒利的刀刃瞬間貼上,豁開那人大半咽喉,鮮血噴濺而出。

忒斯特沒有就此後退,“背叛者”的刀刃泛着火光,順勢劃過那人前胸,一刀捅進心髒。

襲擊者本能地弓起背。忒斯特果斷抽出獵刀,刀柄一轉,正手改為反手。第三刀猛地戳入那人左眼,大幅度攪了圈。

這三刀沒有半個多餘的動作,流暢的就像同一招式的不同部分。沒有潇灑的演出,沒有華麗的光效——這次攻擊壓根談不上什麽觀賞性,它飽含殺意,是純粹的殺人術。

一套攻擊完畢,忒斯

特後跳數步,壓低重心,捕獵似的盯着對手。

襲擊者全身染血,嘴角溢出大量血沫,左眼徹底粉碎。

他站在燃燒的灌木中,煞有介事地鼓起掌來:“兩位,幹得漂亮。”

談笑間,那人身上的致命傷泛起黑光,快速癒合。諾爾猛地看向另一個人,果然在對方身上看到了相似的黑光。

被剛才的連環爆炸波及,那個大個子身上全是泥土草屑。他謹慎地半跪在地,身周裹着一層層防護光罩,雙手套滿道具戒指。

【怎麽回事?】忒斯特問。

諾爾快速回應:【那家夥用了轉移傷勢的黑魔法。他的同伴應該有“快速癒合”或者“減免傷害”之類的能力。】

事情麻煩了。

高攻、高敏意味着低防,於是襲擊者把所有傷害丢給了隊友——如果那個大塊頭真的道具成山、耐受驚人,他們将面對一個殺不死又甩不脫的恐怖敵手。

襲擊者提起短劍,笑着沖向忒斯特,他的頭顱在脖子上危險地搖晃。

【我有一個問題。】忒斯特的思緒不慌不忙。

【別來開場白了該問就問!】

【你是死的嗎?】

【啊?】諾爾施法的手一滑,險些魔力反噬。

這人突然問什麽東西,內容十分失禮,語氣卻不像罵人。

【你是死的吧。】忒斯特轉過身,沖向諾爾。

諾爾險些條件反射地逃跑,最終他只是原地搖晃了下。忒斯特拿着刀的右手攬住諾爾,左手一把抓住諾爾的手腕,将他的手扯到唇邊。

柔軟的嘴唇貼上殘破的手套。

“我宣誓。”忒斯特輕聲說,“……快說‘我準許’。”

諾爾盯着即将追上的襲擊者,狠狠嘆了口氣。

“我準許。”

“很好。”忒斯特的聲音帶有笑意,“贊美您,我慷慨的主人。”

諾爾認得這個技能。

騎士職業的【守護誓言】——通過效忠儀式,從隊友中指定一位元效忠對象。效忠對象主動許可後,技能生效,效果持續8小時。

技能生效期間,效忠物件獲得全屬性30%加成;施術騎士承受全屬性15%削弱。

忒斯特明知道他的屬性慘不忍睹,為什麽要用這手?又為什麽要問自己算不算死人……等等,忒斯特是堕落騎士。這根本不是守護誓言!

