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次分別

第8章 初次分別

林聽對谷寓清的好感由那張畫而來,它像是一束突破黑暗的光,驅散了林聽周圍的陰霾,在那個漆黑濕冷的雨夜送來熨帖心口的暖意。

他不想辜負這份好感,也不想辜負這個還不太熟悉的朋友,或許他以後會後悔,但在這一刻,他很想把自己完全剖開,剖給谷寓清看。

可是變故陡生,林聽本想與谷寓清徹夜長談,但現在他卻坐上了飛往明州的飛機,小窗外是明燈不滅的的機場,飛機跑道上的指示燈像是要連上天去,林政紅了眼圈,卓清麥正在輕聲寬慰。

兩個小時前,林聽還與谷寓清走在操場上,看着燈火通明的宿舍樓,以及不遠處徹夜不滅的圖書館,風穿楓楊,那邊的籃球場還有人在摸黑投籃。

他只将自己剖開了一小點,血還沒有流出來,正要繼續,就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給堵了回去,林聽接了起來,那邊是林政嚴肅又哽咽的聲音。

“你奶奶出事了,”林政說,“你在哪?我和你媽媽現在去接你。”

林聽心裏咯噔一下,緊接着湧上一股很不好的預感,他機械的報了地址,擡步就往大門走去,谷寓清緊跟在他身後,聽着他對着電話不斷地應聲。

衣擺翻飛,林聽走的很快,操場離着大門并不遠,他出去的時候林政的車已經停在門口。

車燈閃了兩下,林聽揚手示意,他彎腰鑽進後座,落下窗戶跟谷寓清匆匆道別。

車發動的很快,他連道別都沒能完成。

LTing:抱歉

LTing:明天可能不能請你吃飯了,家裏出了點事,有點…

第二條信息還沒打完,谷寓清已經回了話。

谷粒多:沒事

谷粒多:家裏的事要緊

谷粒多:正好我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挑一束花,我争取挑一束配得上你的花

谷粒多:或者你喜歡什麽花?發給我

他打字好快,将林聽的解釋打斷的徹底,路燈透過防窺膜變了顏色,車窗的影在膝頭不斷地變換着形狀,憋了一天的雨終于落了下來,林聽猛地回頭向後看去,但車早已駛出很遠,別說是谷寓清,就是D大的校門也模糊成了一個雨中的點。

LTing:看你喜歡

LTing:帶沒帶傘?

雨絲變得稠密,逐漸有了傾盆之勢,天窗上迷潆一片,雨水砸下來又極速後退,昏黃的路燈無力的照着沉寂雨夜,朦胧夜色被雨水描摹詭秘。

谷寓清沒有回複,林聽便一直握着手機等,他看着街道退去,靜谧的車裏放着沉悶的鋼琴曲,和着雨滴,平添了幾分壓抑。

“你奶奶腦溢血,現在正在搶救,”林政緊握着方向盤,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的路,“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

林聽扭回頭來,看向後視鏡裏的自己,他看着自己點了一下頭,聽見自己輕輕嗯了一聲。

他像是掉了魂,無措的與林政在後視鏡裏對視了一眼,依稀燈光下,他隐約能看見林政眼中的血絲,以及那覆在血絲上的,搖搖欲墜的淚。

林聽瞳仁一顫,心底猛地一沉,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面對死神。

飛機正在滑行,航站樓隐在雨簾後,突然的加速帶來強烈的推背感,機艙裏的燈漸次熄滅,林聽歪頭靠在窗上,輕輕合上了眼。

“要不要毯子?”卓清麥碰了碰他的手,林聽一睜眼,便看見了抱着毯子走來的空姐。

他搖了搖頭,說:“給我爸要一個吧,我就是養養神,睡不着。”

卓清麥沒再堅持,只囑咐林聽不要忘了關機。

林聽點頭應下,摸出手機檢查,屏幕果然亮在眼前,左上角的信號标識正在慢慢減弱。

他正要按下關機鍵,手機卻突然在手中震動,遲來的消息條彈了出來。

谷粒多:手機剛剛沒電了

谷粒多:我到家了,洗了個熱水澡,你登機了嗎?

機艙裏很暗,手機的光映在林聽臉上,空姐正從前面走來,眼含笑意的看着這片光亮,林聽抱歉的笑了笑,指尖飛速點着鍵盤。

LTing:要關機了,落地聯系

他按下發送鍵,空姐恰好走到他身邊,他連忙按下關機,向着空姐揚了揚黑屏的手機,空姐笑着說了聲謝謝,并詢問林聽需不需要毛毯。

林聽說:“請給我父親一個,謝謝。”

林政撐着頭,雙眼緊閉,也不知睡沒睡着,卓清麥從空姐手中接過毛毯,極為輕緩地給林政蓋上,接着她回過頭來,湊到林聽跟前,低聲詢問了句:“跟誰聊呢?”

