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雙人床
第88章 雙人床
葡萄領,某個漆黑的地窖。
“克裏姆森大人沒有回來,他死在了過去。”
燭光顫動中,衰老的祭司緩聲報告,“連惡魔大人都做不到全身而退,看來那座教堂的毀滅,終歸是命運不可窺視的一環……”
“他的犧牲并非全無價值。”
通訊水晶中,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道,“惡魔大人們只會為了誘惑而行動,克裏姆森大人是其中最為謹慎小心的一位。他特地深入毀滅前的教堂,一定是發現了有利可圖之處……比如說,惡魔們共同追尋的‘任務目标’。”
“如此一來,我們離那位神選之人又近了一步。”
老祭司在胸口虔誠地畫了個圈,“足足兩道神谕。他無疑是神所重視的寶貴人選,必定要歸來侍奉於神。”
就連當今的教皇,都沒有這樣長的神谕,何況還是兩條。只要這位迷途羔羊願意回歸神的懷抱,整個永恒教會絕對願意為他俯首。
“關於第二道神谕……”對方的聲音意味深長地停了停。
“我只告訴了克裏姆森大人其中一部分。”老祭司說道。
“很好。”對面人悠然說道,“會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是,惟願萬物永恒。”老祭司朝黑暗低下頭顱。
“對了。”
就在通話要終止之時,對面又開了口,“‘時間回溯’失竊的案子,你們不必再追查下去。”
“我們的人得到風聲,這件事極有可能與漂流傭兵團有關。而且阿爾瓦商會的黃金劍出面了,過度深入只會招致災禍。”
聽到漂流傭兵團,老祭司的表情有些扭曲——盡管他很樂得看生命神殿鬧笑話,可那位叛教的教皇對永恒教會還是毫不客氣,永恒教徒見一個殺一個。
阿爾瓦商團的黃金劍也是個棘手人物。
除非恩彼利克本人願意,沒有任何人能從這位黃金劍手中摳出情報。他有一種非常吓人的天賦,能抓住特定事件的所有蛛絲馬跡,一定程度上“壟斷真相”。
克裏姆森大人之前居然想對黃金劍下手,真是愚蠢。嘗試刺殺恩彼利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沒一個能善終……如今克裏姆森也死了,說不準是某種詛咒。
“感謝您的提醒,我已知曉現況。”
老祭司說,“收到新的啓示之前,我會繼續盯着‘樂土’。樂土現世、瘋修士臣服、神選者回歸,這必定不是純粹的巧合。”
“嗯,不過要以尋找神選者為重。”
“我等必将帶他回歸神前。”
老祭司手中緊緊攥着一卷卷軸,墨蹟在紙面上蜿蜒出兩段簡短的話語。那是屬於那位神選者的預言——真正的、完整的預言。
【溯着命運之河,回歸灰燼之地。踏過紛亂時空與惡魔屍首,他的靈魂黑暗依舊。】
【他的雙手能夠斬殺一切,他将追随他所選擇的神明。】
……
黑暗森林,迷失塔。
諾爾和忒斯特擠在琳恩的魔法螢幕前,一同觀看螢幕中的“監視影像”。
“是安娜金和調查騎士團的團長尤金。”諾爾說,“生命神殿來得也太快了。”
“只有兩個人啊!”忒斯特用一種吓人的遺憾語氣感慨。
琳恩坐在臨時改制的辦公椅上,轉動着手中的魔法控制器,展示兩人身邊的多角度圖像。不知道是不是諾爾多心,他總覺得那個嵌着小水晶球的控制器像極了滑鼠。
“我沒發現埋伏,”琳恩滾動着水晶小球,“看起來确實只有兩個人。”
“那我去準備準備,現在還不是與生命神殿沖突的時候。”諾爾揉揉太陽穴。
琳恩拍了拍面頰:“你認真的?”
“啊?”
琳恩的語氣裏多了點滄桑感:“許先生,你要去可能合作的公司見人家老板,只要在樓下用大喇叭喊喊話就行?……對方老板要真這麽出來見你,你會認為這是個正規大公司嗎?”
