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三
三
早上鬧鐘響的時候,岳芽迷迷糊糊,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沙發,一時都沒能反應過來。
坐起來發了一陣呆,才隐約回憶起昨天晚上發生的神奇事件。她把身上蓋着的毯子掀開,幾乎是跳着下了沙發,奔到床邊。
那裏平平整整,似乎根本沒有被使用過。
“咦?”她揉了揉眼睛,“果然啊,是昨天晚上喝多出現幻覺了吧。”
“瞎嘀咕什麽呢。”不耐煩的男聲,十分熟悉。
她四下尋找,發現他竟然跑到了窗臺上,印象裏的深灰西裝外套脫在一旁,只穿着一件襯衫,袖子挽起,正靠着窗玻璃看她。
“一個女孩子,喝成那樣。”
“啊?”
“呼嚕聲很吵,”你喝成什麽樣不關我的事,“拜你所賜,我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這樣啊……”
岳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像對方昨天所說的,這件事恰恰讓她遇上,應該不是偶然。要知道她從小到大無論是刮刮樂還是消費稅的□□,從來連中一塊錢的運氣都沒有。所以對方一個大男人,被縮小成這個樣子,說不定真的和她有點關系呢,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對他懷有七八分抱歉。況且她想要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估計肯定先得吓得半死,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躲着哭,他竟然不灰心也不暴躁,只是性子有點急脾氣有點臭,也挺不容易的了。作為他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就……讓着他些也沒關系。
“那我給你做早餐,”岳芽略帶讨好地彎下腰,盡量讓視線與他齊平,“就算是對不起啦。”
她的臉頰帶着點嬰兒肥,冬日清晨的陽光溫和,照在上邊很像秋天時那種胖胖紅紅的水蜜桃。
“做得好我就原諒你。”他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她。
“還吃泡面嗎,”她有點得意地笑起來,“我家有很多種泡面哦,之前照着網路上評出來的‘全球十大美味泡面’買的,跑了好多家超市才收集全呢。”
“誰要吃哪種垃圾食品。”非常不屑的聲音。
“不是……我看你昨天挺愛吃的。”
她想起昨天晚上,她用小奶鍋煮了一包泡面然後往裏邊削了根火腿。他坐在餐桌上,還沒有鍋沿高,看表情似乎是非常想吃又努力克制的樣子。最小的碗對他來說都太大了,她最後用的是從櫥櫃裏翻出來的醬碟。筷子,只能用牙簽來替代了。剛開始他還逞強想自己來,但那牙簽差不多有他的手臂長,折騰了很久之後終于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繼續讓她喂了。算起來頂多只吃了兩根面條和一小粒火腿肉而已,但是他當時的眼神明明就是可惜自己食量太小麽。
“昨天那是身體起了變化,突然想吃一些奇怪的東西很正常。”
“這樣啊……”
最終岳芽把昨天剩下的火腿切丁,和雞蛋拌在一塊,煎成蛋餅給他做早餐。
離下一回交稿還有十多天的時間,但是她有幾個顏色的顏料都快用完了,要到畫材市場去買。正好今天不是周末,市場的人可能會少一些。
《故事城堡》是面向六至十二歲少年兒童的雜志,主要刊登國外童話、寓言、科幻故事譯着和國內的中短篇兒童文學作品,岳芽是它們的插圖作者之一。和現在用電腦、數位板繪圖的大多數畫手不同,岳芽畫畫用的還是紙筆。剛畢業那會兒工作還沒有找到,上學時參加比賽的獎金和零星的稿費用來支撐生活日常開支都勉強,更別說添置些什麽新的東西了。