林聽也壓低了聲音:“朋友,”他指了指窗外,“剛剛D大門口那個。”

“同學嗎?”卓清麥接着問道。

林聽搖搖頭:“不是,剛認識兩天,就是他撿了我的琴盒,我說明天要帶他回家吃飯來着。”

卓清麥了然,極輕微的點了下頭:“那得推推了,這次回老家不知道要待多久,對了你的課呢?都推了嗎?”

林聽說:“還沒,落地就很晚了,等明天吧。”

飛機沖上雲層,如星般的燈光頃刻不見,遙遠的灰蒙此刻近在眼前,仿佛伸手便能觸及,機艙裏亮着幾盞閱讀燈,在這沉重又肅穆的夜裏竟顯得有些溫馨。

林聽說着睡不着,但困勁兒卻來的很快,他本來只是閉目養神,卻沒想到這一睡便睡到了飛機落地,睜眼時飛機已經降落明州機場,林聽看着突顯在眼前的陸地愣了一會。

明州沒有下雨,天上好像還能看見星星。

“睡得怎麽樣?”卓清麥遞過一瓶水。

林聽接過水,喝了一小口潤潤喉嚨,林政已将毛毯疊好,他看上去依舊很憔悴。

“還好,就是做了幾個夢,夢見了高中的時候,”林聽将水遞還給卓清麥,“應該是很久沒回來了,這算是近鄉情怯嗎?”

飛機還沒停穩,機艙裏已經變得明亮,林聽撐着腦袋,反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着開機鍵等着開機。

耳邊開始變得嘈雜,林聽沒有聽見卓清麥的回應,但他并不在意,明州對于他來說是比D大還要陌生的地方,他滿打滿算也有十年不曾回來過,即便他從小生活在這裏,現在也沒有太濃的歸鄉之情。

但這一覺他的确夢到了許多高中時候的事情,或許是今天見了太多舊人舊物,又或許是谷寓清敲開了那扇名為回憶的門,傾瀉的回憶一下子湧出了太多,瀑布一般将他沖入谷底,眼前是一片光怪陸離。

這幾個夢讓林聽的心情變得有些差,但他沒有任何表現,只将情緒埋在心底。

屏幕亮了,下一秒手機突然震動,信息條像是卡了一樣,又過了十幾秒才彈出來,林聽看到了那條遺漏的信息,谷粒多三個字好似占據了滿屏。

谷粒多:一路順風

谷粒多:到了記得來信

林聽勾了下唇角,正打算回,谷寓清便心靈感應一般再次震動他的手機。

谷粒多:到了嗎?

信息頂上的時間顯示淩晨一點,林聽一下子笑了,艙裏的人陸續站了起來,擠牙膏似的向外走,林聽也跟着站起來,他沒有動,只靠在前座椅背上回着消息。

LTing:剛落地

LTing:很晚了,你還不睡?

齊州的雲當真是憋了一天,一下起來便是越下越急,谷寓清坐在窗前,面前是一塊新的畫布,他聽着雨,仿若回到了前天夜裏,只是今夜少了些雷鳴,也少了那難以落筆的思緒。

畫布上是他起好的草稿,只有簡單的幾筆,卻勾勒出了林聽的背影。

他的手機早就被商周炸了,送走林聽後,谷寓清回到酒店去開車,他急着回家充電,卻不想碰上了喝得醉醺醺的商周,沒有辦法他只好先送商周回家,倆人雖說是都在齊州,但一個住城東一個住城西,加上雨天市裏堵車,他到家的時候林聽差不多已經登機了。

給手機充上電,他便去洗澡,可這個時候商周卻好像突然醒了酒,幾十條消息扔過來,問他今晚的幽會怎麽樣。

谷寓清不願理他,只等着林聽的消息,他守着畫架,握着畫筆,時鐘轉了一圈半,畫布上也只有一個幾根線條組成的草稿,他看看窗外的急雨,等着林聽平安落地。

谷寓清估摸着時間,詢問林聽落地了沒。

他算的沒錯。

谷粒多:我在畫畫,洗了個澡不困了

那邊應該是在出艙,林聽并沒有回複的及時,谷寓清也不急,他鋪了色塊慢悠悠的畫着細節,手機就靠在畫布跟前,一有消息他第一時間就能看見。

大約十幾分鐘,呼吸燈亮了。

LTing:推薦你舒曼的小夜曲,可以助眠

谷寓清笑了一下,将畫筆咬在齒間。

谷粒多:小提琴曲嗎?

LTing:鋼琴曲

谷粒多:那你會拉嗎?

LTing:有譜子的話可以試試

谷粒多:我給你找

那邊沒了回音。

谷寓清等了很久,林聽也沒在回信,他只好又将手機擱回畫架上。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厚重的水霧像是難以突破的屏障,将每一棟樓都局限在這一方天地。

風漸漸刮的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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