諾爾突然想起一個堪稱惡毒的技能,它是【守護誓言】的高級變異版,堕落騎士專有的【背叛序曲】。

【背叛序曲】的前半部分和【守護誓言】一模一樣,外人難以分辨。但它還有後半部分——

效忠物件死亡後,施術騎士的屬性削弱取消;若效忠物件的屍體在5m內,堕落騎士獲得全屬性30%加成。

堕落騎士們選擇主人,欺騙主人,最終殺死主人。這個技能乍看無比卑劣,卻存在一個小小的漏洞。

有些屍體會說話,能夠主動接受效忠。

忒斯特精準地卡了BUG。只要他們相距不超過五米,忒斯特就能保有30%的屬性加成。而“屍體”諾爾作為他的效忠對象,同樣擁有30%的加成。

【狡猾的家夥。】諾爾心裏啧了聲。

【是您教得好,壞心眼的巫妖先生。】

紅色劍痕再次亮起,襲擊者故技重施,試圖将忒斯特瞬間切碎。只聽一連串叮當碰撞,那片劍痕還沒來得及綻放,盡數炸成了碎光。

忒斯特擋下所有劍招,反刺出一朵血花。

是時候了。

諾爾果斷拿起殘缺的魔杖,一杖戳進自己的胸口。

面對這種恢複力強的對手,火力碾壓是最好的方式。既然忒斯特要玩漏洞流,他十分樂意奉陪——魔杖缺少帶有詛咒的魔力核心,他可以用帶有詛咒的魔力材料暫代。

比如一只被詛咒的巫妖。

【物品:殘缺的詛咒魔杖→犧牲之杖】

【物品效果已發動】

犧牲之杖會提升一倍智力值,折合隊友增益,諾爾的智力直接飙到6981,與50級的黑龍幼崽幾乎持平。諾爾手執龍屍筆記,毫無保留地發動了召喚技能。

低級死靈的天花板——骷髅妖狼一只只鑽出地面,獠牙閃着幽暗的光。折算上智力影響,它們全部都是強變異的稀有個體。

夜幕之下,煙霧之中,狼群靜靜立於焦土,黑暗中亮起無數青色鬼眼。它們簇擁着頭狼,以及頭狼身邊的王——

那雙眼洞中的青火劇烈燃燒,火光映照下,紅寶石折射出血腥的光彩。面具上的羊角蜷曲鋒利,猶如異形冠冕。

下一刻,諾爾撫過頭狼的骨骼,安靜地隐入黑暗。

【我會待在你身邊。】諾爾說。他保持隐形狀态,幽靈般停在忒斯特身旁。

【這次我們一起動手。】

“我的榮幸。”忒斯特輕聲開口。

頭狼發出一聲長嗥,死靈狼群踏起塵土。諾爾果斷汲取着筆記的力量,又召喚出一群骷髅猛禽。

一只格外巨大的骨鷹抓住諾爾,帶他飛向空中。它無比乖順,諾爾仿佛多了對骸骨翅膀。

他的下方,忒斯特像個真正的騎士。那人躍上頭狼的後背,長劍劃開夜色,漆黑的鬥篷如同披風。

死靈狼群遵循諾爾的意志,沼澤般絆住襲擊者。忒斯特躲得漂亮,對方的攻擊十有八九打空。就算僥幸打中,諾爾的回複術也會立刻跟上。

劍光與火焰在地面交纏,骨刺從天而落。盡管他們占優,戰鬥卻看不到盡頭。

襲擊者不斷失去雙眼與四肢,重要器官被一遍遍摧毀,又重新修複。哪怕劍鋒削去了他的腦袋,狼群撕碎他的身體,那些碎塊也會自行拼湊在一起,快速癒合。

他們就像在攻擊一個泡影,只能給對方造成單純的疼痛。

那人鬥篷吸飽鮮血,臉上滿是碎肉,看着無比凄慘。他的面具缺了個角,露出一只深紅的眼眸。

他的語調越來越愉快。

“神果然愛我。”

心髒被洞穿,那襲擊者乾脆将殘損的心髒扯出,随手丢進泥土。

滴答,滴答。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滴落。那人一腳踩上那塊血肉,暢快地笑着。

“你們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們值得更盛大的死。”

“喂,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層層防護罩中,大個子出言警示。

“是神讓你我遇見他們,要及時行樂,我的朋友。”

那襲擊者踏過無數死靈妖狼的頭骨,拉遠距離,“這樣下去我們只會被耗死。反正斯溫暴露了,讓他物盡其用吧。”

他從腰間取出一個染血的小鈴铛,輕輕搖了搖。

鈴铛顫動了下,爆出無數尖銳的悲鳴。

……

白鳥城內,某條暗巷。

“我們不會殺你。”騎士尤金提着一顆沒了下巴的頭顱,語氣明快,“城主大人,你是重要的疑犯——至少現在是。”

他的身後,站着足足四位調查騎士。他們個個面無表情,長劍在手,劍刃染滿血色。

斯溫城主右臂被砍傷,面具不知所蹤。他身周盤旋着無數法陣,目光如同籠中困獸。

“野蠻低級的僞君子。”斯溫露出牙齒,“各位只會拷問出想要的,再把我燒死。”

