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狽為奸
狼狽為奸
一
“王雅,你爸昨天托人捎信來,讓我們今天過去他們家一趟。下午我正好沒有什麽事情,你也沒有課,我麽正好抽空跑一趟。”
午飯後,星溝鎮鎮長李安面對着大衣櫥櫃上面鑲着的橢圓形的鏡子,一邊整理着脖子裏的紫紅色領帶,一邊對老婆說道。
“好的,你先等等,我洗完這幾個碗筷,再換身衣服,開鎮政府裏那輛大衆轎車去,這樣走娘家,也忒有面子。”身上套着圍裙正在洗碗的王雅,她回過頭對她的老公說。
“那當然,雖然名義上是公車,也是我專用的私人交通工具,你看我去哪裏不是開車去的?這不用你提醒,快點,時間不早了。”李安整理完領帶,回頭再次催促着老婆。
“嗯嗯,就好,你先去把車子開出來,我換身衣服就走。”王雅洗完碗筷放好,就去房間裏換衣服去了。
“滴滴,滴滴,滴滴。”
開着車子的李安把頭伸出車窗,一只手在一個勁地按着車喇叭在喚人。換了新衣服的王雅聽到車喇叭的聲音,就知道是老公催了,就趕緊拎着自己的小包,跑出家屬區的院子。李安打開車門,王雅像一只松鼠一樣,麻利地鑽了進去,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李安啓動車子,車尾冒出一縷青煙。拐了一個彎,上了新修的星溝鎮通往木陰縣的砂石路,加速向着王家莊疾馳而去。
大約五分鐘時間,就看到路邊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農,他頭戴草帽,嘴裏叼着旱煙袋。坐在木鍁柄子上悠閑的吸着旱煙。随着他那嘴巴的一張一合,一股股青煙就從他那滿是胡渣的嘴裏冒出來,然後慢慢地飄散在空氣裏。他一邊吸煙,一邊照看着他家在路邊晾曬的一些玉米顆粒。
“老頭,這是你家曬的糧食?路邊不準許曬糧知道不?影響交通,趕緊給我弄走,不然我把你家這些糧食全都灑到旁邊的臭水溝裏去。”
看到這一情景,李鎮長把車停靠在路邊,搖下車窗玻璃,把頭伸出來沖着曬糧的老農生氣地說。
“吆喝,你這個小兔崽子,沒有燒好的貨,就尼瑪你這個熊樣,還想管起我的閑事來,我兒子要是在這裏的話,他能把你塞回你娘的肚子裏,讓你重新回回爐。等把你燒好了,再讓她重新把你生出來,看你還能不?”戴着草帽的老農看到李安說話莽撞,抽出了嘴裏含着的煙袋杆子,沒好氣的罵他道。
口出髒話罵李鎮長的這個老頭,姓陳名金鑽,家住星星村陳家莊,是岳部舉孩子舅陳金剛一個太爺的堂兄弟,算起來這個老漢也算是岳小明的舅舅了。陳老漢的大兒子陳大杆四十來歲,還算老實,二兒子陳二杆三十多歲,是陳家莊的小組長,在地方上也是個響當當的混混,會點武術,平時家裏也會經常約幾個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來家喝酒,雖然在陳家莊幹了個小組長,因為不會營生,日子也是越過越窮,他老婆小玉一氣之下,就跟他離了婚改了嫁。三兒子陳三杆也是青壯年。所以陳老頭在村裏也是能挺得起腰杆,說話嘴大氣粗的人物,在村裏從沒有人敢對他大不敬,他今天在這裏曬糧,看到黑色的烏龜殼一樣的轎車裏,伸出一個脖子裏系着狗繩子(領帶)長得像猴子一樣的腦袋,張嘴就對他出言不遜,陳老漢哪裏容得下別人對他的無理,所以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管對方是什麽來頭,惹惱了他,先頂回去再說。這一對冤家,就此開始互相杠上了,他們之間誰也不讓着誰。
“你個老夾毛的,你敢罵我?”李安看這個老頭不買賬,反而出口罵他,頓時就生了氣,打開車門就跳了下來,指着陳老漢破口大罵。
“李安,算了,算了,我們不跟這個老頭一般見識,走我們的路吧。”王雅一看,他們這是要幹架的架勢。恐怕會出事,也趕緊開了車門下來勸解。拉着李安的胳膊,讓他上車趕緊走親戚,不要多管閑事。
Advertisement
“媽了個巴子的,我老漢年紀大了,幹不過你,你有本事你就等着,我去把我的那幾個兒子找來,看不把你身上穿的這身洋皮給剝了,把你吊起來爛揍一頓。”陳金鑽仗着自己的幾個兒子會打架,恥高氣昂地說起大話來。用手指指着李安的腦袋,并拿自己的那幾個兒子來壓制着面前的這個青年人。
“呵,你這個老夾毛,我們兩個就做個君子約定,你有幾個兒子,盡管去找來,我也回家把我的那幾個兒子帶來,看看是我的兒子厲害,還是你的兒子厲害。”李安一聽老頭說要回家找他兒子來揍他,頓時樂了。
“看你那長相,像個猴子一樣,都40歲不到,你的兒子能打架?我的兒子能把你的兒子揍個鼻青臉腫的,別尼瑪的借機溜了。”老漢陳金鑽估摸着李安是想借坡下驢,想着借機溜掉,頓時也樂了,嘴裏仍不幹不淨地罵着。
“喂,死老頭,我回去找我的兒子,你也去找你的兒子,我們兩個人只兒子對兒子較量,到時候你可別慫。”說完李安丢下王雅,發動轎車,腳踏油門,原路返回,很快就到了鎮司法股。
