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貨架上的普通蔓越莓曲奇已經不夠十盒了,郭晚晚在操作間又花了半天時間做了一些才湊夠數量。她把這些都仔細包裝好之後,才拿起陳佳留下的地址和電話。
地址寫的是南洋大酒店,一個她熟悉無比的地方。
這家酒店離H大不過百餘米,是H大的周邊産業之一。作為一間高檔酒店它當然對外開放,不過它還有一個重要功能,就是接待H大的各路“到訪貴賓”——國內外專家學者、媒體人員、政商要員、知名校友等等。讀書時她也經常到這裏幫導師辦事。
再看名字——“白慕梓?”
也真是很文藝了,郭晚晚不由得在心裏感嘆。那個過生日的漂亮小姑娘叫白念橖,這個人叫白慕梓,看名字便知是一家人。他們這種“植物系”的名字聽起來就比自己這個“疊字系”要高大上許多。
“我去外送啦Amy,你看好店哦。”郭晚晚道。
“放心吧晚晚姐,我已經歇夠了,滿血複活。”Amy表了個決心。
再踏上熟悉的街道,一股回憶的微風撲面而來。
她進了南洋大酒店的大廳,在那裏給簽收人打了個電話。對方說自己會下來取,請她稍等幾分鐘。郭晚晚便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坐下了。
“咱們系最近的事情實在是太吊詭了,許蓉居然贏了郭晚晚,真沒想到啊……”
“這有什麽好奇怪,關系夠硬,什麽都可能發生啊。”
此刻,酒店大廳的人并不多,所以兩個興高采烈讨論着什麽的小姑娘一個得意忘形,話便傳進了郭晚晚耳朵裏。她坐在角落,長發擋着側臉,所以她們絲毫沒注意到。
郭晚晚依稀能分辨出其中的一個是她認識的學妹,自己還曾經在某次社會調查中幫了她。那時她一口一個“晚晚姐”叫着,親切得不得了。
那學妹敲了敲酒店前臺的桌子,駕輕就熟說:“你好,我來幫曹教授開發|票。擡頭按以前的寫,H大商學院國民經濟與國際貿易系……”
旁邊的女生又開口說:“小璇,你說咱們院男生為什麽一個個都把郭晚晚當女神啊?她長得是漂亮,可也沒誇張到那種程度吧。還是說直男都喜歡這種溫溫柔柔淑女挂的?”
叫小璇的女孩子說:“得了吧,他們呢只是喜歡她這種清清高高又自以為是的樣子。看上去什麽圈子都不混、無欲無求——這樣的‘好女孩兒’真是仙兒到不食人間煙火啊……那幫直男肯定都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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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這麽看來許蓉的段位要高得多。就算人家不是副院長的外甥女應該也能拿到教職吧。”
“就是說啊。郭晚晚她是挺不食人間煙火的,不混圈子不走關系,在誰眼裏都是個好學生。可那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被現實教做人……你可千萬別跟那種人學,除了一堆沒用的稱贊之外什麽實際的好處都落不着。”
“對了,她現在人在哪兒?去別的學校求教職了嗎?”
“不知道,跟人間蒸發了似的,不過她平常那麽高高在上,這次估計是沒什麽臉跟別人說自己的去處了吧。”
拿到發|票後兩人就娉娉袅袅地離開了,臉上挂着八卦之後的喜悅和滿足——畢竟把曾經全系公認的女神用嘴炮技能踩在腳下也是件很爽的事。
“……在誰眼裏都是個好學生。可那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被現實教做人”……
這句話在郭晚晚腦海裏回蕩,配合着蔣小怡對她的教育,顯得格外諷刺。
還真是得了一個“好”字,其他全沒有。
“請問……你就是郭小姐嗎?”她的思緒被這忽如其來的問候打斷——來者的聲音溫柔幹淨,令人如沐春風。
擡眼望去,面前多了一個清瘦高挑的年輕男子。他衣着十分休閑,可奈何有一副衣架子一樣的身材,看上去終究很有型。英挺的鼻梁上還架着一副眼鏡,只不過沒有鏡片,純作裝飾之用。郭晚晚一時無法分辨得出他究竟是因商務出差而落腳于此的客人還是和H大有關、應邀而來的專家學者。這人的氣質貌似介于兩者之間。
“是白先生嗎?”
白慕梓點了點頭。作為名字的主人,他本人和“植物系”的風格保持着高度的一致,禮貌而疏離,有幾分冷感但又不令人感到難以親近。
郭晚晚拿起桌上分裝成兩袋的十盒蔓越莓曲奇,對他說:“一位陳女士訂了十盒餅幹,讓我送到這裏交給您。”
白慕梓的目光在郭晚晚身上流連了許久。他知道母親陳佳一直記挂着他的終身大事,一從朋友阿翔那裏聽說了他的心思便帶着小侄女一起出動了。
他本以為這次又會搞得人仰馬翻,最終不了了之,可在見到郭晚晚之後,他又在心裏默默感謝起母親來。
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十二歲的她遞給了他一盒自制的蔓越莓曲奇;今年她二十九,相隔十七年,畫面又重演了一遍。而她似乎一直沒有變,還是有一雙充滿善意的眉眼、小巧的嘴巴、溫柔文靜的性格。久別重逢,他的心還是會律動起來……
見白慕梓半天不說話也不動彈,郭晚晚不禁出言提醒:“白先生?”
