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曾出口的道別

第84章 不曾出口的道別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五條曉說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往前走了兩步,才看到了站在黑發青年身後的兩個小姑娘,她們看起來是雙胞胎,正一起躲在後面偷偷觀察着他。

“發生了怎樣的事,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夏油傑卻忽而嗤笑了一聲,臉上像被強行蒙上了一層冰冷的面具,連帶嘴角都是下撇的,流露出從不曾在他臉上出現的刻薄,“這裏所有的村民,都死于我之手。”

在他的背後,火已經被點燃了起來,很快就沿着木質的房屋和旁邊的柴火垛開始蔓延。

五條曉的情緒很穩定。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只是慢慢開口說道:“你這樣做,一旦被察覺,就會被整個咒術界通緝。”

“那麽,你現在站在這裏,是要逮捕我嗎?”夏油傑臉上嘲諷,說道。

“我又不是協會的人。”五條曉邁步走了過去,神色淡淡,“我轉了那麽多路過來,只是想跟你分享帶來的大阪燒而已。”他舉了舉手中的袋子示意,就像是他們并不在這個屍體遍地的荒村,而是普通地站在小吃店門口的街道上。

火光映襯之下,少年的銀發近乎也被染成了另一種色彩。

夏油傑垂下眼睛,望着對方遞過來的食物盒。

他已經下定決心将自己曾經的準則完全抛棄。在看到兩個覺醒了咒術天賦的女孩被村莊的人虐待關進籠子的場景之後,他發覺,自己一直認真想到保護普通人,實際才是最為愚蠢的決定。

這些只會制造出咒靈,讓咒術師們陷入危險之中的普通人,有什麽資格去虐待無辜的孩子們,還信誓旦旦地認為一切死亡事件的罪魁禍首都是她們呢?

咒靈即将湧出的孔洞在在少年身後若隐若現,最終,還是消失在空氣之中。

夏油傑往前走了一步,接過了對方手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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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曉垂下眼睛,把自己帶來的食物拆開,分給了雙胞胎小女孩們。

此刻,他們正在山間,遠方村莊之中的火光很明亮,而他們一行四人則是令找到了一處空地休整。

小女孩們接過了五條曉遞過來的和果子。

咒術師覺醒術式一般在四歲到六歲,她們顯然覺醒并不久,所以并沒有受到長期的虐待,在被救出來之後,動作就明顯活躍了起來。

“你是神明嗎?”其中一個女孩擡頭問道。

這個問題讓五條曉微微一愣,他彎唇笑起來:“我和傑一樣,都只是咒術師而已。”

“可是,你的睫毛和頭發都是銀色的,和傳說中會将受難的人帶走的神明很像哦。”另一個女孩開口。

“你們是說,神隐嗎?”五條曉偏過頭,看向正坐在一旁,注視着他們的另一人,“或許,傑才是将你們從苦難之中帶出來的那個神明才對。”

曾将所有的普通人都壓在自己的肩上的男人,的确可以稱作神明了。只是,或許,現在的神明已經成為了殉道者。

想要以凡人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幾l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強行去撼動,那麽只會在沒有回報的盡頭之中崩毀。

五條曉注視着他,目光如同頭頂的星光一般靜谧而深邃。

“剛才的村莊已經變成了那個鬼樣子,我可算不上是神。”夏油傑說,“一定要确認的話,大約是惡鬼才對。”

他的臉上并不像是以前那樣溫和,一旦失去了表情,就顯出了一種疲憊的冷峻,就像是崩斷弦之後徹底損毀的樂器,再也彈奏不出原本那優雅的音符。

他總是善于忍耐的,因此,他将所有普通人的安危都放在自己一個人的身上,努力說服着自己行為的正确性。

然而,無論是伏黑甚爾,還是盤星教的信衆們,這個村莊的村民,都不曾給予過咒術師善意。年輕的後輩也在祓除咒靈的過程之中倒下。

他所保護的普通人向着他與他的同伴豎起利刃。

原本在夏油傑心中堅持的準繩,現在已經全部都變成了濃稠的、對于這世上普通人的惡意。

“曉,你要阻止我嗎?”夏油傑問道,身上的氣勢凜然。

五條曉探身,擡高了自己的手。

夏油傑閉上了眼睛,但是沒有躲避。

然而,臉頰上只是細微的觸感。

他睜開了眼睛,發覺對方手指上,是自己臉上不知何時沾染的血跡。

在對方與往常沒有任何不同的目光之中,夏油傑忽而感覺有些無從躲避,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自慚形穢。

“別這麽看我。”夏油傑說,錯開了對方的目光,“我已經做下了決定。以後就再也不要見面……”

在将這一整個村莊的罪人全部都殺死之後,他已經沒有任何回頭之路了。

“我不。”五條曉說道,“你離開了高專之後,還能去哪?協會也會去調查你的家。”

“那些普通人都是愚昧的猴子,即使是我的父母,也并沒有任何不同。”夏油傑說道。在将第一個村民在手中殺死的時候,他就已經抛卻了以往的所有小心維持的道德觀。

“那我呢?”五條曉注視着他,“你把我也當做伏黑甚爾口中所說的那種猴子,是嗎?”