“小方,到院子裏再找兩個年輕壯實的,把你的制服換上,把你的電棍也帶上,跟着我去路上揍人。”鎮長李安進了門,就對司法股裏的工作人員方文可說道。
“好的,我這就去喊人。”方文可說話間,就去院子裏喊了另外兩個年輕人,他們快速換好司法制服,帶了電棍,坐着李安李鎮長的大衆小轎車,一溜煙很快又返回到陳金鑽在公路曬糧的地方。
再說陳金鑽看李安丢下自己的老婆回去找人約架去了,知道此人也不是個善茬,也不敢怠慢,緊趕慢趕地跑回了家,喊了大杆喊二杆,喊了二杆又喊三杆。三個兒子一聽說老爸被人欺負了,這還了得。陳二杆子就喊了陳家莊衆人等,拿了繩子,大家一窩蜂地朝公路上趕來,準備捆了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然後再揍個半死。
陳堅腚陳二杆子領着衆人,到這裏一看,李安還有幾個穿着制服拿着電棍的司法人員,正站在那裏嚴陣以待,頓時吓得趕緊點頭哈腰,一個勁的給李安賠罪道歉:“這不是李鎮長嗎?誤會,誤會,咱老爸不懂事,多有得罪。”
“哈哈哈哈。死老頭,你看看,是你的兒子厲害,還是我的兒子厲害?是你的兒子值錢,還是我的兒子值錢?你的兒子看見我的兒子,就立馬慫了。你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吧?聽着,趕緊把你家曬的糧食給我移走,否則後果自負!”李安一看對方認出他并且認了慫,就開心地沖着曬糧老農陳金鑽,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
“李鎮長,實在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以前不認識你,要是知道是你,我也不敢胡言亂語。”陳金鑽一看站在面前的這個青年人是他們鎮政府的李鎮長,剛才嚣張的氣焰好像遭到了一場大暴雨,一下子就給澆沒了。趕緊一疊聲的給李安賠禮道歉。
“快,把糧食趕緊裝起來,不曬了,以後也不曬了,不會再在公路上曬糧了,耽誤交通。鎮長您消消氣,消消氣。”陳堅腚尴尬地遞上一根香煙。
“二杆子,你還帶着繩子,來這麽多人幹什麽?真的準備是來把我吊起來揍一頓嘛?”李安望着陳堅腚手裏拿着的麻繩有點疑惑地問。
“不是,不是,是準備捆豬用的。”陳堅腚一時頭腦沒有轉過彎來,就胡亂接話道。話一說出口,立即就後悔說錯了話,趕緊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李鎮長,事情是這樣的,是鄰居家的豬跑了,我們大家正在追趕,捉到後準備捆了擡回去的。”機靈的陳大杆子趕緊為弟弟打圓場。
“是的是的,是這樣的,我們正在追趕一頭豬。這事只是碰巧了,巧合,誤會,誤會。”陳二杆子一邊解釋,一邊用眼神示意衆人趕緊散去。
“李鎮長,今天這事怪老爸,怪老爸,你看他也不認識你,這就弄出誤會了,你也別往心裏去啊。”陳二杆子小心地賠理道歉,說着好話。
“你這樣說就算了吧。要不是你陳二杆子弟兄幾個,換了別人,我今天非用電棍電他一頓,再讓治安所關他幾天禁閉不可。”李安說完就揮了揮手,示意那幾個穿制服的小夥子自己走回去上班,他與老婆王雅上了車,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
二
車子拐了一個彎,上了小石橋,進去第三家就是王定灰家了。車子在大門前停了下來,李安按了聲車喇叭。引來了一些小孩童好奇地圍觀。還有調皮的小孩用手去撫摸着車身。
“都上一邊玩去,別再這裏打鬧。這車老值錢了,弄壞了車,你們家賠不起。快走快走。”王雅的媽媽馬蜂窩黎英聽到車喇叭聲,開門出來,見到這些調皮的小孩,就驅趕他們走得遠遠的。
“媽,我們早就來了,剛才在路上耽擱了一下,所以現在才到。”王雅與媽媽打着招呼,拎着小包挎着李安的胳膊,走進了院子。
“喔,不遲不遲,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叫你們來家過一天。這麽長時間沒來了,想死我們了。王雅,廚房有開水,糖罐裏有白砂糖,給李安倒杯糖開水。你妹妹不在家,這事就讓你代勞了。”王定灰聽到動靜,從堂屋裏出來,正好碰上李安與自己的閨女王雅,便把他們讓進屋子裏。王雅端來糖開水,翁婿倆坐下,寒暄一番後,王定灰就說起了正事。
“東邊斜對面靠大路邊的那一家,是岳部舉家,這家是戰亂時代遷來的,在這裏算是個外來戶,全村就他一家姓岳的,老婆是北邊不遠的陳家莊人,是個瘸子,腿腳不便。你看他們家就那三間茅草屋,窮得叮當響。他們只有一個兒子叫岳小明,與我們家娟子一起在縣城裏讀高中。小娟這個孩子,這幾天你媽看她有點不對勁,好像與這個岳小明好上了,小孩子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沒有控制能力,萬一與這個岳小明做出出格的事情,那豈不糟糕?你說你妹子将來要是找這樣的一戶人家,不是丢我王家的臉嗎?你媽有點不放心,托人帶信讓你來商量一下。”王定灰前前後後把事情敘述一遍,黎英在旁邊不斷地附和。李安一聲不響地聽着。
