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人剛打算出門,從外面進來一個小短腿,紮倆羊角辮,粉粉嘟嘟的一個小姑娘,看樣子不過四五歲。
小姑娘拿着一塊畫板,邁着小短腿跑到齊老板面前,管他叫姥爺,軟軟糯糯地說,“你給我畫個喜鵲兒。”
“喜鵲啊?”老頭一副為難的神情,但還是拿起了小姑娘遞過來的畫板和筆。
沈珺一聽要畫畫,便拉住了陸楊的胳膊,說,“咱們再看看。”
老頭凝神摒息地畫,老花眼鏡摘下又戴起,戴起又摘下,格外認真的樣子。過了五六分鐘,終于收了筆,沈珺好奇地過去探了探,剛一眼就笑了,咯咯咯地笑,毫不掩飾,她說,“老板,你确定你畫得不是一只老母雞?”
老頭不服氣了,“聽這話的意思,你比我畫得好,來,你畫一個試試。”
陸楊估計已經看出了沈珺的心思,在一旁氣定神閑地看着。
沈珺道,“您可別給我使激将法,我幹嘛要給您畫呀,我給您畫了我有什麽好處?”
齊老板看了眼可愛的小孫女,又用手指指了指她,一副無可奈何,“你這丫頭鬼主意太多,可不得了。”但最後還是妥協,“行,你要是畫得讓我們爺孫倆滿意了,我就加班加點幫你把衣服趕出來。”
談判成功,沈珺得意地沖陸楊眨了下眼睛,陸楊回了她一個笑。
沈珺往椅子上一坐,拿起鉛筆,就在齊老板的櫃臺上勾勒起來。
從小到大,沈珺父母對她都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在不觸犯原則的情況下,基本任其自由發展。沈珺确實不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能歌善舞,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不過畫畫卻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中走得最長久的一項。
教沈珺畫畫的老師是陸楊爸爸的朋友,當初是教陸楊,順帶教她,結果後來陸楊不學了,她還學得不亦樂乎。
沈珺畫了兩三筆的時候,齊老頭就知道自己加班這件事情跑不了了,但當沈珺這只素描的喜鵲完工後,他還是拿着紙“啧啧”贊嘆了兩聲,“還真有兩把斧子。”
沈珺又笑得眉眼開花,“那是啊,沒有這個金剛鑽,我敢攬這個瓷器活嗎?”
從齊老板的店裏出去,沈珺頗有一種大将凱旋而歸的感覺,她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問陸楊,“我今天表現怎樣?”
“怎麽說呢?”陸楊摸下巴,一副陷入深思的嚴肅樣,“我怎麽覺得你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
沈珺知道自己又被嘲諷了,邊笑邊說,“去你的,姐憑的是真才實學。”
後來,老街搬遷了,齊老板開了幾十年的店也關張了,所有人事都不再如舊的時候,沈珺想過,如果陸時沒有出現,她和陸楊之間會怎麽樣,會一直如此刻一般嗎?可是根本不會有如果。
晚上回到家裏,已經将近八點鐘,沈平川在看財經新聞,吳女士在練瑜伽,還讓沈郡陪她練會兒。沈郡換了鞋,随口說了聲,“我要去做作業。”
吳女士想學視頻裏的動作,把腳掰到脖子後邊去,無奈掰到一半動不了,差了十萬八千裏,她還要分心來管沈郡,“要做作業啊,幾時這麽用功啦。”
沈郡還沒回,她爸先接了茬,“做作業是好事,你別擾亂軍心。”他又對沈珺甩甩手,“去吧,別理你媽。”
“哦。”沈珺也懶得跟他們閑扯,徑自背着書包上了樓。
沈珺洗了澡,吹了頭發,把湊在她腳邊轉圈圈的旺才丢了出去,把八門功課的作業摞成一疊放到書桌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從最硬的骨頭開始啃,從中間抽出了數學練習冊。然而沒做兩道題,她就後悔了,硬骨頭果然是很難啃。
她在草稿紙上塗塗寫寫,不知不覺地畫起了畫,眼睛,鼻子,嘴巴,還有側臉的輪廓。寫作業的時候總是千般苦萬般難,畫畫的時候就得心應手,她想這也許就是所謂的關上了一扇門,又打開了一扇窗。
只是這門關得太緊,窗戶開得太大,導致她又沒做完作業就睡着了,為了防止再被老劉噴一臉口水,她大清早就回學校趕作業去了,半做半抄得糊弄了一下。
陸時來的時候,她正在抄盛春的物理選擇題,動作特別靈活,一看就是老手了。
徐成烨轉過來看了她兩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剛想說話,沈珺就忙裏偷閑回應了他一眼,特別淡定地說,“看什麽看,滾。”
徐成烨又把話咽回肚子裏,灰溜溜地轉了回去,對比較好脾氣的同桌說,“你這是助纣為虐。”
“那班長大人要揭發我嗎。”盛春笑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徐成烨撓撓頭,不說話,埋頭背文言文去了。
沈珺正抄得不亦樂乎,發現有道視線正盯着她,她還以為是錯覺,擡頭,果然陸時正盯着她的作業本看。
像陸時這樣成績好到炸的學生,估計也和徐成烨一樣鄙夷她抄作業的行為。她以前從來不介意別人的眼光,但此刻卻覺得悶悶的,有什麽東西堵在心頭似的。她把作業本往裏挪了挪,側了側身體,用後背擋住了陸時的視線,順帶說了句,“別多管閑事。”