“我……”夏油傑一怔,沒有想到對方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在他的眼中,世界上可以分成作為咒術師的同伴與作為普通人的猴子,那麽,五條曉就屬于第三類。明明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卻硬生生地成為一個咒術師。

那樣的稱呼落在白發少年的身上都是一種令人難以接受的玷污。

“對,即使是曉,也從來沒有脫離過那樣的隊列。”夏油傑的話語嘲諷,語言與自己的內心完全相反,“你難道以為,自己在我的心中有任何不同的地位嗎?”

五條曉的眸光顫動了一瞬。

他擰起眉:“我們一起搭檔做任務這麽久,你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嗎?”

“沒錯,每次一同出任務,我都為與你站在一起而感到不适。”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騰空的沒有落點,而自己口中的話語就像是雙刃劍,将他們都紮得遍體鱗傷,“今天這次見面之後,就當做是敵人吧。我是不會留手的。”

他可以一意孤行地去執行自己的理念,但是五條曉不可以。

夏油傑站起身來,将衣物上沾染的草葉拍落。

“傑……”對方的聲音響起,“你還真是一個混蛋。”

直覺忽而感到了危險,但夏油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感到眼前一黑。

他倒了下去。

五條曉望着地上被自己打暈過去的黑發青年,深深嘆了口氣。

他忽而感覺到了自己的衣擺有被細微拉扯的感覺,低頭,才發覺是剛剛被他們從村莊之中帶出來的雙胞胎。

方才他與夏油傑吵架的時候,兩個女孩縮在一起不敢說話,手裏拿着的點心都沒有再吃了。

“別怕。”五條曉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發,蹲下身,視線與她們平齊,說道,“我保證,你們都不會有事的。”

這個任務地點相當偏遠,輔助監督并沒有像市區的任務一樣等待執行結束,而是自行返回了市區。

如果不是有咒靈出沒,或許一兩個月都不會有人進出這座村莊。

五條曉将夏油傑背了起來,帶着兩個女孩,一步步地離開了這片群山。

等到了信號可以被接收到的地方,五條曉從夏油傑的兜裏摸出了他的電話。

“請問是正金寺小姐嗎?”他的語氣自然而輕松。

聽到他的聲音,對方似乎有些驚訝。

“任務已經執行結束了,那只準一級咒靈已經被成功祓除。”五條曉說道,“傑他很累,還在休息。三天後再溝通任務報告的事吧。”

電話對面,這名輔助監督并沒有懷疑他的話,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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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是陌生的天花板。這是一間卧室,門被關閉着。而他身上染血的制服已經被換了下去,現在身上的是寬松的睡衣。

旁邊床頭的櫃子上,擺着一套常服。他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外面隐約還有人們說話的響動。

如果醒過來之後是在高專或者術師協會的禁閉室裏,夏油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感到困惑和遲鈍。

正在這時,這個房間的門扉被人大力地打開。

“哇,幾l天不見,傑你現在這麽虛了嗎?”白發的青年闖了進來,大呼小叫道,“只是執行了一趟任務而已,竟然睡到現在。”

……不是五條曉,而是他的哥哥。

有小孩從五條悟的身後跑了過來。

夏油傑打眼一看,正是自己從舊川村找到的兩個小女孩。她們排排地站在他的窗前,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大哥哥很累嗎?”

兩個女孩身上幹幹淨淨的,原本的傷痕似乎也全部都被治好了,身上穿着新買的裙子。除了臉頰還有些瘦,看起來就與街上普通的孩子們沒有什麽兩樣。

無數的問題在胸口之中盤旋,最終,夏油傑卻只是問道:“曉呢?”

“他在廚房。”五條悟說,“好不容易找到了大家都有空的周末,二年級當然要聚一聚。”

這個回答,讓夏油傑心中的困惑反而變得更多。但是,他并沒有将這些情緒流露出來,只是說道:“你先把她們帶出去,我要換衣服。”

然而,五條悟卻并沒有如他所願,而是忽然湊近過來,認真打量着他。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事,夏油傑的身體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傑,你是不是有眼袋了?”五條悟忽而問道,“熬夜太多是會變成大叔的。”

原本繃起的肌肉放松了下來,夏油傑面無表情:“滾出去。”

“切……”五條悟像來時一樣“砰”地關上了門。

餐桌上堆滿了外送來的食材和飲料,家入硝子正在将它們一一擺盤上桌。廚房裏,五條曉正在熬一道簡單的味增湯,旁邊的高壓鍋裏正悶煮着米飯。

空氣炸鍋已經被打開了,裏面承裝着的無骨炸雞散發出了誘人的香味。

五條悟蹑手蹑腳地湊上前去,伸手就想要去拿一塊吃。

然而,五條曉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頓時轉過身來,用筷子敲了他的手背一下:“不許用手抓。”