“媽,爸,你說對面的那個岳小明嗎?這個孩子濃眉大眼,人長得倒還不錯,就是家境凄慘了些。如果妹妹将來跟了他,前半生可能要苦一點,畢竟家境不好。後半生說不定會好起來。”王雅發表着自己的意見。
“以後的事情現在不能亂說,畢竟誰也不能預知以後是啥樣,先看眼前。眼前不好恐怕後期也很難發展起來。”李安也說出自己的看法。
“小雅,你去廚房幫你媽媽做飯。”王定灰看女兒與自己意見相左,就借機支走她,好與李安商量趕走岳家的事情。
聽到老爸的支派,王雅就到廚房裏去幫母親打下手去了。
“那你看這事情咋辦好呢?我倒有一個想法,要是能把他們家趕走的話就好了。”看大女兒王雅出去了。王定灰望着李安,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你看啊,岳家靠着大路邊,雖然是幾間破草房,但是交通條件好,将來有發展前景。這裏離縣城遠,離鎮上也遠,合适在那裏開個小商店。要是我們擁有了那塊地,可以蓋幾間大瓦房,開個雜貨店,做個買賣。賣點煙酒百貨化肥籽種什麽的,兼賣柴米油鹽醬醋茶。閑時再召集一幫人打個牌搓個麻将什麽的,拿點贏家的好處費,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呢。”
王定灰不但有當村長的能力,這經營頭腦也很活絡,他頭腦裏像放電影一樣,出現了這麽一幅發財的宏偉藍圖。他有着極其豐富的人生閱歷與前瞻的獨特眼光。
“嗯嗯,你說的很對,想趕走岳家也不是什麽難事。我看你這麽辦,保管不出一年的時間,就能得到岳家的那塊黃金寶地......”頭腦靈活的李安,小聲地給岳父出着壞主意。這一狼一狽湊在一起,一個惡毒的擠兌計劃瞬間就形成了。
三
“學楂,你爬我門前柳樹上幹什麽?”看到王定灰的侄子王學楂赤着雙腳,像猴子一樣往自己家門前的大柳樹上爬,岳部舉疑惑地問。
“岳大叔,村裏要在各小組都安上大喇叭呢,以後通知事情方便,省得通訊員跑來跑去。你老有福啊,在廣播下面,以後吃飯睡覺,你都能聽曲子呢。”攀着一根樹枝站穩了的王學楂回過頭,對岳部舉說道。
“是啊,是啊,岳大叔,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你以後就可以天天聽好戲了。您老有福氣哦!”村會記王學河手裏拎着二個大喇叭,也來到了樹下。
“我喜歡安靜,你嬸子也喜歡安靜,才不喜歡這些整天鼓噪的耳膜疼呢。我看莊中間有棵帶三叉的大楊樹,又高,你們把大喇叭安在那裏比較合适。我這裏是村頭,不合适。”岳部舉擔心大喇叭的噪音會給自己一家帶來影響,提出建議。
“裝在哪裏就不用你操心了,村長怕你們寂寞,特地叮囑安裝在這裏給你解悶的。”王學河笑着打趣岳部舉。
“把喇叭頭朝這個方向偏一點,對,再偏一點。”王學河在下面指揮着樹上的王學楂。
“學河,你是不是搞錯了?喇叭頭應該朝着村莊裏,怎麽把兩個喇叭頭對準我家的院子了?你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嗎?”岳部舉既疑惑又不滿地嚷嚷着。
“岳叔,我是特地照顧你,怎麽說我與你過不去?你看我們叔侄關系一向都不錯,我是為你好,怕你寂寞。好了學楂,就這樣固定住。接通了線就下來。”王學河一邊回答岳部舉,一邊指揮着王學楂操作。
從裝上廣播開始,每天早上6點到晚上8點,廣播裏就高分貝的播放着各種戲劇和歌曲。尤其是晚上,夏天的蚊蟲叮咬,本就難以入睡,再加上這高分貝的噪音,往日的寧靜就被打斷了,代替的是被大喇叭的噪音鼓噪得整天頭暈腦脹。白天在地裏勞累了一整天,晚上還有忍受着高分貝的噪音不能安然入睡。岳部舉夫妻真是實實在在地忍受着世界上刑罰裏從沒有出現過的音刑,被折磨得快要得神經分裂症了。
四
“學河,你讓學楂明天把村裏公共廁所裏的大便弄到岳部舉家前面大樹與小河的結合部晾曬,以後村裏在那裏搞個曬糞場。”看使用音刑并沒有讓岳部舉有搬遷的意思,心急火燎的王定灰跟着又湊了一把火。
正在堂屋裏的岳部舉,他老婆陳豔紅,還有暑假在家的兒子岳小明正在院子裏吃飯,一股大便的惡臭氣味順着風飄過來,岳部舉趕緊出門,看到王學楂拉着一車大糞,直接就倒在了離自己家的大門側不遠處:“學楂,你幹什麽?為什麽把大糞弄到我家這裏來?”
“王叔啊,我只是一個打掃廁所的清潔工人,村長讓倒哪裏就倒哪裏,他說要把這裏變成村曬糞場。端人飯碗服人管嘛,你真的不樂意,你自己去找王村長好了。”王學楂一臉無奈。
“是你讓學楂把大糞倒在我門旁的?還要在那裏搞個什麽曬糞場。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那裏是住家,你知道嗎?這地是村裏劃給我的宅基地,我的地方憑什麽給村裏做曬糞場?就是村裏租用我的地,不也得首先經過我的同意才行嗎?你憑什麽一個招呼不打,就讓學渣把一車大糞倒在我門側?這還讓人活嗎?”