“……啊。”諾爾恍然大悟。
“面見對方的領袖人物,提前預約是最基本的。”
女巫琳恩口氣嚴格起來,“而且他們只帶了兩人,就算為了表示‘我方沒有敵意’,人數也實在太少了,不太禮貌。”
“你認為這是一個試探。真巧,我也這樣想。”
忒斯特抱起雙臂,“這輩子能從不谙世事的傀儡女巫嘴裏聽到這種分析,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
“而且大家還在大廳救援皮爾,約個時間讓他們再來吧。”
女巫琳恩吭哧兩聲,無視了忒斯特的話。
作為文明社會的居民,她實在無法适應與殺人魔交談——要是那種環境所迫的人就罷了,她能理解原住民的世界觀差異。可忒斯特不一樣,她每次看到那雙眼睛,背部便一片冰冷。
真不知道諾爾怎麽做到和這種人一起行動的。//本//作//品//由//
諾爾正忙着規劃時間,他估算了好一會兒:“皮爾那邊兩天才能恢複好,大家那邊也得準備準備,三天後怎麽樣?”
琳恩:“挺合适,不過得想個妥當的回複方式……”
諾爾笑了笑,從琳恩桌子上拿起一個備用人偶:“這個借我。”
森林邊緣。
安娜金心中罵了尤金得有一萬句——她得死了十萬腦細胞,才在那幾個玩家大佬之間周旋完畢,姑且取得了和迷失塔的“接觸名額”。
她已然從純白牧師升級為塔赫世界第一位“無瑕者”,弟弟索羅還在做轉職任務,暫時無法與她同行。
安娜金的計畫很完美,她打算自己去見諾爾,聊聊最近的情報,讨幾個新任務。然後她可以對玩家們宣稱“在刷諾爾的好感度”,給出新任務當證據就好。
這樣來來回回幾次,她的“使者”身份就能徹底洗白,可以自由來訪迷失塔。
誰想,她居然被尤金先一步截住。
尤金表示要代表生命神殿問候樂土,需要一位元強大的治療者随行在側。也難怪,樂土現世之前,她和索羅正是在黑森林做任務,這位騎士團長八成起了些疑心。
該死的,偏偏她猜不出他要幹什麽。
安娜金用餘光瞧向尤金,那人臉上還是煩死人的禮貌微笑,完全看不懂這位年輕的騎士團長在想些什麽。
尤金的确年輕俊美,可這家夥擋在她的變強之路前,安娜金只覺得他面目可憎。
“我全心全意敬愛女神。”
安娜金偷偷瞧第二次的時候,尤金開口道,“當年女神為了抵禦魔王的污染,甘願與心懷不軌的永恒之子合作。女神仁愛至此,我等自然也不會做出狹隘卑鄙的事。”
“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我又管不着您。”
安娜金哼道,聲音輕柔和緩,話語內容卻不怎麽柔軟,“之前你們不還說那群怪物是永恒教會搗的鬼嗎?嘴皮子上下一碰,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就像有些時候,正義的殺戮也是必要的。”尤金轉過苔綠色的眸子,“為了女神的意志,有些真相注定被掩埋,還請您理解。”
理解你個頭,根正苗紅的無神論青年聽不得這個。安娜金不理他。
感謝樂土,它沒讓這尴尬的氣氛持續太久——尤金招呼完十分鐘左右,大地開始震顫。夕陽之下,鳥群噗啦啦飛出林海,如同被抖下的塵埃。
離兩人十幾步遠的位置,土層迅速拱動,一只樹根與白骨組成的怪物從泥土中鑽出,它看起來像是一條巨蛇的屍骸。光是它的眼洞,就有一人多高。
那巨蛇緩緩鑽出泥地,又深深俯首,空氣中充滿濕潤的泥土氣味。
它微微張開嘴巴,渾厚低沉的聲音從它口中傳出——
“我等雖然是怪物聯盟,但也知曉人類的禮節。這就是生命神殿的态度麽,騎士?”