“我只是想嘗一下味道而已……”五條悟露出了無辜的神色。

五條曉拿起墊布将那盤炸雞從鍋裏拿出來,遞給自己的兄長。

仗着無下限術式,五條悟根本不怕燙,讓他把食物端到餐桌上再适合不過了。

然而,沒一會,五條悟又回到了廚房這邊。

他湊到了自己弟弟身後,一只手扶着料理臺,而下巴則擱置在自己的半身的肩膀上,感覺到對方襯衣下溫熱的體溫。

五條悟看着對方正在案板上切菜,随後放在桌上的盤子裏。

還沒來得及水煮的青筍被五條悟直接撈起來了兩根放進嘴裏。五條曉發覺了,他轉過身之後,就看到對方這副什麽都躍躍欲試要嘗一口的模樣,直接将壓蒜器塞到他的手裏。“幫我打下手吧。”五條曉定下了對方的任務。

“需要我幫忙嗎?”家入硝子湊到了廚房門口,問道。

“馬上就都做好了,硝子可以先整理一下餐桌上的東西。”五條曉說道。他并不是擅長料理的人,但是廚藝放在二年級的學生們之中已經算是頂級水平了。

當夏油傑從卧室裏走出來的時候,他便看見這副忙碌又日常的景象。

“你來了?”家入硝子擡起眼睛,看到了他,“那邊有電視機,打開給女孩們看一會吧。”

她的态度看起來很正常,就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夏油傑按照她所說的話照辦,兩個女孩跟着他排排地坐在了沙發上。

“昨晚到現在,都發生了什麽事?”夏油傑選擇了詢問這兩個孩子。

“昨天曉哥哥背着您,帶着我們從山裏出來。”左邊的女孩說道。

“然後我們就到了這邊,”右邊的女孩思索了一會,又繼續說,“早餐吃到了許多以前沒有見過的東西。”

……果然沒能問出什麽東西。

很快,午餐就被全部做好了。衆人圍坐在餐桌前,就像是以往每次在寝室聚餐一樣。

五條曉坐在靠北的方位,左手邊是兩個孩子,再往邊上才是夏油傑。

夏油傑忍不住去打量白發少年的臉色,卻見對方舉止與往日并沒有什麽差別,只是一直沒有與他說話,眼神也避開了自己。

這頓午餐,夏油傑食不知味,只機械地面前從店裏外帶的荞麥面吃完了。

“我待會回高專,還有事,就先走了。”家入硝子說道。以這樣年輕的年齡成為高專唯一的治療師,她身上的壓力和事情也從來都不少。道別之後,她離開了這裏。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作為咒術師在日常裏可以作弊的方法就顯現了出來。

餐桌上的碗排着隊飛進了洗碗機裏,就像是被施展了魔法。旁邊,兩個小女孩都被這樣的方式驚呆了,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迎來了五條悟一個笑。

勉強将這頓飯吃下去,夏油傑也确認了五條曉并沒有将自己在任務之中所做的事情告訴其他人。那個小山村地處偏遠,輔助監督一時之間也無法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做出了屠村的事之後,他也并不想再維持這樣平靜的假象。

五條家的雙胞胎兄弟此時都在廚房裏。夏油傑望着他們的背影,那個梳着一個小小白色發揪的少年正對自己旁邊的兄長露出一個微笑。

夏油傑拉開了大門,帶着跟着自己的兩個女孩離開了這一處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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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

“你和傑吵架了嗎?”五條悟回過頭,望了一眼被關上的大門,有些困惑地說道。

“最近我們也被分開,各自單獨執行任務了。”五條曉避重就輕。

一個平板被支在旁邊的大理石臺上,上面正顯示着菜譜。

五條悟發覺上面顯示的內容是大福的制作方法。

“曉要做甜品嗎?”五條悟興致勃勃地問道,“那我可要相當期待了,曉的第一次甜品制作!”他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攝像頭,選擇了錄制視頻。

……

“大福的制作步驟看起來比較簡單,時間也很快。”五條曉說道,“現在只差最後一步就可以完成了。”

他将一顆已經做好的大福團子放進玻璃盆裏椰蓉裏滾了滾,将它放在了事先準備好的托盤上。

“這個我要先吃!”五條悟嗷嗚一口,就将它吃了下去,頓時兩眼放光,“裏面是甜的草莓味,比外面店裏做的都好吃!”

五條曉好笑地看着他,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裏潛藏着柔軟的感情,就像是怎樣也看不夠似的。

“我還做了其他的口味,你可以裝一些帶走。”

五條悟裝了兩盒才心滿意足。

“回高專嗎?”他問道,“我之後沒有任務。”

“嗯。”五條曉将廚具一一洗幹淨,都歸位到原本的地方,廚房裏的鍋碗也全部都洗刷幹淨。

這個偶爾會被他們兄弟落腳的公寓又徹底恢複了日常的安靜與整潔。

“如果……”五條曉的話語頓了頓。

“如果什麽?”走在他前面的五條悟輕快地接話。

“如果有一天,我想出遠門一趟,可能很久都沒有辦法趕回來,哥哥該怎麽辦?”五條曉問道。他的目光眷戀地落在對方的身上,陽光之下,戴着墨鏡的青年有種輕松而寫意的散漫。

“你要出國做任務?”五條悟問道。

“嗯。”

“那當然是就去找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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