岳部舉平時老實巴交的人,沒有脾氣,今天真的惹惱了他,因為這樣實在是無法生活了。被逼到絕路了,後面沒有退路了,他到了村部,見到王定灰就按耐不住性子發起火來。
“你他娘的發什麽牢騷,什麽是你的地?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土地是國家的,是集體的,別說是地,就連你他娘的人都是國家的。村裏愛在哪裏搞曬糞場,就在哪裏搞曬糞場,你他娘的管不着!”王定灰一頓大話就把岳部舉按下去了。
“好,好,你等着,我去鎮政府告你。”岳部舉氣得瞪着的眼睛溜圓。
“好,好,好,你去告,慢慢告,我等着。”望着岳部舉走遠的背影,王定灰信心十足,得意洋洋。
“也不知道是哪裏得罪了他們,這麽生着法子整我們。哎,算了,算了,告什麽告,人家的女婿就是鎮長,你去告哪個啊?關上門不管外面的事情,将就着過吧。”陳豔紅帶有怨氣,對着連連嘆氣的老公岳部舉說。
“我去找王娟,讓她說說她爸爸,怎麽能幹這種事情呢,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低頭不見擡頭見,不要弄出矛盾來。”岳小明想了一下說。
“哎,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真的沒有辦法了。小明,你去找王娟說說看,能行最好,不能行我還得找政府解決。”岳部舉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希望寄托在兒子小明與王娟的交情上。
“小明在家嗎?我有一道題解不出來,幫我看看怎麽解。”說曹操,曹操就到。甜甜微笑的王娟站在門口,手裏拿着書本。
“在家,在家,乖孩子,快進來,他正想去找你呢!”陳豔紅像得了救星一樣,親熱地把王娟往堂屋裏讓。
“王娟,你看看你爸爸做的這些事情,是不是有點缺德。前段時間在我家門前的大柳樹上裝了二個大喇叭,騷擾得我們夜裏睡不着覺,忍受着世界上最難熬的音刑。這倒也罷了,廣播畢竟是正當用途,我們也就不說了。今天你爸又讓學楂哥把一車大糞倒在我家門側,說要把這裏變成曬糞場。這風一吹,到處都是臭氣熏天的,蒼蠅蚊子漫天飛。環境不好不說了,也不衛生啊。等幾天我們開學了,可以去學校裏住,這讓爸媽他們可怎麽過啊。”岳小明一口氣把心裏憋着的話全都倒了出來。
“哦,剛才來你家的時候,我看到大門旁邊有一堆大糞,我還以為是誰不小心拉翻了糞車造成的,原來是我爸讓拉來的啊,這也實在是太過份了。他怎麽能這樣做呢,這不是存心給人家添賭嗎?不行,我得去找他,不能讓他這麽做。”善良的王娟睜大了眼睛,真誠而帶有歉意。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直奔村部去找她的老爸王定灰去了。
“爸,你咋能那麽做呢?把人家的門前變成曬糞場,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将心比心,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別人把大糞倒在你家門前,你心情會如何?”王娟畢竟有點文化,雖然還是一個孩子,但說出的話還是拿捏得比較精準。
“丫頭,大人的事情,不要你管,這是村裏的決定。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以後離那個小子遠點,快回去,我們幾個村幹部馬上要去鎮裏飯館喝酒。過幾天就開學了,馬上高三了,你快回去學習,別再這裏給我添亂了。”王定灰驅趕着前來為岳家說話的小女兒王娟,說完王定灰就與幾個村幹部,騎着自行車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媽,你看咱爸搞了這麽多出格的事情,你也不管管,人都讓他給得罪完了。他讓學楂哥把大糞倒在小明家的門前,這麽熱的天,惡臭難聞,蒼蠅滿天飛,這叫人家咋活嗎?盡幹缺德事。”失望的王娟回到家裏,見到她的媽媽就生氣地說。
“你個沒大沒小的,還長脾氣了啊,那是村裏的決定,也不是你爸爸一個人的事情。這關你啥事情啊,你替他家着急什麽啊,你爸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小孩子知道什麽,做你自己的事情去。”馬蜂窩黎英訓斥着自己的小女兒。
“晚飯我就不在家吃了,我在鎮上飯館裏吃過了,你們幾個自己吃吧。丫頭,給我倒碗開水解解酒。”太陽西斜的時候,王定灰騎着自行車,搖搖晃晃滿嘴酒氣的回到了家裏。
“嗯,看你都喝成啥樣了,就不能少喝點。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這樣多傷身體。”王娟一邊嘟哝着,一邊倒了一碗開水遞上去。
“快放桌子上,你想燙死我啊!”躺在藤椅子上的王定灰手剛碰到裝着熱水的茶缸,就被燙了一下,沖着小女兒說。
“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永遠都是社會的主旋律,社會的本質就是掠奪,交換與合作,只有能力去掠奪別人的財富,才能大量的積累自己的財富,自己的小日子才能過的好起來,有能力去掠奪別人的財富的人,只有強者,而強者就是那些有能力有權利的人。弱者只能成為別人掠奪的對象。合作與交換只能建立在相互平等的規則空間內才有可能實現。人活着是為了什麽?無非就是吃好喝好,玩好開心快樂。住的房子亮堂寬敞舒服,有權就有錢,過的舒服,錦衣玉食,這就是人活着的全部意義。我今天說的這些話,都是從現實生活中悟出來的。給你們說這些話,按照你們現在的生活經歷,你們也聽不懂的。”王定灰一邊晃蕩着他的二郎腿,一邊用他的人生經驗,教育着家裏的一兒一女一媳婦。