第一次背着畫夾把畫稿一張張攤開給許主編看的時候,她的心情怎樣,到現在還記得清晰。大概反而是那種惶恐,觸動了對方心中的某根弦,加上她的專業水準是在校的時候師生公認的,才得以一直為雜志供稿至今。
岳芽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這兩年也存了點錢,攢到年末應該就可以買一個好一點的數位板了。因為知道每回稿件送過去,美編掃描之後還要慢慢地修,她的圖會比別的插畫作者多出許多麻煩,她畫的時候都會投入十二分的心思,希望至少在原稿上能比其他作品優秀一點。
“我得出去一趟。”洗完碗,她在窗臺上大波斯菊的葉片下找到了他。
“哦。”
“美院那邊,去買顏料。”
“哦。”他站起來,葉子的尖端碰到頭讓他有點惱火。
“我會趕在中午之前回來的。”
她一邊說一遍走到廚房,确認煤氣的總閥已經關好,又把曲奇餅的包裝打開,在餐桌上攤開餐巾紙,掰碎了幾塊放好。轉頭看看還在窗臺上不知道想些什麽的小人。
“你要不要我把你……抱過來。這距離挺遠的呢。”
“誰要吃那種香精和添加劑的混合物!你趕緊走趕緊回來是正經。”
“嗯嗯,我會的,”岳芽點頭認真答道,她也不太放心他,“隔壁的大娘不太好說話,你沒事別拉開窗簾,我會把門反鎖上,假裝沒有人在家。”
“行啦,”他不在意地擺擺手,“啰嗦。”
岳芽急急忙忙地把所有東西都塞到包包裏,才到門口換好鞋又踮着腳走回來。
“我把手機號碼留給你吧,實在不行,打我電話。”然後到處找紙幣。
“說。”
“啊?”
“讓你說,我記得住。”他的語氣實在不算好,不過岳芽完全沒在意。
“可是,”她突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屋裏也沒有電話呀。”
“……”
“我有,”他沉默了一陣,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個比指甲蓋還要小的黑色物體,“昨天晚上發現手機也變小了,應該還能用。”
岳芽想湊過去看,結果他根本沒這個意思,很快就把它收了回去。
“不看就不看。”她悻悻地又踮着腳離開。
“喂。”他在後邊叫住她。
“去美院那邊的話,給我帶水星街那家MRS HONEY的牛奶布丁。”
“好~”
除了顏料,岳芽還買到了之前一直缺貨的那個牌子的七號畫筆,因為去的都是熟識的店家,買的又是慣常的東西,并沒有花多久。看看時間,才剛過十點。
來的時候,她是特意在前一個站下車,從側門進去的。
與和善的老板告別,她站在分岔的路口猶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朝正門走去。
在美院念了四年書,知道從市場正門到公交車站,路途有一處地方避無可避。
美院美術館。前頭雖然挂着學校的名字,實際展出的作品,大多數并不來自于它的學生。據說前任校長和大京名門關家私交良好,對方在建館之初饋贈了不少個人收藏的美術珍品,所以美術館就形成了只收集陳列名家名作的傳統。當然美院的學生也不是絕對沒有機會,岳芽念書的時候,就曾在那裏看過好幾個學長學姐的作品展——他們在畢業之後已經成長為界內知名的畫家。
美院全稱國家美術學院,入學的選拔非常嚴格,公衆稱之為“國內美術大師的搖籃”并不算誇張。岳芽是懷着自豪和驕傲在那裏度過的四年。開學第一天,他們就從校史室裏看到了分量極重的校友名冊,軍訓後相互之間認識得差不多,才知道即使是班上最不起眼的那個同學,從孩童時代起在國內外美術大獎賽上獲得的獎狀獎杯估計都不是個位數。夏欣然前幾天還半真半假地說,許家的王老五能看上何萌那個目的恨不得寫在臉上的女人,不知道美院的學位證是不是加了很多分。
畢業之後,雖然還留在大京,岳芽卻從來沒有回過學校。盡管每回夏欣然問需不需要幫她找個更好的工作,她都以對現狀還算滿足婉拒,但她始終沒能做好在這附近遇到同學或者老師的準備。供養孩子學藝術,對一般家庭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班上大多是家境優渥的同學,畢業後或繼續畫畫玩玩的生活,或者出