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想忘掉一個人

第37章 我想忘掉一個人

轉天,宿舍全員到齊,兩個本地人,兩個南方人,兩個同鄉人。

經過短暫相處,尤童便知道,自己很走運,他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宿舍。

宿舍六人,沒人乖僻不好相處,沒人有不良習慣,更沒人半夜狂敲鍵盤打游戲。而且極難得的,他們幾人間互相都很聊得來,互相玩笑調侃,總不缺話題,一人遇難題,五人齊齊出謀劃策,很容易讓人體會到集體生活的快樂。

因為蘇饒,尤童更加确定了這個想法。

即使在高中因性向受到過排擠和孤立,換了新環境,蘇饒依舊我行我素,開學三兩個月的時間,男友也換了三兩茬兒,在舍友面前,他不會大搖大擺地宣傳,卻也不遮不掩。

尤童看得出,有人對此感到不解,卻也再沒有其它表示,他覺得這樣的反應已經很好,并替蘇饒開心。

轉眼,尤童迎來了大學生涯的第一個冬天,北京的天氣總是幹燥,雪也不多。天氣冷下來後,他們宿舍不再成團一起往圖書館跑。更甚者蘇饒,才幾個月,就忘掉了1900的魅力,對自己的專業深惡痛絕,平等地仇視每一個字母。

尤童在宿舍待不住,除了大風天,堅持每天跑去圖書館。

他沒那麽多作業要做,也不為考研,只因圖書館有太多他想看的書,簡直是不需累積功德,刷校園一卡通就能進的天堂。

這天周五,離閉館還有些時間,尤童收到了蘇饒發來的消息。

「在哪兒?」

尤童以為他要來找自己,回,「四樓。」

随後一直到離開,蘇饒都沒再回消息過來。背着包走出大門,尤童特意放慢腳步,四處找尋了一圈兒,果然在圖書館對面的小池塘,找到了正獨自坐着的蘇饒。

冬天的石階冷得滲骨,蘇饒背對着尤童坐着,尤童悄聲跑過去,手在他頭頂揉了揉,“外面好冷,怎麽不進去,走啦,回宿舍。”

蘇饒不動,拉下他的手,晃晃,“等一下回,你,你陪我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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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聲音含糊,尤童低頭一看,就見人彎着眼睛,臉頰發紅,暈乎乎的樣子,“你喝酒了?”說着他把書包給蘇饒坐着,自己墊了本書,坐下後好奇看他,“你和誰去喝酒?”

蘇饒依舊笑眯眯的,“我自己喝的。”

他們整天呆在一起,尤童沒聽說他最近有什麽要煩惱的事情,排除掉這個可能性,那就是心情不錯,小酌一番。尤童放心下來,問他,“吃晚飯了嗎?”

蘇饒像是回憶了片刻,語調上揚,“吃啦,吃了烤鴨,而且有人幫我卷。”

“嗯?誰?你吃烤鴨不帶我?”

蘇饒縮着脖子傻笑一陣,随後嘴角又慢慢拉平,側頭看向尤童,眼神有些迷茫,“童童,我前男友,今天來找我了。”

在戀愛上,蘇饒完全不用心,一切随着心情來,尤童對此沒有什麽看法,只覺得蘇饒的目的并不在戀愛,而是消遣。他可以在一周內結束一段感情,且不為此傷神,過後,也從不提起,所以當下,聽到前男友這個詞兒,尤童腦內一時空白,記不太清他說的是哪一個。

“……大三的那個?”