“爸,我怎麽覺得你這一套人生理論,與學校裏老師教導的那一套千差萬別呢?人活着總不能只顧自己,我們活着的意義重大,人生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有一句話叫做,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作為一村之長,本應該帶領村民發家致富,多為村裏做點貢獻。以後大家都會記住你,你看看你,整天喝酒打牌幹缺德事,人家不恨你才怪。”王娟沒好氣地反擊着。
“應該掌嘴,你這個死丫頭,反了天了,我是你爸,也是你能教訓的?我是過來人,什麽不懂?人生經驗夠你學一輩子的,我吃的鹽比你喝的水多,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長。想我小的時候,你爺爺窮的很,那時候讨飯都沒地方去讨,那才叫一個慘。你是沒過過那種窮日子,我可是窮怕了。在那個年代,你爺爺也沒辦法,只能給人家哭喪掃靈,扔死孩子換碗稀飯糊口。到了我持家,憑我的能力與智慧,先幹了村會記,李安調來這裏做副鎮長的時候,我看他有前途,就把你姐姐嫁給了他,我的村長才能幹這麽多年。你看看你們現在吃的是白面,穿的鮮豔,你再看看幾十米外斜對面的岳部舉家窮的。你還相信書本上的那一套嗎?幼稚得很哎。”王定灰生氣地教訓着女兒。
“是啊,是啊,咋爸是人生中歷練過來的。有一句話叫什麽來着,不管黑貓白貓,捉了老鼠的才是好貓。只要你有本事弄到錢,有了錢就能買到權,有了權才可以再撈到錢。心不黑不發財,人不狠站不穩。社會好比大森林裏的動物世界,裏面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王定灰的兒子王兵繼承了他爸爸的衣缽,這一套理論深入心脾。
“是這樣的,沒錢怎麽過?沒錢又怎麽活下去,我贊成王兵說的有道理。”王兵的媳婦吳巧兒也幫丈夫說話。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看你們倆是烏龜看綠豆,對上眼了。”王娟沒好氣地回他嫂子。
“你怎麽說話呢?你難道是撿來的?不是我生的?不也是我們一家的嗎,自己罵自己。吃了快點滾一邊去。”馬蜂窩黎英幫助自己的新兒媳,訓斥着自己的女兒。
吳巧兒剛想回嘴,聽到自己的婆婆為自己出了氣,加上又是剛過門的新媳婦。就停住了不再言語。
話不投機,王娟悶悶不樂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感覺悶熱難忍,打開了電扇,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生活究竟是什麽?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正如他們所說的,有錢有權就會幸福嗎?岳小明家那麽窮,我怎麽看他們一家三口相敬如賓,從沒有吵架拌嘴的事情呢,那不就是幸福嗎?自己家倒是有錢,怎麽整天都吵個不停呢?她整理不出個頭緒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五
“大叔,嬸子,小明,對不起啊,我昨天沒有說動他們。請原諒。”第二天一早,王娟出現在岳部舉家的院子裏,眼含淚花,委屈又帶有愧意地低着頭。
“孩子,沒事,沒事,委屈你了。哎,沒事了,不就這點事情嗎,別往心裏去了。我們沒有怪你,你是一個好孩子,能有這份心足夠了,我們一家都很感激你。回去吧,別放在心裏了。”岳小明的媽媽陳豔紅用衣袖替王娟擦了擦眼淚,溫柔地安慰着她。
“王定灰這個王八蛋,這個老烏龜,我要到政府裏去告他。太欺負人了。”看到王娟走遠了,估摸着她聽不見了,岳部舉這才又發起牢騷來。
“你去政府裏找就怕沒有用,人家的女婿就是鎮長,哪能為你說話?我看實在不行,我們就搬家,惹不起我們總躲得起吧?”陳豔紅嘆了口氣,對着丈夫說道。
“乖乖,難不成他們家是看上了我家的宅子,想把我們一家趕走嘛?我不會搬家,我要跟他鬥到底。”岳部舉自言自語道,剛才老婆這句話令他頓時茅塞頓開,立即明白了王定灰的陰謀詭計,想占他家的宅基地。他也明白自己家的院子位置在進村第一家,寬敞又靠大路,是個黃金地,将來有前景。他還是舍不得搬家,輕輕地搖了搖頭。但瞬間又嘆了口氣,無奈地又搖了搖頭。
“我們弄不過他,你家從你父親那輩就來這裏,幾代單傳,你連個幫手都沒有。我娘家雖說人口衆多,但是也沒有個當官的,現在的人都勢利,我的兄弟金剛他一個也老實,也不能幫你出頭,咱又沒錢,你說不搬,我們拿什麽跟人争鬥?。”陳豔紅像部隊裏的作戰參謀一樣,幫着老公分析着當前的形勢。敵強我弱,走為上。
“我也知道,但我舍不得這地方啊。祖輩幾代人,住這裏好好的,都有感情了,舍不得走啊,搬家三年窮。再說這麽好的宅基,就拱手送給仇人了,你說這麽做能對得起自己的兒子小明嗎?”岳部舉說着說着,像個孩子似的紅了眼眶。
“你以為我想搬走啊,可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如果你能想出別的辦法,我們就不搬了。”陳豔紅也無奈地說着。
“爸,媽,你們先也別着急,不管行還是不行,先找找政府,看他們怎麽說,萬一要是遇到好人給解決問題了呢?先努力一下,實在不行我們就告他,那是我家的地方,他們憑什麽給占了?到法院起訴他們侵占私人地盤,要是告準了,起碼也能把這個害人的狗屁村長拉下馬。”岳小明看父親舍不得離開這裏,勸父親努力一下,先看看情況再說。
“那好吧,我明天去政府裏跑一趟,看看政府裏什麽說法。”岳部舉終于下了決心。陳豔紅也就不在說什麽了。
第二天一早,岳部舉就草草地吃了一點煎餅稀飯,步行向着鎮政府進發。他要去政府裏讨個公道,要個說法。
到了鎮政府,裏面正在開會,他也不知道該找誰,只能在外面等着。好一會,他們才散了會,衆人一窩蜂似的湧出來,各自朝着自己的辦公地點去了。
岳部舉趕忙上前,攔住一個帶眼鏡的中年人,遞上專門買的一包大前門,抽出一根陪着笑臉遞上去。簡單地說了有人占他的門前地做了曬糞場,該找何人伸冤訴苦,解決問題。這個帶眼鏡的政府工作人員把煙叼在嘴上,岳部舉湊上去拿出準備的洋火給點着了。這個中年人抽了一口煙,吐了一個煙圈,告訴他這個問題應該找司法股,是他們處理這個問題的,就在前面左拐彎最後一個門就是,有門牌,認字就可以看到。岳部舉就按照這個同志的指點,返回前排左拐,看到最裏面門上有一個标牌“司法股”,就走了進去。
