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碗湯面
第15章 一碗湯面
其實在谷寓清說出那句“你不想試就不試”的時候,林聽是後悔的,大腦中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叫嚣,一遍遍的慫恿他答應,紛亂的腦子裏從沒有過這樣清晰的聲音。
林聽差一點就繃不住了,尤其是谷寓清親他的時候,明亮的燈光描繪出清晰的輪廓,鼻尖全是谷寓清的味道,那味道萦繞他一天,清爽且溫暖,愛意燃于傍晚的夕陽,在這一刻倏然達到頂峰。
谷寓清給了他一個吻,他也還了一個吻。林聽明知拒絕後的靠近看上去會很輕浮,但他控制不了,就像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但是親完了又會後悔,他不喜歡這樣輕浮的自己,燈光變得缥缈,一切都是虛的,他将悸動與躁郁混到了一起,他自己都不清楚心髒的跳動是因為喜歡還是躁期的遺留,林聽對這份愛沒有半點信心,但并不是對谷寓清。
他不夠好,就連一場戀愛都談不好。
或許是電路的原因,小區裏的路燈突然滅了,樓門裏的光成了唯一的光源,谷寓清看不清林聽的臉,卻看見了那一行瑩潤的淚。
心裏驀地一緊,谷寓清上前一步輕輕将人摟住:“不哭了不哭了,”他将人按在肩頭,用衣服接住眼淚,“我錯了,我太急了。”
輕柔的撫慰落在後頸,林聽躲在谷寓清的掌中,他還披着谷寓清的大衣,就好像整個人處在一個等身的蠶繭中,沉重的枷鎖碰不到他,那些陰霾也都靠近不了。
腳腕很冷,冷到骨頭發疼,齊州深夜的風依舊吹的毫不留情,冬日殘留的枯葉随風卷動,熄了燈的煙火氣分外蕭條。
“你就這樣跟我跑回來了啊…”懷裏的人單薄,谷寓清像是才發現一樣,“單衣,拖鞋,連個厚一點的外套都沒有,什麽都沒帶,”他摸了摸林聽的口袋,裏面只有一部手機,“鑰匙呢?”
聽着詢問,林聽擡起頭來,茫然的看着谷寓清,過了好半晌才搖了搖頭,他說:“在我媽那裏。”
谷寓清無奈的笑笑,帶着林聽原路返回,鎖鑰咔噠一聲響,玻璃門應聲輕晃了晃,谷寓清半摟着林聽,地磚上映出了他二人的倒影,毛毛拖鞋趿出了聲響,林聽回頭看了看,漆黑的夜裏也有他的影。
兩部電梯緊挨着,有一部正在維修,門上沾染了白色的油漆,反出的燈光變了形。
另一部電梯來的很快,谷寓清帶着人進去,電梯裏彌漫着淡淡的煙味,林聽皺了下眉,站到了最裏面,他貼着鏡子,一手扶着扶手。
谷寓清家在十三樓,電梯攀升也需要些時間,鋼索或許已經老化,聽着聲音好似随時都能斷掉,林聽擡頭看看電梯頂,卻見上面也有一面黃銅色的鏡子。
“想什麽呢?”谷寓清跟着他擡頭,模樣有點傻。
鏡子裏倒映出樓層,林聽看了一會兒,說:“我在想如果鋼索斷了會怎麽樣,現在在九樓,如果電梯掉下去,咱們還能活着嗎?”
話音一落,數字蹦到了十,電梯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數字穩步增加,最終停在了十三。
鋼索不響了,林聽的思緒也跟着斷了,電梯門緩緩打開,這棟樓并不是林聽所住的那種一梯一戶,電梯左右各有一戶人家,同樣的深色大門,其中一戶貼着對聯。
樓道裏的燈沒有亮,林聽看不清對聯寫的什麽,只能看見門上那張倒貼的福字,像是手寫。
谷寓清跺了跺腳,聲控燈好像壞了,他十分自然的牽住了林聽的手,另一手摸出了手機,打開手電筒,帶着林聽向着那福字走去。
圓形的白光圈住了整扇門,那個福果然是手寫,蒼勁有力,筆鋒有些淩厲,卻不顯得張揚,字跡的邊緣有些皺,但在一整幅字上就顯得微不足道。
門開了,林聽還沒有看到對聯。
“我爸寫的,”谷寓清帶着他進屋,在鞋櫃裏拿了一雙新的毛毛拖鞋,“老爺子興致好,一年寫一幅,每年都給我寄過來。”
林聽換了鞋,他說:“你不回家嗎?”
暖氣還沒有停,屋子裏熱乎乎的,谷寓清打開了燈,将林聽安置在沙發上:“你先坐,”他轉身去了廚房,“我爸媽都在瑞士,兩三年才回一次家,我有時候也去看他們,不過都是暑假去,過年還是跟我小姑在家。”
他拿出了僅有的兩個番茄和三個雞蛋:“我從小跟着我小姑長的,她沒結婚,我要是不在過年得多冷清。”
說着他探出頭來,向着林聽一笑:“西紅柿雞蛋面吃不吃?”