蘇饒搖搖頭,沉默片刻,“高中那個。”

在這一刻,蘇饒從不提起前男友這一說法,又被尤童給否決,是他忘了,蘇饒其實說過很多,而那很多很多,都只關于一個人。

并且,經蘇饒多次提起,尤童自己拼湊起了那人的完整信息。

傳言中年近四十的油膩男人,其實今年虛歲才三十,是蘇饒他爸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一次偶然的機會,兩人在飯局上相遇,蘇饒對他一見鐘情,之後死纏爛打無所不用其極,得到了他想要的吻。

在蘇饒的形容裏,那人是世上最完美的情人,也是路邊狗都不看的臭石頭,因為他對蘇饒百依百順寵得沒邊兒,卻也在戀情暴露後,離開得幹淨利落,只留一句學業為重的屁話。

蘇饒和尤童抱怨他爸那頓揍有多狠,臭罵那個渣男無情無義,并順便詛咒他這輩子和下輩子都不舉,卻從沒說過恨他讨厭他。

尤童也沉默一會兒,歪頭打趣道,“鼻子不疼啦?”

聽見這話,蘇饒下意識擡手,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然後又放下手,大概因為低溫,聲音有些抖,“疼啊……怎麽不疼,那種疼能記一輩子,可是童童……你不知道,他來找我,說忘不掉我,想跟我和好的時候,我有多高興。我心裏開心得要死,嘴上還是說,滾!”

尤童看着他的側臉,“然後呢,你想怎麽辦?”

蘇饒呆了一下,垂下眼睛搖頭,“我不知道……”

尤童鼓鼓左邊腮,“你還是喜歡他,對不對。”

蘇饒小幅度瞟尤童一眼,抽抽鼻子,“我本來就沒什麽出息啊,我只喜歡他,但他抛下我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已經生不如死了,再來一次,我還能是我嗎?”

要尤童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雙手插進袖子裏暖着指尖,陪蘇饒坐到圖書館變黑。

兩人回了宿舍,聽見動靜,舍友之一,佟小福從上鋪伸出腦袋,“哎,你倆怎麽才回來啊,餃子放桌上了啊,我媽非讓我帶回來給你們吃,都該涼了,要不明兒早熱熱,當早飯吃得了!”

佟小福家離學校,走路不超二十分鐘,他卻非常熱愛集體生活,有時想改善夥食,回家吃個晚飯,還非得再回宿舍睡。

尤童蘇饒齊齊應聲,等他倆洗漱完,其他人也都爬上了床,他們提前關了燈,各自刷着手機,開始一天末尾的胡侃。

他們宿舍沒一個人話少,什麽話題都不能落地,尤童摻和了一會兒,剛準備放下手機睡覺,手機便震了一下。

蘇饒發了消息給他。

「明天能陪我出去走走嗎,就上午,下午我陪你去圖書館,還給你買糖葫蘆。」

看完消息,尤童看向對面床位的蘇饒,手機微弱的光下,那人也正在看他,于是尤童比了個手勢,示意沒問題。

蘇饒很了解尤童的賴床本性,第二天早早給他買好了早餐,在難得的周末,沒有太狠心,掐着八點整,把人從床上搖了起來。

蘇饒并沒說他們要去哪裏走走,尤童也不問, 只一路跟着,坐地鐵的時候就趁機補覺。幾經跋涉,到了地方一看,蘇饒竟把他帶到了山間的一個寺廟。

冬日裏,風景稍顯蕭瑟,但別有景致。寺廟建于半山腰處,走上來足夠累人,來上香祈福的人卻絡繹不絕。從大門進去,能看到高處的主殿,目測還要爬個十層樓的臺階,才能到達。

進門後,蘇饒先讓尤童在一邊等着,自己排隊去請香處請香。

比起拜佛,尤童對門口溜達的幾只小貓更感興趣。他蹲在門口處逗貓,等蘇饒排隊出來,才又跟上,小聲問,“你信佛的?”

蘇饒理直氣壯,“昨晚開始信的,可不可以?”