“同志,請抽根煙。”岳部舉走進去看到了一大一小的兩個辦事員,身穿制服,頭戴大蓋帽。便含笑打着招呼,給他們每人上了一顆“大前門”,又給他們上了火。而後賠笑着說了自己被人欺負一事,希望他們能給自己做主,幫助解決。
“他娘的,王定灰是個什麽鳥人,誰給他這麽大的膽子,簡直欺負人欺負到家了,我去揍他狗日的。”方文可拿起電棍,就要随岳部舉去現場揍人。這個方文可大約20多歲,剛剛分配進這個鎮司法股,很想表現一下自己,所以想都沒想人家憑啥能欺負人,就控制不住性子發起火來。
“別急,這個同志,你先去外面等一下,我們商量一下再回你。”這個年紀大一點名字叫李僞仁,他拉住了方文可。岳部舉聽他們這麽一說,只好到外面等候。
“你這個小年輕的,就愛沖動,這個王定灰是咱鎮長李安的老岳父,你去揍了鎮長的岳父,你還想幹不想幹了?”李僞仁畢竟經驗多,見多識廣。
“喔,原來是鎮長的老岳父啊,我還以為哪個有這麽大的膽子,果然是沒有英雄膽,不敢上虎山。我這就出去打發他。”方文可說着就出了門。
“哎,哎,你這個同志,你找錯了門了。這事情不歸我們管,我們只是管打官司的,你要是打官司找我們就對了,你這事情是屬于民房辦管轄的。你去找他們,就在後面一排第三間。你自己去找就可以了,我們還有別的事情,馬上要出去,就這樣啊。”方文可不耐煩地揮着手,打發岳部舉趕緊離開。
“同志,這裏是民房辦?”岳部舉推開門,見到了最後面一張桌子後面坐着一位中年胖男人,頭發向後梳得很整齊,标準的将軍頭。
“嗯,是的,您有什麽事情?”梳着将軍頭的中年男人禮貌地問道。
“我想來查一下我的房子的位置布局規劃圖表,可以嗎?”岳部舉陪着笑臉,客氣地給對方遞上一根“大前門”并客氣地給對方點上了火。
“呵呵,可以,可以,告訴我你是哪個村哪個組的,我可以幫你查一下。”将軍頭看見來人很客氣,又遞煙又上火,這事情也是自己分內之事,于是樂于幫忙。
“我是星溝鎮星星村王家莊的。我姓岳,叫岳部舉,是岳飛的後代,明國戰亂年代遷來的。”岳部舉客氣地介紹者自己的地址姓名與來歷。
“喔,岳飛的後人啊,很有榮譽感,你先人可是名族英雄哦。可惜遭奸臣迫害了。”将軍頭一邊說着話,一邊翻箱倒櫃幫岳部舉查資料。
“這本就是了,我翻到給你看看,這裏登記得很詳細了,你家是在公路南邊,第一戶,過了小橋路東邊第一家。路西邊還有一排人家啦,都靠路,好宅子哦。”将軍頭呵呵地笑着說道。
看到泛黃的宅基圖冊上,明确無誤地标示着自己家的位置,上面明确地登記着西至西大路,北邊至公路中間隔着一條水溝。岳部舉就徹底地放心了。
“我今天來查這個圖的原因,是我們村委會侵占了我門前的地做曬糞場,我看看這地到底是我的還是村裏的。剛才去司法股,他們說是民房辦處理這個事情,所以我到您這裏來看看,能否幫我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岳部舉詳細地說明了來意。
“你們村長不是王定灰嗎?他可是我們小李鎮長的老岳父啊,這事情你應該找司法股去調解,這事情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我看你是找錯了門了,去司法股吧。”“将軍頭”一看事情比較棘手,就推辭着打發走岳部舉。
“一看這事情與鎮長有牽連,都不敢插手管了,我看天下就沒有說理的地方了。”岳部舉氣憤地說道。
“也不是,這事情比較複雜棘手,我看你還是直接找李鎮長自己談談比較合适。畢竟是他老岳父,你說下面哪個敢動?”
“将軍頭”給岳部舉指了一條路,同時也說了一句大實話。
“去找王定灰的女婿?讓狼從狽的嘴裏搶食給兔子?我看還是算了吧,既然您辦不妥,我就告辭了。”岳部舉說完出了民房辦,憂心忡忡地回了家。
六
“你今天去政府裏碰了釘子了吧?”看到丈夫無精打采地回來,陳豔紅就知道事情辦的并不順利。
“哎,是啊,事情很棘手,我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那就告,去法院裏告,有理有據的,還怕官司不能贏?”幼稚的毫無生活經歷的岳小明沖動地說。
“我今天去了民房辦,查看了我家的地理位置圖,明确清晰地标示着,這塊宅基地是我家的。但是打官司需要錢,需要請律師,什麽都要錢,馬上你就開學了,你的學費我還在發愁,拿什麽去告?我們有打官司的本錢嗎?再說王家的妹夫不是還在法院工作?人家占盡天時地利,我們什麽都沒有,拿什麽去告?”岳部舉一臉愁容。
“爸,我們證據确鑿,這就不用花錢請律師了吧?打官司是輸家給錢。只要我們能贏了官司,這錢我們就不用花了,法官也不敢在證據面前胡亂判決吧?”岳小明還是堅持去法院告。
“容我好好想想,容我再好好想想,這事情哪裏有這麽容易?古語說,窮死不做賊,冤死不告狀。難啊!”岳部舉還是猶豫不決。
“小明,你後天就開學了,好好學,你是我們家的希望,只要你有出息了,就比什麽都強,只要你能考上好大學,我們就算這家丢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陳豔紅鼓勵着兒子好好學習。
“嗯,我肯定好好學,在農村肯定沒有出路,尤其是我們家這樣的情況,我将來一定要有出息。總不能一代一代讓人瞧不起,莫欺少年窮,我一定要改變這樣的現狀。”岳小明給父母表明自己的決心。
岳部舉去鎮裏找人處理的事情,王定灰很快就知道了。然後便沒有了動靜。他知道是權勢起了作用。小女兒王娟也上學去了,家裏再沒有人整天盯着他鬧。他看把岳家門前改成村裏曬糞場這樣惡毒的事情,岳部舉也徹底拿他沒轍了,這口惡氣他也含淚咽下去了。他還是不甘心,眼睛一斜,嘴巴一歪,又想出了一個馊主意。不趕走岳部舉一家,他絕不收兵。
“咚,咚,啪。”半夜裏,院子裏經常有人扔進雷子與磚頭瓦片,這讓岳部舉這對患難夫妻整天是提心吊膽,心驚肉跳。家裏門鎖也經常被人破壞,好在屋子裏并沒有少什麽東西。頭腦不笨的岳部舉立刻就知道,這是王定灰這個壞種指使些小混混幹的,看樣子他是不趕走自己絕不罷休了。