總而言之,這一次抄作業,因為陸時同學那幾秒鐘的注視,變得十分的不愉快。
作業發下來的時候,更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沈珺打開物理作業本,清一色紅色的圈圈中只有兩個可憐的勾,而她偷偷瞄了一眼陸時的作業,全勾。
她拍拍盛春,“春兒,你今天這正确率有毒啊,昨兒晚上跟夢裏做的作業吧。”
“不會啊,我就錯了一題,正确率挺高的。”盛春轉身把作業本遞給沈珺。
沈珺一校對,才發現自己從第三題開始就抄岔了位置,因此導致全軍覆沒。
不對啊,這幾道題不正是陸時盯着看的那幾道嗎?她轉頭看陸時,想探究點兒什麽。
陸時被她嗖嗖放箭的眼神盯得往後仰了仰身子,剛在手頭轉得十分溜的筆不小心轉到了地上,他想去撿,讓沈郡捷足先登給踩腳底下了。
陸時起身,看着沈珺道,“你踩到我的筆了。”
沈珺卻沒接他的茬,另起了一個話頭,“你早上看我的作業了,是不是看到我抄錯答案了。”
陸時還挺實誠的,就這樣點了點頭,連解釋都沒有。
“那你怎麽不提醒我呀?”沈珺質問。
陸時還是一臉不茍言笑,一本正經地說,“你讓我不要多管閑事。”說完還沒等沈珺反應過來,他已經彎腰去撿筆了。一只手握住沈珺的腳腕往上一擡,一只手就迅速地将筆抽了出來,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目測不超過三秒鐘。
“哎……哎”冷不丁地被他這麽一擡腳,沈珺差點往後倒,好在她及時用手掰住了桌子的邊沿。她本來還想控訴一下陸時這魯莽的行為,卻發現他一只手正扶在她的椅背上,就算她沒有抓住桌子,估計也倒不了。
此刻的情景,如果忽略那把椅子,陸時就是單手環着沈珺。思想不單純的沈珺又開始了心慌意亂,心撲通撲通很劇烈地跳動了兩下,她突然沒有勇氣去看陸時,只用餘光瞄了瞄他。
上課的鈴聲突然響起,陸時很快撤了手,從書包裏拿出物理書,翻開低頭看起來。課堂上,沈珺偷偷觀察了一下他,很鎮定,很專注,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
對于上了一節體育課回來,同桌的桌上就多了一個夢幻紫的信封這件事情,沈珺表示十分不理解,進而不順眼,進而膈應,進而憤怒。她很想拆開信封看看裏面是什麽內容,至少知道是哪位少女遞來的,但最終左手還是抓住了右手,只怒目而視了它幾眼。
陸時進門以後,先灌了幾口水,而後便瞧見了顏色鮮明的,快被沈珺盯出洞來的這封信。他坐下後,還沒摸到信,只聽同桌跟前桌的盛春說,“你知道嗎?春兒,最近咱們學校教導處正抓早戀呢。”雖然用手遮在嘴巴前,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但聲音卻一點都沒有往下壓,仿佛怕誰聽不見似的。
“是嗎?”盛春描了一眼陸時拿在手裏的信封,似笑非笑地問。
“那當然啦,”沈珺一本正經地說,“咱主任不一直說早戀這件事情雖然發乎情,但我們年紀太小啦,不一定懂得止于禮啊,所以抓得很緊呢,嚴打。”
說完這些還不夠,她還特意轉身看向陸時,看向他手裏的信說,“聽說已經有人因此被請家長了,希望有苗頭的同學以此為戒,好自為之。”
這時徐成烨轉頭,一臉的欲言又止,快憋壞了的感覺。
沈珺看着都難受,挑了下眉,“想說什麽,說。”
徐成烨立馬替陸時打抱不平,“他不就收到了一封信嗎?你也太吓唬人了。”
“我這怎麽是吓唬人呢?”她不理徐成烨,還是看向陸時,看着他的眼睛,“我這是善意的提醒,善意的,懂嗎?”
陸時木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将信封轉了個個兒,很平靜地說,“這話你不用跟我說,這信也不是寫給我的。”他一手将信推到了沈珺的桌上。
沈珺眯眼仔細一看,上面寫了“To Shenjun”。
想起剛才那段話,沈珺悔得腸子都青了,擡眼問陸時,“你怎麽不早說啊,等着看我笑話呢。”
陸時很真誠地說,“你剛才說得太快,我沒插上嘴。”
沈珺剛想遮掩,卻晚了一步,早讓前面兩人給看了去,徐成烨率先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而後盛春也笑了,邊笑邊說,“嚴打,你悠着點。”
“去你的。”沈珺伸直了腿分別踹了兩人的椅子幾腳,把兩人踹得轉回前面去了。
她再看陸時,那家夥鎮定得很,早就拿起了筆,投入到他的學習大業。
沈珺的臉還燙着,嗖一下把信扔進了桌肚裏,趴到桌上,丢了這麽大的人,先冷靜下再說。
陸時的筆在指間轉了一轉,又轉了一轉,一個字都沒寫,他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嘴角牽扯了一下。而後整理了一下思緒,又直了直背,重新開始看盯了半天都沒盯明白到底在寫什麽的這道題。
作者有話要說: 路人:沈珺同學,請問你看到陸時同學桌上的情書有何感想?
沈珺:小小年紀就到處招蜂引蝶,沾花惹草,哼!
路人:陸時同學,請問你看到信封上“致沈珺”這三個字時有何感想?
陸時:遞信的兄弟好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