尤童眼睛一轉,憋着笑,“那你注意言行,佛祖這兒可聽不得髒話,更別說傷天害理的願望了,比如讓渣男遭天譴什麽的。”

蘇饒斜他一眼,多少不屑,“想什麽呢,我真要報複渣男,都用不着佛祖出手,我自己就能讓他生不如死。”

尤童拍拍他的肩,“好了施主,知道你能耐大,佛祖面前不要打打殺殺的。”

蘇饒歪歪嘴,繼續爬着漫長的樓梯。他默不作聲爬了片刻,又低低出聲,“我是聽別人說,人在寺廟,內心會變得平靜,平靜了……人就會正視自己的內心,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麽。”

尤童認真聽着,似懂非懂地點頭,跟着蘇饒一路爬到寺廟盡頭的主殿。

殿外門前,是長形的燒香臺,兩人學着其他人的樣子點香跪拜。起身後,大概有什麽話想說出來,蘇饒沒好意思讓尤童跟着,讓他在殿外等着,自己進去了。

十幾分鐘後,蘇饒走出來,手揣在兜兒裏,神情比來時輕松不少。他站到尤童身邊,笑笑,“我好啦,你要不要也去拜拜?”

尤童不答反問,“怎麽個好法兒?”

蘇饒搖頭晃腦的,“佛祖說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誰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遇見第二個讓你這麽喜歡的人,猶豫就是浪費,浪費折福的!”

尤童跟着樂,“啊?你請旁邊工作人員翻譯的?”

“啧,這你就外行了吧,我們這種虔誠信徒,全靠心領神會。”說着蘇饒肘了肘尤童,“我昨天上網查的時候,都說這裏很靈的,你真不去拜拜?”

“我?”尤童搖頭,“我沒什麽要求的。”

蘇饒不放棄鼓動,“哎喲,來都來了,像保平安啊,不挂科啦,家人身體健康之類的,還有你,整天無精打采的,說不定就是少了佛祖庇佑,你就去求個精力充沛每天好心情吧!”

尤童再次下意識反駁,“我怎麽無精打采了,我很好啊……”

關于這點,蘇饒其實也說不準确,畢竟高中時,他和尤童的接觸少之又少,他會這麽說,只是憑直覺判斷,現在和他同一宿舍住着的人,和高中時候不太一樣。

尤童性格很好,非常讨人喜歡,幾乎和誰都和得來,但很奇怪的,他總間接性的、沒有由來的低沉下來,發呆走神兒,看着悶悶不樂,又可憐兮兮。每到這個時候,蘇饒都想哄哄他,卻不知從哪兒下手。

因為每每那個時候,尤童都會搖搖頭,表示什麽事兒也沒有。

蘇饒眸色黯了一瞬,過後正色到 ,“尤童,我們是朋友,我這人事兒多,總忍不住麻煩你,你也幫了我很多,所以我希望你難過、不開心的時候,也可以跟我傾訴,不要什麽事兒都自己憋在心裏,即使幫不了忙,我也可以陪着你,和你一起分擔情緒。”

忽然聽到他說了這樣一番話,尤童先是詫異,轉而心腔跟着慢慢暖起。其實他并非想隐瞞什麽,只是覺得人都有翻了頁的過往,且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傾聽,而他,就算想傾訴,也不知從何說起。

他沒想到,自己下意識的不想提起,倒讓蘇饒覺得不平衡了。

蘇饒持續認真看着他,“但你也別有壓力,我不是要你什麽都告訴我,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是什麽事情,只要你想找個人聊聊,我随時都可以。”

尤童眼眸淳亮,點點頭,想了想,慢慢說,“我,也有心願吧。”

蘇饒立刻靠近,“什麽?”

尤童扯了扯袖口,醞釀片刻,說,“……我想忘掉一個人,忘掉,可能就好了。”

蘇饒不動聲色,心裏卻想,原來也是情傷啊。後來,在他的催促下,尤童還是進了大殿去祈願。

等人出來時,蘇饒玩笑問道,“怎麽樣,是不是聽到佛祖在跟你說話?”

尤童一本正經點頭,“嗯,佛祖說可以。”

蘇饒得意,“我就說嘛。”

看時間不早,兩人順着階梯下山,離開了寺廟。

方才,進入殿內,跪上拜墩,擡頭看向高大靜然的佛像,尤童心裏的聲音自動成句。

“我不想忘掉他,我想他永遠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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