“告,告,一定告,我看法律能治得了你不?”岳部舉控制不住地激動起來。當天就去地方法院咨詢了告狀起訴村裏占地做曬糞場的事情,并找人寫了訴狀遞了上去。
七
“王村長,有人把你們告了,這是法院的傳票,請你們準備一下應訴吧。”一天,郵遞員突然給星星村村委會送來了法院的傳票。傳票上明白地告訴他們,村民岳部舉告村委會無端侵占他的土地做村裏的曬糞場,要求村裏退還土地并公開道歉。
“他娘的,終于告了,這下有可能麻煩了,通知明天上午8點半,所有村組幹部到村部開會議事。”看到把岳部舉逼的無法忍受,他終于去法院告狀了,王定灰還是吃了一驚吓了一跳。畢竟在這件事情上,自己是胡來的,不占理。萬一輸了官司,就得給岳部舉賠禮道歉,那豈不丢人丢大了。弄不好自己這個村長都得被上級撸掉,頓時緊張得六神無主,趕緊吩咐通訊員,召集村組幹部集體商讨對策。
“岳部舉把我們村委會給告了,這是昨天收到法院送來的傳票,15天後法院會公開審理,大家有什麽辦法都說說。”王定灰在會上向大家讨主意。大家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說話。大家心裏都明白,這是你王定灰假公濟私,官報私仇。自己惹的禍自己解決,自己想占人家的宅子,弄出來的麻煩。如今人家把你給告了,與我們有什麽關系,所以大家都不說話。
“李鎮長不是你女婿嗎?還有法院裏你妹夫章懷中,這些都是現成的資源,你不去開發,在這裏問大家,是不是被這事吓丢了魂?”副村長房藏金有點幸災樂禍,提醒着。
“對啊,他娘的,我怎麽把這茬事給忘了,等會我去找他們看看。好了,等哪天開庭審理,大家都要去助威。不準許誰借口不去,少一個也不行,畢竟他告的是我們村委會。誰裝孬種我跟他沒完。就這樣,好,散會。”
經過房藏金這麽一提醒,王定灰頓時醒悟過來,并威脅所有村幹部以及小組長,都要去庭審現場撐腰助威。
王定灰用村裏的手搖電話要通了政府的電話,與李安鎮長通了好一會電話。告訴他岳部舉把他給告了,要李安給出個主意想個辦法。李安告訴他鎮政府裏的事情他負責,法院的事情,還是去找一下王雅的姑夫章懷中。挂了電話後,王定灰就騎着自行車,直奔區法院家屬區而去。
“妹夫,岳部舉把我給告了,你可要幫我啊。我畢竟是你的孩子舅啊。”王定灰在區法院家屬區妹夫家,見到了妹夫章懷中,說明了來意。
“這事情早在岳部舉遞上訴狀時候我就知道了,按照法律規定,我是不能參與審理這件案子的,我要避嫌,還有啊,你整天這事那事的,總不幹好事,你把大糞弄人家門前去幹什麽?換了你,人家把大糞弄你家門前,你能跟人家拉倒?盡幹缺德事。這事情我是無法幫忙的,你自己幹的壞事,你自己兜着吧,別來找我,我不是萬能的。還有啊,我要提醒你一句,你那個獨生兒子小兵,你可要嚴肅管教,媽的,整天身上背着個砍刀,到處打架鬥毆,哪一天萬一要是把人砍死砍傷了,法律也不會輕饒了他的。到時候我看哪個會給你養老送終?你就等着白發人送黑發人吧。”
章懷中沒有明确表态在這件案子審理中如何幫他,反而把王定灰給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王定灰滿懷希望而來,結果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
“你咋說話呢,我弟弟來找你,你看你,話說得這麽難聽,我看我們近海市就放不下你了。不幫就不幫,不要咒罵我的內侄子嘛。小兵是不正幹。但是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有他爸他媽管着呢。關你什麽屁事,真是的。”章懷中的老婆王秀花不滿地數落着自己的男人。
“我不是咒罵小兵,我是提前給他打打預防針。那個孩子太頑劣,萬一哪天真的出了事情,那可就晚了,我反正是救不了他。出了事情也別來找我。”章懷中被妻子一頓數落,臉上頓時挂不住了。
王定灰聽着這一番話,心理想着這下可完了,本來想來求自己的妹夫幫忙,章懷中明确說了不幫。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臉上只能挂着傻笑。
“你去縣城找個律師,打官司是需要會辯的,好的律師可以把無理的講成有理的。縣城的巧辯律師事務所的張成巧律師不錯,反正你的事情就推給村裏,你去找他,就說我推薦的,我再給他打個電話通知他一下,他就知道該如何去做了,這事情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下面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我有事馬上要走,就不陪你了。秀花,給孩他舅整點吃的喝的,我有事先走了。”章懷中雖然明确表示不會在明面上幫王定灰打這場官司,但是也給他指了一條路。
“不了,不了,我也有事,我也得走了,我去縣城巧辯律師事務所看看。”王定灰急于擺平這件事情,就急忙告辭,騎着自行車走了。
“我弟弟就找你這麽一次,你就拒絕了,太不近人情了吧。”王定灰走後,王秀花還責怪着自己的男人。
“孩他娘,你少說一句行嗎?誰說不幫了?他要是有求必應,就他們父子倆那個熊樣,将來非出大亂子不可。不幫我能讓他去請章成巧律師嗎?你他娘的腦子裏裝的是大糞啊,咋聽不出話音來呢。”章懷中氣急敗壞地罵着老婆。
“柳法官,這件案子你審理一下。由于被告一方的村委會村長是我的孩子舅,我不方便審理,這件案子就交給你審理吧,不徇私情,公平審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章懷中把岳部舉狀告星星村委會一案移交給法官柳玉波。
“老同學,好的好的,還記得我們畢業時候校長對我們的訓話嗎?你們是正義的化身,肩負維護國家正義,維護民衆利益的責任,秉公執法是你們永恒的使命……假如你們回家以後,在以後的工作中,無論哪一個要是為一己私利而淪落為非正義一方的鷹犬,我就會把你們喊回來抄一百遍法律條文。”柳玉波呵呵笑着說。