林聽想了想,輕聲嗯了一下。
沙發很軟,陷進去就不想出來,廚房裏忙碌的聲音讓人聽着心安,林聽仰在靠背上輕輕閉上眼,下一瞬卻又緩緩睜開。
餘光掃到了一片白紗,快要與紗簾融為一體,看那形狀應當是一個畫架,一旁還放着一個紅色的水桶,裏面散着畫筆,不論是筆上還是桶沿上,都沾着斑斓的顏料。
林聽只見過谷寓清那一張畫,那張畫畫的匆忙,只能算是草紙上随手的塗鴉,林聽這還是頭一次如此切實的感受到,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只覺得很奇妙。
目光随着白紗移動,鋪展在地上形成了柔和的褶皺,米白色的地磚好像細白的沙灘,林聽腦中不禁浮現出谷寓清畫畫的場景。
那雙會安撫他的手會拿着畫筆,指節一動,便落下一片絢爛。
真的很奇妙。
面煮的很快,谷寓清煮了慢慢兩大碗,家裏的碗筷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整個做飯的過程也讓谷寓清覺得很新鮮,他一直認為吃飯就該是熱熱鬧鬧的,一個人吃飯那應該叫果腹。
他端着兩碗燙手的面,熱氣模糊了他的臉。為着林聽的腸胃,他特意沒有放很多鹽,醬油也沒放,只放了一丁點蔥花炝鍋,但香還是香的。
餐桌也一直被當成擺設,碗在桌布上壓出了兩個圓圓的圈,雞蛋掉了一塊,印出一塊油污,谷寓清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他托着腮,看着林聽小口吃面。
長發掉下一绺,林聽擡手撩到耳後,沒多會兒那縷頭發又掉了下來,林聽不厭其煩的撩着。
溫馨又恬淡,谷寓清很喜歡這樣的氣氛,他的眸光不自覺的偏移,停在窗邊的畫架上,他想象着林聽看見那副畫的反應,眼中溢出了笑意。
“電梯不會掉下去的,”他突然說道,“就算掉下去也沒事,我會抱住你,給你當肉墊用。”
這個回應延遲到現在,變得有些沒頭沒尾,林聽已經忘了他們原本在談論什麽,他愣在那裏想了很久,才将遲鈍的大腦撥動,挑起的面已經涼了,他放回碗裏用筷子攪了攪。
“不要,”他沒有擡頭,霧氣蒸着雙眼,“不值得。”
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光,看似輕巧的三個字卻說的人心裏一酸,谷寓清心底泛起了細密的疼,他站起身來,隔着餐桌吻上林聽的發頂。
“怎麽會不值得,”他坐回去,将一塊雞蛋夾到林聽碗裏,“在我這裏你最值得。”
這算是情話吧,谷寓清說的很鄭重,卻又顯得那麽随意,就好像他二人已經一起生活了很久,這只是無數個夜晚裏最普通的一夜,普通的宵夜,普通的示愛。
心裏的酸蔓延上眼眶,哭不完的眼淚掉進面湯裏,林聽給自己築起了一圈高牆,他不出來,也沒人能進去,但他還是想要有一個人能在牆外等他,在他願意往牆外看一看時說愛他。
而今這個人來了,來的很突然,突然到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他還沒有把高牆拆掉。
“哎呦我的天,”谷寓清忙把紙巾拿來,蹲在林聽身邊,仰着頭給人擦眼淚,“怎麽這麽能哭?你今天哭了很多了,你知道你的眼睛已經腫了嗎?”
林聽搖了搖頭,躲着人不讓擦,他甕聲說:“我沒洗頭。”
谷寓清一愣,湊近了點:“什麽?”
林聽拿過紙巾,擦掉了下巴上的淚:“我快一周沒洗頭了,你剛剛親我了。”
腦子是斷的,林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谷寓清又是一愣,接着哈哈笑了出來,他實在是忍不住,屈着膝站了起來,他捧着林聽的臉,在人額頭上親了極響亮的一聲,他笑個不停,接着又親了一口。
“你怎麽這麽可愛啊”谷寓清根本移不開眼,他站直了身子,将人摟住輕輕搖,“那咱們吃完飯洗頭洗澡,再換一床新的床單被罩,我猜你也快一周沒好好睡覺了,今晚咱們什麽都不想,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他好有耐心,哄孩子一樣:“不哭了,半夜哭會引來吃人的馬虎,你想被馬虎叼了去嗎?”
谷寓清說着齊州的方言,逗得林聽悶聲笑出來,他的眼淚都擦在了谷寓清的衣服上,體溫隔着衣服傳了過來,讓人暖的安心。
小區裏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昏黃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