巨蛇不快地扭動身體,拳頭大的土石嘩啦啦砸上地面。
“請不要誤會。”
尤金行了一個騎士禮,波瀾不驚地答道,“我今天只是來請求見面,見或不見、會見時間當然由樂土的主人決定。若我等有幸見到樂土之主,我們自然會以最高規格安排會面的人員與禮物。”
“哪怕與國王交際,神殿也只會派出普通使者确定時點。如今只是詢問,神殿就派出了身為騎士團長的我,足以見得神殿誠意。”
真會裝,安娜金的面部扭曲了瞬間。她毫不懷疑,諾爾敢立刻開門,這家夥就敢直接走進去。
巨蛇用空洞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下尤金:“原來如此。樂土的主人三天後可以見您,
請您於日落時刻在此地等待。”
“樂土的友好,我将牢記在心,請代我向樂土主人問好。”尤金又深深行了一禮,年輕英俊的臉上滿是笑意。
大蛇殘骸點了點頭,就地散落成一座小山。那巨大的頭顱停在骸骨堆最上方,化作一座天然路标。
“三天啊。”尤金沖那顆巨大的頭顱眯起眼。
“三天夠您準備了,到時還請您找其他治療師。”安娜金毫不客氣地說道,“我最近幾天有其他安排。”
尤金點點頭:“真遺憾,如今您是葡萄領最強大的治療人員。”
……所以,三天後的使團裏也有這家夥,安娜金心想。
太奇怪了,一般這種和談都該由主教負責。他們會帶教堂騎士随行,很少會找上調查騎士,更何況是調查騎士團的團長。
見安娜金不吭聲,尤金前進幾步,解開了事先拴好的馬匹。
“如您所見,我不太适合這種差事。那群怪物一直在女神賜予的土地上肆虐破壞,我承認,我對它們生不出好感。”
他撫摸着打理整齊的馬鬃,純白的馬鬃間鑲嵌了綠寶石與橄榄石打磨的珠子,猶如嫩芽點綴其間。
等那馬匹恭順垂頭,尤金轉過身,看向面色複雜的安娜金,“但我背負着飽含期待的預言,我不會讓女神失望。”
安娜金眉頭皺起。
……尤金這家夥不是神仆,是神選者。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您沒必要跟我說這些,你我又不會共同行動。”安娜金乾巴巴地回答。
騎士尤金不是喜歡無腦炫耀的類型,安娜金的直覺敲起警鐘。
“神說,我将以信仰之劍斬下僞神的頭顱。”
尤金安靜地繼續,“預言是絕對的。無論出現什麽勢力,再起什麽風波,女神注定勝利。希望您和聖徒會牢記這一點。”
安娜金怔在原地。
……
諾爾活動了下脖子。
“等他們走了,我再把蛇嘴裏的人偶拿回來。”
為了達到巨蛇開口的夢幻效果,諾爾往它嘴裏塞了個傳送聲音的人偶。他用魔法改變嗓音,僞裝成了樂土公司的臨時前臺。
只要拿出設計文案對白的思路就好,諾爾發現自己頗有點演戲天分。
安排好會面時間,他陡然有種“多出三天法定假期”的輕松感,連帶着心情都好了不少。平時就挺順眼的忒斯特變得格外順眼——如果那家夥不是滿臉神秘兮兮的欠打笑容,還能更順眼點。
“你笑什麽?”離開琳恩的房間,諾爾忍不住開口。
“是這樣的,他們在一層給我們安排了個人房間。給你準備的那間格外大,說是随你布置。”
忒斯特跑到諾爾前面,面對諾爾,背着手倒走,“你之前一直忙着救那孩子,我閑着沒事,先去布置了下——剛剛才布置完。”
“這種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不,我喜歡那個大房間。”忒斯特說,“所以我決定搬進去,我已經和他們打好招呼啦。”
“這樣啊。”諾爾頓了下。也對,他們還有【背叛序曲】的距離限制,這樣挺好。嗯,他絕對沒什麽私心。
到了門口,忒斯特快樂地拉開大門:“請看——”
平心而論,這确實是個不錯的房間。巨大的窗戶外綠意蔥蔥,整體氛圍好得要命。可惜諾爾沒來得及品味,目光就被房間邊緣的家俱鎖住了。
那是一張巨大的雙人床。
諾爾:“……”
諾爾:“……一張床?”
時至今日,他的鄰居都以為他們是隊友關系,頂多是朋友關系。平時在外,大家擠一張床也沒什麽。這裏空間絕對夠用,忒斯特還特地這樣安排……
諾爾站在門口,半晌,他揉了揉有點發熱的耳廓,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嚴肅點。
“忒斯特。”
他輕聲說,“關於你我的關系,我們有必要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