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不睡?

第10章 還不睡?

四人離開攤位時,已經快一點。

尤童一晚上吃了太多,今夜無風,想步行回家,于是林今笑便只送付冬冬,四人在路口分別。

二十分鐘後,尤童和裴心哲回到小區。

走到自家門前,尤童習慣性開門,待門鎖啪嗒解開,才發現,縫隙內有光亮,但他手快于腦子,當即就拉開了門。

走到三樓轉角,裴心哲同樣感受到門後的光亮,下意識回看。

屋內,客廳燈光大亮,而正對門口的沙發上,還有個人,正是本該在值夜班的秦淑言。此刻,她抱臂而坐,已等待多時,門一響動,即刻擡眼,目光使人脊背發顫。

尤童僵在門外,不由吞咽,半天才出聲,“媽,你怎麽……”

秦淑言冷盯着尤童,口吻還算平靜,“進來,關門。”

尤童太熟悉暴風雨前的寧靜,默默吸了口氣,他擡手要關門,一只手卻先握住了他的手肘。

裴心哲一同跟進來,反手将門關上。

秦淑言掃過兩人,後直指尤童,“尤童,你看看現在幾點?”

老樓的隔音不好,她盡量壓低聲音,卻難掩憤怒和失望,“你一個高三生,招呼都不打一聲,玩兒到半夜才回來,還要拉着心哲,誰給你的本事?”

尤童雖然皮,但最怕看到他媽這樣的表情。他沒報備就是怕他媽唠叨。結果,人現在就坐在沙發上,把自己逮了個正着。

尤童立刻解釋,也不敢大聲,“不是的,今天是同學……”

不等他說完,秦淑言便厲聲打斷,“你不用跟我找借口,你是高三生,玩兒到半夜才回來,而且沒有跟我說,這些是不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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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她眼底逐漸泛紅,忍不住激動起來,“尤童,你不想住校我順着你,不上晚自習我也不幹涉,游戲、課外書,我也沒有限制,我算尊重你了吧?你呢,把你媽我當傻子糊弄是不是?今天是因為換班被我撞見了,那些我不知道的時候呢,我真是不敢想,尤童,我大概錯在太信任你了……”

尤童冤得想哭,“媽,我沒有啊……”

秦淑言深重吸氣,目光緩緩來到裴心哲身上,閉了閉眼,“你自己不學好就算了,還要拉上心哲,我問問你尤童,你還想幹什麽?還要幹什麽!心哲以後是要當律師的,人家跟你一樣嗎?!奶奶平時對你那麽好,是要你來禍害她孫子的嗎!你耽誤得起嗎!”

話頭轉到裴心哲身上,尤童忽然被壓得說不出話來,他張了張嘴,卻覺得眼眶發酸。正當他不知所措,一只手擡起,放在他背上,撐住了他。

見尤童被罵到失聲,裴心哲也跟着心疼,“阿姨,沒打招呼就跑去玩兒是我們不對,但我能證明,童童平時很乖,只有這一次,今天是我想去給同學過生日,是我要他陪我,錯不在他。”

“行了,你從小到大替他背了多少鍋,我會不知道嗎。”秦淑言擺擺手,聲線忽然弱下去,像是失望透頂了,“你先回去吧心哲,別讓奶奶擔心。”

尤童低着頭不說話,手指卻拽了拽裴心哲的衣擺,示意他先回去。

稍稍權衡後,裴心哲回了自己家。

時間已經不早,但他沒有睡,只靜靜等着,他知道,等秦淑言罵完人,尤童一定會找他。

如他所料,十幾分鐘後,尤童發消息來問他睡了沒。

裴心哲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尤童快速接起,但一時沒說話,只時不時傳來窸窣聲響,過了一陣,他吸了吸鼻子,小聲嘟囔了一句煩人。

裴心哲先問,“阿姨睡了?”

尤童委屈巴巴嗯一聲,“回她房間了。”

裴心哲,“你呢,不睡?”

尤童又吸吸鼻子,一板一眼地說,“裴心哲,要不咱倆幹脆換過來得了,反正奶奶那麽喜歡我,我媽又那麽喜歡你,換一下,皆大歡喜,大家過得都舒坦。”

裴心哲無聲一嘆,“阿姨刀子嘴豆腐心,你比誰都清楚。”

同時,裴心哲也很清楚,尤童不是不知錯,只是因他媽的話,心裏不是滋味。

尤童幼時,他爸便因公殉職。毫不誇張,秦淑言下半生的指望和寄托,都擱在了他身上。關于這點,尤童自己也是知道的,平日雖嬉皮笑臉,但總歸真的心疼他媽。

秦淑言性子直辣,話時不時說重,戳了尤童痛處,他便自己哄自己,自己哄不好了,再來找裴心哲。

尤童不出聲,裴心哲繼續,“剛才那情況,不管什麽原因,阿姨都只能罵你,我是外人,阿姨只是礙于情面。”

尤童立刻反駁,“你是什麽外人?聽她那意思,就是真心覺得我拖累你,好像我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兒……”