尤金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是啊,但你能多活幾天。朋友,你已經無路可走了,硬抗只會更糟——我們剛失去了一位兄弟,我現在非常生氣。”

他掂了掂手中的死人腦袋,覆滿鋼甲的手猛然收緊,竟将那顆頭顱生生捏爆。→

斯溫張開嘴,他想再吐幾句嘲諷,整個人猛然一震。

同一時間,騎士們露出痛苦的表情,瞬間擡起手中劍。尤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歪過頭,像是聽到了什麽。

“……看來今夜還長。”他發出嘆息。

幾步外,斯溫城主發出非人的慘叫。晦暗的光輝從他身上亮起,空氣陡然變得冰冷而粘稠。

伴随着血肉的擠壓扯裂聲,城主的身影快速膨脹變形。

他脹得比街邊民房還高,皮膚變得灰硬如樹皮,腰腹長出大團鼓脹的內髒。他的肋骨外翻,長成一節節細瘦的手臂。它們搖晃着扒住地面,撐起肥壯的身體。

站穩後,斯溫城主緩緩張大嘴巴。他的口腔被幾顆眼球撐裂,它們骨碌碌轉動,使勁朝外看。

他俯趴在地,活像一只長滿肉瘤的紅蜘蛛。他的身周彌漫着黑紅色的霧氣,騎士們警惕地後撤數步。

城主沒有理會他們。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跳蛛般越過夜空,飛快朝城外爬去。怪物的速度快得吓人,不過兩三秒,它就從騎士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那家夥是‘追補妖’,保守估計吃了100人以上。”尤金毫不猶豫地追去,“留下兩個守城,剩下的跟我走!”

怪物從天而降的時候,諾爾人都是麻的。

《塔赫》的美術組品味很棒,怪物都有自己獨特的美感。可他面前的東西只沾個獵奇,不打碼沒法剪進視頻的那種。諾爾認出了怪物身上的城主頭顱,胃裏頓時一陣翻騰。

好在他現在算是久經考驗,對“如何抑制嘔吐沖動”有着豐富經驗。

黑紅霧氣頃刻間彌漫開來。那怪物像瘋了一樣,直直朝忒斯特沖去。

諾爾皺起眉,號令狼群擋在忒斯特身前。

黑紅霧氣碰觸到骸骨的瞬間,那些骨頭像是瞬間失去水分,化為齑粉。骸骨妖狼眼中的青火熄滅,被迫回歸死亡。

糟糕。

諾爾立刻召喚更多骸骨,它們攔在忒斯特身前,試圖絆住怪物的腳步。

然而襲擊者的攻擊并未停止,怪物一攪局,諾爾分身乏術,忒斯特身上登時多了幾道深深的傷口。

他的左肩被魔法轟出白骨,腹部洞穿,右腳直接被削去小半。如果不是騎在狼身上,他連站立都成問題。

鮮血狂湧,頭狼的骸骨幾乎被染成紅色。

忒斯特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他擡起頭,朝諾爾所在的位置笑了笑。随即他一摸腰包,把黑蠟燭扔向諾爾。

【以防萬一。】忒斯特說。

【沒有萬一。】諾爾接住那截黑蠟燭,答得認真凝重。他準備召喚更多的飛行骸骨,把忒斯特也拉上天。

短短數秒,諾爾已然有了計畫。

襲擊者還在附近盯着,飛行會限制忒斯特的行動,有點危險,但值得一試——調查騎士團的主力很快會追來,他們說不定能拖住襲擊者。只要卡好時間點,他們還能全身而退。

然而就在他盤算細節時,有什麽在他手中動了動。

……動了動?

諾爾還沒來得及低頭,那截黑蠟燭自行掙脫他的手,浮在半空中。周遭的氣溫驟然下降,明明是夏季,忒斯特的呼吸卻帶了凝結的白汽。

巨大的怪物停止動作,襲擊者的輕松情緒瞬間消失。

“不可能!”他吐了口唾沫,眯起眼睛,“你怎麽可能帶着龍骸?”