白慕梓這才回過神來:“陳女士她把地址寫錯了,該送的地方不是這裏,跟我來吧。”
“……寫錯了?”郭晚晚雖心懷疑問,可畢竟人家也是付了配送費的,一切應當以客人的要求為準。于是她提着餅幹,跟上了白慕梓的步伐。
初秋的林蔭道上到處都是落葉,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像極了一首首奇妙的音樂,聽得人心酥。
白慕梓帶郭晚晚走的正是從南洋大酒店前往H大的路。從本科到讀博,她在這條老街上走了十年,看慣了這方梧桐樹縫隙下蔚藍的天空。或許不會有人比她對這裏的一草一木更熟悉了。不過自打教職競聘失敗了以後,她就沒有再回來過。
看到白慕梓往H大正門處走,郭晚晚忍不住問道:“白先生,請問您是要去H大嗎?”
“對啊。”白慕梓說。
H大是當地的第一名校,為了防止過多游客進入參觀,所有學生都要刷證件才能從閘機處進去。至于普通的市民,除開校園開放日便很少有機會能登記進入了。
郭晚晚不知道白慕梓有沒有聽過這條規定,她怕等下遇到尴尬,便從單肩包裏翻出了自己的證件。她已經畢業了,校園卡也注銷過了,按理說是刷不開閘機的。不過跟門口保安大叔說一下應該還是會被放行。
“師傅您好,我是商學……”她正要跟保安大叔講明來意,大叔便二話不說,直接打開了閘機讓他們進來了。
果真是母校的大叔啊,可能一來二去對她臉熟了吧,郭晚晚想。
“我們要去哪棟樓?我知道一些小路,或許可以省點時間。”她提議道。一想到今天下午補充物料的阿姨要去甜心烘焙坊登記訂單她就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回去晚了誤了事兒。
“商學樓。”白慕梓說。他總是這樣惜字如金,言簡意赅。
聽到了這三個字,郭晚晚小小地意外了一下,不過還是盡責地帶着路:“這邊來吧。”
“你們學校很漂亮,我才來幾天,也算見識到了。”步履匆匆路過人造湖時,白慕梓說。與其說他是喜歡國內高校的景色,倒不如說他更喜歡這些和他一樣黑頭發、黃皮膚、講中文的中國學生。在異國他鄉待久了,國內的尋常景色在他這裏倒變成了珍貴的場景。
“你……怎麽知道我以前是這裏的學生?”
“感覺。”白慕梓淺笑道。
“白先生是來這裏參會的學者嗎?”她問。
“不是,我是司機,沾老板的光可以住在隔壁酒店。”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半點開玩笑的表情都沒有。
郭晚晚聽了後,湊上去說:“那您可一定要自己泊車,不要相信南洋酒店的泊車服務,他們每周都發生剮蹭。而且清洗服務也會比外面貴好幾倍,如果報銷經費有限的話,要洗車還是去西邊洗車店比較劃算。價格在50—80之間,您心裏有個數,別讓人欺生。”
白慕梓莞爾:“好的,我一定會記住。看來郭小姐不止是個好烘焙師,還是個好導游呢。”
郭晚晚聽了,汗毛一豎——她現在下意識對“好”這個字過敏。
“對了,我覺得你很面熟啊郭小姐,我們以前真沒有在哪兒見過?”走在前面的白慕梓突然停了下來,吓了郭晚晚一跳。
看着他成熟而好看的側臉,郭晚晚的心猛地“咚”了一下,旋即恢複了平靜。
“應該……沒有吧?”
這麽走着,他們終于快到商學樓了。
一個金融工程系的博士生從正門出來,迎面走來。看到他們兩人,睜大眼睛道:“白院……”
白慕梓使了個眼色,他便沒再出聲了,接着轉向郭晚晚,殷切打招呼道:“你是趙美琴老師門下的郭師姐吧?師姐好。”
“師弟你好。”郭晚晚扯出一個十分官方的笑容,回應道。這男生是其他系的,兩人屬于知道彼此的存在、互相臉熟但沒打過交道的類型,平時見面也完全不會打招呼。郭晚晚不知道今天他是怎麽了。
待那人走遠,她小心翼翼問白慕梓:“白先生,我可以不上去了嗎?這東西比較輕,您可不可以自己……”
“不可以,太重了,我拿不動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白慕梓:皮這一下,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