裴心哲耐心開導着,“但那不是事實,我奶奶太重視成績,嘴上總提起,免不了影響周圍的人,讓大家都覺得那是重要的事情,今晚過去,阿姨也會後悔說了那些話,別往心裏去,好嗎。”

“那事實是什麽?”尤童悶悶不樂地問。

“事實是,”此刻, 裴心哲忽然很想下樓去,看着尤童的眼睛,或拍拍他的背,驅趕他所有陰郁情緒,“你很厲害,一個人時,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善良,聰明,讨人喜歡,成績優異,是媽媽的驕傲。”

尤童那邊靜了好久,再開口時,情緒聽着快速好了起來。他先是嘶了一聲,似乎在思考,然後又用裝腔作勢的語氣,一本正經地問,“很奇怪啊裴心哲,你在別人面前都會叫我童童,在我面前,為什麽只尤童尤童地叫?”

裴心哲無聲勾勾嘴角,“有意見?”

尤童不說話,聽筒裏只傳出叩叩噠噠的聲響。

裴心哲問他,“你在幹什麽?”

尤童老實回答,“咬手機。”

裴心哲了然,“又牙癢?”

按理說,尤童早過了牙齒生長期,卻總是莫名牙癢,像是齧齒類動物要定期磨牙,逮到什麽都要咬一咬。在将能試的東西都試過後,尤童得出結論,裴心哲的牙感最好,不至于硌牙,但又有咬頭。

唯一的問題在于,裴心哲活着,他會疼。

于是,尤童又開始試驗各種咬法,比對各個部位,下了最終定論,磨着咬會減少裴心哲的疼痛,而小臂和小魚際兩個部位,會讓疼痛再降一級。

他為此花費了不少心思,期間還要求着裴心哲配合,可謂費盡心力,但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不咬裴心哲。

輕叩聲停下,尤童小聲嘟囔,“我想……上去找你。”

心髒忽的被撞一下,裴心哲靜了一瞬,嘴上卻說,“幹嗎,上來咬我啊。”

在高二下學期時,裴心哲曾徹底拒絕過尤童的磨牙行為,又在目睹尤童咬向別人後,轉變了态度,改為默許。他一直覺得自己像根磨牙棒,随後發現作為磨牙棒都不是唯一的,他很震驚,一度對尤童很有意見,變得很沒素質。

尤童很不樂意,“當然不是!”

裴心哲,“那也不行,被阿姨發現還要挨罵。”

尤童又蔫兒下來,“也是,我最近還是老實點兒的好,要是再惹到秦女士,她可能真會把我扔去住校。”

裴心哲輕笑,“所以,長記性了嗎,以後要不要聽我的話。”

尤童含糊應一聲。

裴心哲逗他,“聽不聽。”

尤童還是不大樂意的,“聽呗。”

“嗯。”看了眼時間,裴心哲催促,“快睡吧。”

尤童卻沒那個打算,“哎,我們以前老用的那個,還在嗎?”

他這話沒頭沒尾,裴心哲倒瞬間會意,“吊籃嗎,在。”

他們口中的吊籃,是奶奶親手編的。小時候,兩人圖好玩兒,總站在自家窗戶前,将要遞的東西綁上繩子,從窗口遞上遞下。奶奶見實在不安全,就編了個帶把手的小籃子,綁了尼龍繩,專門讓他們遞東西用。

上了高中後,那吊籃就不曾用過了,不知尤童怎麽突然又想起。

聽見裴心哲回答,尤童也只是哦了一聲。

裴心哲又問,“還不睡?”

尤童回,“不想睡。”

“為什麽。”

尤童頓了頓,“不知道,就覺得……這個時候,你要是在旁邊更好一些。”

裴心哲失焦一瞬,“有點兒粘人啊尤童。”

被這樣說,尤童顯然覺得跌份,又不大高興地吐了一句煩人。

不需看,裴心哲都知道,對面那人當下會是怎樣的表情,他忍不住輕笑,反問,“誰煩人?”

聽見他的笑音,尤童眼睛暗中轉了轉。裴心哲話少,更不愛笑,而他的酒窩,只有在某個特定嘴型和笑時才顯現,所以尤童想,應該很少有人知道裴心哲有酒窩。

尤童拉高被子,“你明天能不能早點兒來叫我,作業我去學校再補。”

裴心哲聲音放輕,“好,快睡,睡醒我就在你旁邊了。”

得到回答,尤童依舊支支吾吾的,沒話說了,也要發出些聲音。

裴心哲會意,耐心道,“不想挂就不挂,睡吧。”

空了半天,尤童才低低應答。

手機放在一旁,裴心哲等了十幾分鐘,然後小聲試探着叫尤童,那邊已經沒有應答。

挂了電話,他找出收在櫃子裏的吊籃,換了個方便拿放的地方。

睡前,他忽生思考,如果自己睡了,沒有接到尤童的電話,他會不會轉頭去找別人,如果找了別人,是不是也會像和他一樣,傾訴滿腹委屈,甚至希望那人就在身邊。

後他想,尤童不會,但這并不代表自己不可替代,只是他占了地理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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