“永遠記得畢業時的那場景,太激動人心了,這麽多年我一直恪守公平公道正義,我想我們倆都不可能違背導師的訓導。”章懷中說完,兩位大法官相視而笑。
八
十月八日,是法院開庭審理的日子,岳部舉早早與愛人草草吃了點早飯。因為愛人是瘸子,為了方便些,就弄了自己家的平板車,拉了愛人一起去法院。前幾天,他們夫妻去陳家莊陳豔紅的娘家走了一趟。希望娘家弟弟陳金剛能夠在法院開庭時候與他們一起來,給他們心裏上有一個支持。但是陳金剛心裏懼怕村長王定灰的權勢,怕得罪了他,以後在村裏混不下去,就借口與媳婦一起在家照顧病重的老母親為由,委婉拒絕了。危難中岳部舉只能與妻相互攙扶,一起面對即将來臨的暴風驟雨。
到了區法院門口,岳部舉放下平板車,小心地攙扶着愛人下車。這時離開庭約莫還有半個鐘頭,他們就坐在平板車邊上等候。這時村裏的手扶拖拉機‘突突突’地冒着黑煙,拖了一車人開來了。手扶拖拉機停在法院右邊的空地上,王定灰與村幹部一起,向下餃子一樣跳下來,當然裏面也有陳豔紅的堂侄子陳堅腚。
“堅腚,你是來給姑姑作證的嗎?”陳豔紅看見陳堅腚,以為是來給她打氣助威的,就沖着陳堅腚喊道。
“不是,姑,你把村委給告了,我是村裏的小組長,當然等于你把我也給告了,我是來應訴的。”陳堅腚尴尬地回答。接着就與別個村幹部交談起來,不在理會岳部舉他們。
此時陳豔紅想站起來,再去找二杆子理論,理智的岳部舉一把拉住了愛人,示意她坐下,用自己的眼神告訴愛人,不要再做無謂的游說。那樣只會讓他們夫妻更難堪,更被動,陳豔紅只好悻悻不滿的靠着丈夫,原地坐下。
等了一會後,法院的大門終于打開了。王定灰領着章成巧律師與村組幹部一幫人一湧而進。章律師輕車熟路地領着王定灰坐到了被告席上。那一幫前來助威的村組幹部都坐到了王定灰後面的旁聽座位上。等他們都進去了,岳部舉攙扶着愛人陳豔紅也跟着進了法庭。他看到了法庭前面挂着的巨大國徽,感受到了法律的威嚴。第一次來這裏的岳部舉頓時肅然起敬,他看到放了原告席牌子的桌子,就與老婆一起坐到了那張桌子後面。
書記員簡單核對了原告被告身份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宣布了法庭開庭的紀律。宣布完法庭紀律,法官柳玉波與其他陪審員進入法庭,書記員喊了一聲起立,衆人都站起來。法官就坐以後,書記員喊了一聲坐下。
“現在宣布開庭。”法官柳玉波用法槌敲擊了一下桌子,代表着審理正式開始。
“......我們前期的調查也結束,下面進入雙方辯論程序,請原告先陳述你的理由。”審判長望着岳部舉說道。
“......我家從民國搬遷到此地,就居住在這裏。新中國誕生,人民公社成立後,集體再次劃分宅基地,我家還是居住在這裏,我家的宅基地政府民房辦有備案,有明确的地點尺寸,四指清楚無誤。現在,以王定灰村長為首的村委會,在沒有經過我同意的情況下,私自在我門前弄了個村裏曬糞場,惡臭難聞,夏天蒼蠅蛆蟲漫天蓋地,嚴重影響我的生活。我多次找鎮政府與村裏協商,都沒有得到有效的解決,此次告狀,是想請法庭主持正義,排除障礙,還我寧靜生活。完畢!”岳部舉正襟危坐,說了自己的告狀目的。
“下面請被告方陳述答辯。”柳玉波審判長示意被告席上的王定灰代理律師說話。
“我們認為,原告方說的不切實際。首先,村裏曬糞場不是建在你家的地方上,我們沒有見到你所說的圖表,村裏的曬糞場,不是在你家的院子裏,也沒有堵住你家大門,村裏曬糞場的地方,并沒有阻礙車馬通行,也不耽誤你家出行。何談幹擾你家生活?國家法律明确說明,一切的土地權都是屬于集體的,是屬于國家的,個人并沒有權利擁有土地的自主權。所以我們并不認為原告說的理由成立。”王定灰請來的代理律師張成巧用手摸了一下他那油光光的頭發,又用手整理了一下脖子裏的領帶,同時清了清嗓子辯論道。
“原告可有證據提供?”法官問岳部舉。
“我去鎮政府民房辦查驗過,親眼看見民房辦圖冊上有我家所在的位置,那曬糞場就在我家的地盤上,這就是侵占的證據。”岳部舉言辭鑿鑿。
“那圖表今天你帶來了嗎?呈上來我看看。”張成巧律師問道。
“沒有帶來,他們也不可能讓我拿來。”岳部舉說道。
“被告還有話說沒有。”柳法官又問被告。
“原告無憑無據,我要說的也在前面答辯過了。”律師代答。
“現在法庭辯論終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八十五條規定。現在進行調解。”審判長柳法官宣布。
“原告,你願意接受調解?”柳法官伸着頭問岳部舉。
“願意,只要他們能恢複原狀就好。”岳部舉眼神裏露出企盼。
“被告方可願意接受調解?”柳法官又問王定灰。
“不接受調解。”王定灰一看法庭辯論,自己一方占據了上風,岳部舉又沒有拿出實際的證據,于是信心十足地拒絕了。
“調解失敗,下面進行當庭判決。全體起立!”柳法官說完敲了一下法槌,喊了一聲起立!
“根據本庭的調查結果,與剛才的辯論結果,事實清楚,本法庭做出如下判決。判決理由是根據我國法律規定,一切土地所有權都屬于國家,任何個人不得私自占有。原告岳部舉狀告村委會,侵占他家的土地做集體曬糞場的理由不成立,駁回原告請求,并承擔本次訴訟費用60元整,宣判之日起順延15日後即生效。本庭将在十日內發送判決書于雙方。如果不服本判決。可以在15日內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退庭。”
宣讀完宣判書,柳大法官便收拾好文件,再次啓動鴨子步與衆人一起離開。
王定灰一群人立即歡呼雀躍,興高采烈地簇擁着張成巧律師,前往酒館喝酒去了。
岳部舉的臉部與眼神表情先由憤怒轉為失望,由失望又轉為無奈,與愛人陳豔紅失魂落魄,相互攙扶着,慢慢走出法庭,他扶着愛人上了自家的平板車,心事重重地緩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岳部舉的腿上像灌滿了鉛一樣沉重。他走得很慢很累!這一段回家路顯得是那樣地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