諾爾

抱緊他的假冒《菜譜大全》,沒答話。他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黑蠟燭——蠟燭的黑色燭淚蠕動起來,活像軟體動物的觸手。在那些燭淚之間,一只青藍色豎眼緩緩睜開。

“我嗅到了巨龍的殘骸,嗅到了千百屍骨。多麽濃重的死亡氣息……”

蠟燭中傳出深沉低緩的呓語。

“執行獻祭,喚醒吾的就是你嗎,法師?吾乃……我操,這他媽的是戰場啊!”說到後半句,它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下面那玩意兒是什麽?好惡心!”

襲擊者:“……”

忒斯特:“……”

諾爾:“……?”突然整段垮掉,這東西怎麽搞的。

“你,對,就是你,戴面具的法師!”黑蠟燭嗖地沖向諾爾,咣咣砸着諾爾的面具,“下面那東西很難搞,你有沒有厲害點的熟人?朵拉幾個!”

諾爾抽抽嘴角,乾脆解除了隐形:“怎麽拉?”

“你別管,總之你……哦這裏有法杖啊,好好好,你別戳身上了,快拔出來,快點!”黑蠟燭繼續尖叫,“然後想像你要找的人,還有那人所在的地方!越詳細越好!”

諾爾磨磨牙,還是從胸口拽出了犧牲之杖。那截蠟燭舞動燭淚,屁滾尿流地爬到了杖頂,一屁股坐到魔力核心的位置。

犧牲之杖嗡鳴一聲,物品效果并未消失。這玩意兒好像也算“帶有詛咒的魔力核心”。

諾爾開始思索蠟燭的提議。他在這個世界沒有熟人,但要說能找的強者,以及它所在的地方……

諾爾集中精神,努力想像巨龍首領蘇拜耳博特,以及它專屬的黃金洞窟。與此同時,那蠟燭自行燃燒起來,青色火焰漲了足足三米。

火焰從中間裂開,擴為正圓火圈。內部的不再是混沌黑暗,而是另一個空間——

巨龍首領正在閃亮的黃金堆上睡覺。火圈突兀出現,它警惕地睜眼擡頭,腦袋剛好卡進了火圈。諾爾的魔杖頂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銀龍頭顱,他活像拿着個比例失調的龍頭錘。

“什麽鬼東西!”被卡住的蘇拜耳博特怒吼。

諾爾:“……”

諾爾:“嘿!”

趁銀龍還在發怒,他把魔杖一舉,龍頭正對準地上的詭異怪物。蘇拜耳博特正驚疑不定,臉前突然多了只流膿的異形,它張嘴就是一口龍息。

巨龍首領名不虛傳,黑紅霧氣霎時間淡化,城主怪物失去了小半身體。它發出凄厲的慘叫,連連後退。

下一刻,蠟燭頂端火焰熄滅,懵逼的龍腦袋無影無蹤。

“夠了!”黑蠟燭叫喊,“趕緊跑,我聞到了調查騎士的臭味!”

不用多說,諾爾也發現了急速接近的調查騎士團。剩餘的骸骨大軍迅速沉入泥土,諾爾只留下那只巨型骨鷹。他向下俯沖,一把抱住忒斯特,沖向森林深處。

那襲擊者直接丢下怪物,不管不顧地追上來。他剛前進兩步,只聽林中“呯呯”數聲,他的前胸被射入幾顆陶瓷牙齒。

以那些牙齒為中心,他胸口的皮膚化為黑紫色,快速腐敗潰爛。沒過幾秒,襲擊者的頭肩與身體分離,軟綿綿地掉在了地上。

是傀儡女巫!琳恩來幫忙了……不,搞不好她一直在旁觀。

臨離開前,諾爾騰出左手,朝那個襲擊者比了個中指。

再見,小兔崽子們,會有調查騎士團替我們揍你。

……

“這個距離差不多了。”

森林深處,諾爾放走了巨型骨鷹。兩人往厚厚的落葉上一倒,誰都不想再動彈。半分鐘後,諾爾定定神,強撐着挪到忒斯特身邊。

“別動,我給你回複。”他的手按上忒斯特的肩膀。

“別做得太徹底。”忒斯特拍拍他的手,聲音虛弱,“還記得嗎?我在城主府摔成重傷,最好留點自然的虛弱狀态。”

諾爾魔力值本就沒恢複多少,他思考片刻,覺得此人說得有道理。諾爾有針對地放了幾個回複術,忒斯特的左肩右腳再次完整,腹部的傷口不再流血。

至於那些皮開肉綻的淺層傷口,諾爾沒有處理。

治療榨幹了諾爾最後的力氣。他就地癱倒,和忒斯特倒成一堆,活像兩只凄涼的舊襪子。

……等回到旅店,他絕對要研究止痛咒,忒斯特這家夥早晚用得上。

戰鬥确實有助於增進感情,諾爾想。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戰鬥,一戰下來,他們之間的微妙隔膜消融了不少——

此前,諾爾看到忒斯特,第一反應是“玩家”、“隊友”,随後才想到“忒斯特”。現在再看過去……他的第一反應是忒斯特,只有忒斯特。

“你要不要去見見女巫,剛才那個是她吧?你們早晚要見,我跟着似乎不方便。”

兩個人又休息了好一會兒,忒斯特終於攢夠了閑聊的精力。

眼下忒斯特脫下了兜帽,他挽起的長發被汗水浸濕,臉上帶着明顯的疲倦,“我先回去洗個澡睡個覺,好好休息一下。”

也好,諾爾想。忒斯特和自己不同,他是血肉之軀,确實需要休息。

於是諾爾拍拍泥土,召出一匹骷髅矮腳馬。這種馬步伐平穩、個頭矮小,就算忒斯特不小心墜馬,也不至於嚴重摔傷。

他的臨時騎士站起身,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

“提前說聲晚安,替我向女巫打個招呼。”

忒斯特爬上矮腳馬,疲憊不堪地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搖搖欲墜,“我會繞開調查騎士們……你回去的時候,記得确認下戰況。”

“沒問題。”就算忒斯特不說,諾爾也打算這麽做。

目送忒斯特離開後,諾爾站起身,朝森林深處走去。幸運的是,他還沒來得及找到上次的地方,女巫的玩偶自己找上了他。

“琳恩大人要你們等等。”這一回,玩偶們倒是沒有展露敵意,“她猜兩位不方便奔波,所以她打算自己确認情況——等她看到了結果,會親自來見你們。”

挺好,諾爾坐在一根格外凸出的粗樹根上,原地等待老鄉。身邊沒了忒斯特,夜晚的森林突然空曠了十倍。

他試圖和那截黑蠟燭說說話,不知道那東西是不是消耗太大,它的豎眼緊閉,并未回應諾爾。

於是諾爾只能獨自等待。他恢複了肉身化,摘下羊骨面具,将其松松挂在腰間。

琳恩找到他的時候,夜色深沉依舊。

她的形象和諾爾想像的差不多——個子較矮,少女形象,一身幹練的暗色獵裝,頗有些現代人氣質。

琳恩的獵裝改了高領,脖子上紮着條暗紅的印花方巾,手上戴了薄薄的皮制手套。傀儡女巫的關節全被遮蓋,她看起來和真正的人類差不多。

除了她額頭的裂痕——那是傀儡女巫受傷的表現,就裂痕的深度來看,這位同胞近期受過不輕的傷。

“雲尚悅園5號樓二單元302,林恩。許先生你好,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琳恩既沒有表現得太熱情,也沒有太冷淡。她就像一個優秀的商業合作夥伴,臉上帶着微笑,大方地向諾爾伸出右手。

諾爾連忙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他不禁有些感動,來到這個世界太久,他都快忘記這個現代禮節了。

“許先生太正式了,許閱或者諾爾都行……外人面前還是叫諾爾吧。”

女巫琳恩點點頭,收回手:“你的騎士隊友呢?”

“他太累,先回去了。”諾爾說,“他和我們的情況不太一樣,要向他解釋你的情況,我得先經過你的同意。”

琳恩怔了怔,表情微僵,看起來有些緊張:“回去了?你讓他自己回了白鳥城?”

“我們隐藏了身份……”見對方反應微妙,諾爾突然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這裏是魔法世界,永恒教會肯定有許多追蹤手段。”

琳恩的聲音有點苦澀,“諾爾,我知道你是游戲公司的人,但你确定這個世界和游戲完全一致嗎?……可能你的感覺沒那麽明顯,對我來說,這裏毫無疑問就是現實,要人命的現實。”

“現實世界裏,再小心也不為過。”

是啊,諾爾僵在原地。勝利的滋味如此美妙,他險些忘了這個世界的兇險——這不是攻略野圖BOSS,并沒有明确的“戰鬥結束”。

奇怪,自己一向謹慎……為什麽他剛才沒想到?難道是太累了?

“城主那邊怎麽樣?”諾爾收起輕松的姿态,語氣急促起來。

“城主被調查騎士團抓住,現在估計運回了城。但這代表不了什麽,城裏絕對不止這點永恒教徒。城主一倒,他們只會更瘋。”

琳恩抿緊嘴唇。

就在這時,一只玩偶爬上琳恩的肩膀,在她耳邊叽叽喳喳低語。琳恩聽了會兒,眉頭越皺越緊。

“你先跟我走吧,我們還有不少事情要商量。等到天亮,我想辦法探探城裏的情況——如果那個騎士被永恒教會盯上,現在估計已經出事了,你過去只會自投羅網。”

“什麽意思?”諾爾沒動。

“流浪兒們的重要口信——城主被運回城裏沒多久,就被永恒教會的人劫走了。那群混帳,他們果然還在城裏發瘋……等等,你在做什麽?”

諾爾果斷喚出骸骨鷹,任由巨鷹抓住自己的脊背。

“我得回去。”他的語氣十分堅決。

“城裏肯定在戒嚴,你——”

“改天再聊,琳恩小姐。”諾爾騰空而起,“我得去找我的隊友……不,朋友。”

啪嗒。羊骨面具從他的腰間滑落,砸上被落葉遮蔽的土地。

……

忒斯特不能有事。

白鳥城街道上,諾爾頂着隐形術,氣喘籲籲地奔跑。他的心髒幾乎跳出喉嚨。

當時他為什麽不多堅持下,強行給忒斯特全面治療?為什麽放任忒斯特自己回去?……該死,他就不該松懈下來。

他明明決定了,要和忒斯特成為真正的朋友,他甚至願意聊聊自己“穿越”的秘密——他們的配合默契而完美,忒斯特是位值得信賴的同伴。

忒斯特絕對不能有事,否則他無法原諒自己,諾爾咬緊牙關。

深夜的旅店靜谧無比,空氣中飄着濃郁的花香。諾爾呼吸急促,心如擂鼓,一步步走向那間熟悉的房屋。

房屋門扉緊閉,窗簾遮住窗戶,室內沒有光。

諾爾停頓片刻,拆炸彈似的推開那扇木門。

木門沒有鎖,就這樣吱呀呀滑開,響得像一把刺入鼓膜的錐子。客廳內一片昏暗,桌上黃薔薇正在盛放,籃中鮮果散發出誘人的甜香,可諾爾能嗅到香氣下淡淡的血腥味。

忒斯特的卧室門像以往那樣緊閉。那人确實回來了,可是……

“忒斯特?”諾爾啞着嗓子呼喚了一句,沒能得到回答。

離忒斯特的卧室門越近,血腥味越濃。諾爾嗅到了脂肪、新鮮內髒,以及暴露在外的骨髓。

“忒斯特——!”

諾爾握緊法杖,徑直撞開了門。

滴答,滴答。

他先看到了血,滿地的血。

血泊不斷擴大,浸濕絨毯,順着地板漫到他的腳下。血中泡着細碎的肉塊與眼球,它們小堆小堆散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血繼續滴下。

然後諾爾擡起眼,看到了忒斯特。

忒斯特散着銀白長發,穿着他的長睡衣,赤腳站在血泊裏。除了那雙腳,他身上再沒有半點血漬,乾淨得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的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早已癒合,不見半點痕跡。

而在他的身前,懸着魔法固定的無數金線。那些金線如同蛛網,牢牢吊着一個高大人影,諾爾認出了那張熟悉的臉。

……那是斯溫城主。

城主的四肢和頭顱被金線束縛,提線木偶般懸在半空。

他身體的變異部分被盡數切下,再以金線強行縫回人形。金線針腳細密而規整,如同機械織就。那些縫合痕跡彼此相連,閃着細碎金光,藤蔓般纏繞他的全身。

斯溫城主毫無生氣地垂着頭,不知是死是活。他眼中滿是驚懼與絕望,嘴角卻被金線扯出一個微笑。

那微笑平靜柔和,與軀體的慘狀格格不入。

滴答,滴答。鮮血從金線交叉的縫合口溢出,順着城主的腳尖滴下。

一個沒用完的金線團從忒斯特的舊腰包滾出,它滾過血泊,帶起一串小小的漣漪,最終緩緩停在諾爾腳邊。

圓滾滾的金線團蹭上靴子,像是乖順的小動物。

“晚上好,親愛的。”忒斯特笑着說,聲音輕緩又溫柔,“你不該這麽早回來……唉,你逮住我了。”

諾爾繃緊身體,抓握魔杖的手指動了動。他們并肩作戰的畫面還在腦海浮動,魔杖突然變得鉛一樣沉。

忒斯特舉起雙手,做出個懶散的投降姿勢。

他右手還握着獵刀形态的“背叛者”,金眼睛在陰影中閃閃發光。室內一片漆黑,但這似乎并沒有對忒斯特造成困擾。

他緩緩走向諾爾。

諾爾下意識退了小半步。忒斯特見狀,輕輕翻過左手掌心——只聽嘭的一聲巨響,諾爾身後的卧室門猛地合死,哢噠反鎖。

諾爾剛想再退,脊背便撞上了堅硬的門扉。

“……那就是個瘋子、殺人狂、渎神者。他,她,也可能是它,橫行霸道十多年了,神殿連那家夥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科特先生曾這樣說過。

終於,忒斯特停在諾爾面前。

他微微傾斜上身,與諾爾挨得極近,兩人鼻尖幾乎相碰。忒斯特的目光裏沒有惡意,他更像是在饒有興趣地觀察。

對方溫熱的呼吸掃過皮膚,花香、烤過的餅乾、被血濕潤的木頭、忒斯特身上的香皂淡香,它們共同混成一股古怪的甜味。

……那是帶着死亡涼意的清淡香氣。

諾爾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雙近在咫尺的金眼睛。夜深人靜,房內落針可聞,只有系統的提示在他腦內一遍遍重複——

【您已成功目擊“瘋修士”,請立即上報生命神殿】

【您已成功目擊“瘋修士”,請立即上報生命神殿】

【您已成功目擊“瘋修士”,請立即上報生命神殿】

……

生命神殿的常青教堂,醫療間。

“失敗亦是神的意志,各位不要太過介意。盡管斯溫跑了,白鳥城至少擺脫了邪教的控制……哎呦,好痛,牧師大人,求您下手輕點。”

騎士尤金已然卸了盔甲,他趴在床上,牧師正在治療他背後的傷口。

其他調查騎士也或多或少帶着傷,他們這會兒正聚在一起唉聲嘆氣。一直養傷的騎士曼利沒出戰,他認真地聽着那些抱怨,臉上滿是好奇。

“團長,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

曼利揮了揮纏滿繃帶的手臂,“為什麽你們都認為城主嫁禍瘋修士?他們也可能是團夥作案啊?”

“你剛入隊不久,不知道也正常。”

尤金坐起身,看向窗外四輪月亮。

“瘋修士之前殺的人,全都是永恒教會的骨幹,無一例外。那家夥絕不可能動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哎,那瘋修士豈不是算神殿這邊的?告訴民衆真相比較好吧,他們堅信他是無差別殺人,怕他怕得要死。”曼利抽了口氣。

“算神殿這邊?那個無恥的異教徒,他亵渎屍體,同時玷污教堂與聖典。就算他與永恒教會敵對,他對神殿同樣充滿惡意。”

尤金的語調驟然冰冷,“神殿沒有下死令追緝,已經是給他留了面子。曼利,真相不可能公開——人們不需要知道,一介渎神者的偵查能力居然強于調查騎士。”

“更重要的是,時代不需要一個過於瘋狂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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